用陆墨云的话说,秦子瑜疯了。
他从一开始不认命,费尽心思的活下来到想往上爬,都在一念之间。
“我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只差一步。”
陆墨云咬牙:“这一步难如登天。”
皇上早放弃了这个太子,秦子瑜在他心里的位置甚至比不过那些宗亲,满朝文武大臣,没有人认为皇上会把皇位传给他。
“那又如何,只要我活着,其他人想跨过去,都是谋逆。”秦子瑜道。
陆墨云无奈,两人多年朋友,秦子瑜决定的事不会更改,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往前。
当年他们碰到阻碍,陆墨云一度想要放弃,秦子瑜说什么也不肯,陪人喝酒喝到胃出血。
好不容易熬过去,又让他面对这些,这都什么事啊!
“你何必如此,六殿下也可以。”陆墨云道,他与秦子璋认识已经有段时间,此人确实是个君子,跟外面那些人不一样,被皇上和贵妃养的很好。
尤其是秦子璋对秦子瑜这个哥哥非常信任,经常跑来东宫送各种补品和稀奇的玩意儿。
秦子瑜摇头:“他年纪尚小,心不够狠。”
陆墨云隐隐感觉不太对,秦子瑜没有说实话。
“你既然决定了,我会帮你。”
秦子瑜笑着:“回头请你喝酒。”
提起酒,陆墨云更生气了:“你还敢提!”
“你也是胆子大,不仅敢去西厂,还敢跟萧赐回家,同他一起对饮。”
“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知道爱惜,还以为是从前呢,你能喝酒吗,陈茁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小心,你全当耳旁风,再这样下去别说三年,一年都保不住!”
秦子瑜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手碎玩着桌子上的茶杯。
“我又不是经常喝。”
“这不是没事吗?你怎么突然跟个老妈子似的,当医生后添的毛病?”
陆墨云惊呆了:“毛病?!”
“你才有毛病,我告诉你,你再敢喝酒,我就开剂药毒死你,给你来个痛快。”
秦子瑜:“……然后你再跟着殉情?”
陆墨云扶额:“说正事。”
“前些日子查李太医,我查到一桩旧案。”
“景王故意生病把人叫走,估计也是为了这桩案子。”
看他犹犹豫豫的模样,秦子瑜问:“跟我有关?”
陆墨云点头:“嗯,确切来说是跟原主有关。”
“原主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皇后怀孕时就中了毒,生完孩子后力竭而亡,但具体是谁下的毒,怎么下的,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咱们都不知道。”
小说主角是陆墨云,视角大部分也在他身上,关于秦子瑜的描述不多,只是偶尔从皇帝嘴里提起来,能隐约窥探一二。
帝后是青梅竹马,感情甚深,连如今宠冠六宫的文贵妃都无法与之相比,皇帝曾提起贵妃娘娘常半夜惊醒,久不能眠。
他们看小说的时候,以为皇后被贵妃谋害,死于后宫争斗,但事实远不仅限于此。
“我穿过来时年纪尚小,无功名在身,没办法入宫确认你的身份,只得四处拜访名医,一边读书科举一边研习药方,刚入朝为官时碰到老国公的病,后来秦子璋邀我入宫,为贵妃把过一次脉。”
陆墨云道:“贵妃的确忧思甚重,却无惊惧之相,想来六宫事务繁忙,全都系在她一人身上,总会有力所不逮的时候,又从六殿下那里听说,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是闺中好友,皇后将门虎女,说话做事一向直白,贵妃出身名门大家闺秀,有次出门上香时遇到意外,为皇后娘娘所救。”
“想来如果真的是贵妃下手,她不会让六殿下亲近你,整日往东宫跑。”
“嗯,所以你查到了什么?”秦子瑜点头,原主不止一次的问过皇帝,母后为谁所害,皇帝说他只需要养好身体,剩下的不用操心。
皇帝或许是好意,瞒着原主不想让他知道那些污糟事,但对于孩子来说,母亲是至关重要的角色,他没办法不去问不去想。
陆墨云喝了口茶水润喉,继续道:“耳听不一定为真,这些被封尘的过往,宫里还是有不少老人知道的,你听完就算。”
当年皇上跟皇后成亲后,二人琴瑟和鸣,但当时皇帝刚登基不久,位子还不够牢固,再加上性格仁善,放在寻常人家,丈夫柔和,妻子略强势些也无妨,定是婚姻美满幸福和谐的一家。
可惜身在皇室,皇帝的性子说好听了是仁慈,说难听点就是懦弱。
先帝留下的老臣需要升职加薪,权贵需要安抚,不能刚上位就釜底抽薪,一代新臣换旧臣,会让人觉得新帝不念旧情,帝位来的不够名正言顺,让世家寒心。
皇帝登基时不过二十出头,先前有几个侍妾,但无正妃,再加上太后走得早,无人为他安排准备,先帝倒是准备过,可惜没等到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成婚就咽了气。
皇帝守孝三年,期间有不少朝臣劝着选秀,都被他推拒,直到皇后入主椒房殿。
之后各种贵人美人疯狂往后宫里塞,文贵妃也是那个时候被塞进来的,为的是家族荣耀,至于她本人怎么想,无人在意。
她们大多是权贵世家的宗亲,有族妹、女儿,还有孙女,皇帝没办法推辞,照单全收。
皇后第一个身怀有孕,本应是大喜,可惜后宫不平,怀孕没多久就流产了,皇帝难过至极,狠心把后宫清理了一番,处死了一堆宫女太监,为那个没有降生的皇子陪葬。
“皇帝大动干戈,动摇了许多人的利益,其中便有景王的父亲,从前的永王。”
永王是皇帝的兄长,行三,前面还有南王和宁王,这两王爷走得早,留下了现在的南康王和普宁王。
单字是亲王,双字为郡王。
“永王不平,暗地里买通了淑宁宫的大太监,给皇后下毒。”
“慢毒很难察觉,一日两日没有变化,时间长了就会有生命危险,而当时的皇后已经再次身怀有孕。”
不用他再细讲,秦子瑜已然猜到最后的结局。
永王机关算尽,最后把自己搭了进去,满门抄斩,只留下一个身怀有孕的侧妃,孕中受到惊吓成了疯子,产下孩子后没多久就离世了。
“秦子峥带走李太医,是想查当年之事?”秦子瑜皱眉,这算是皇家丑闻,当年肯定都把嘴封死了,就算李太医知道些什么,也不可能告诉他,毕竟连原主都问不出来。
陆墨云点头:“应该是。”
“说起来,皇上对永王比对那两个王爷好,永王谋逆,还能留下血脉,连秦子峥都跳过郡王,直接被封为亲王。”
“或许两人年纪相当,情分也与旁人不同。”秦子瑜道。
陆墨云在东宫待了一个多时辰,他经常出入宫门,外面的路不知道走了多少遍,这次却无比沉重。
他随着秦子瑜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尽管前途未明,却依然要继续前进。
甬道上,陆墨云碰到了他另一个发小,最近闹的满城风雨的西厂督公。
上次见面是陆墨云刚受封时,两人不咸不淡的叙旧,谁也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今日再见,更是如此。
陆墨云同萧赐遥遥相望,随着脚步越来越近。
“陆大人三天两头往东宫跑,知道的,会赞叹陆大人博学,不知道的,会以为陆大人不务正业,都察院是要关门大吉了么?”
萧赐先开口,声音夹杂着冷风,态度比之前还疏远。
陆墨云浅笑着,温润如玉:“陆某不才,至今未寻得解毒之法,只想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至于是东宫还是西宫,无甚区别。”
“倒是箫大人愈发神武,在长安城到处拿人,引得百姓惊慌,此事陆某已递了折子上去,还望大人尽快处理,否则过几日陆某就要在大朝会上直言了。”
他的折子被萧赐扣下,这些日子参萧赐的人不少,一个都没到皇帝跟前。
就算萧赐得皇帝爱重,也很难不引来猜忌,卧榻之侧怎容他人酣睡?
“陆大人还是先管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别得不偿失。”萧赐往前迈了一步:“听说陆大人每次去东宫,至少逗留半个多时辰。”
“大人究竟是去看病,还是去看人?”
尾音轻佻,带着几分慵懒倨傲,自从两人开始谈话,周围的太监侍卫匆匆避开,此时甬道上只余他们二人,皆挺直着脊梁,谁也不肯相让。
陆墨云直视回去:“看病。”
“也看人。”
甬道上忽然刮来一阵狂风,吹动二人的衣衫和头发,万国寺的钟声响起,宁静悠远的声音打破肃静,禅声阵阵,随着风逐渐远去。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陆墨云听到萧赐的低语。
“枉费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