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窗外湿漉漉的,霓虹灯在水洼里投下破碎的光影。
夏荷坐在沙发上,用毛巾慢吞吞地擦着头发,心思却完全不在上面。苏言澈最后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和他雨中孤寂的背影,像两团迷雾,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
“看起来最简单直白的东西,反而最容易让人看不清……”
他是在说他自己吗?那个永远温和微笑的学长,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还有楚言。那个混蛋,不打一声招呼就出院,现在又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手臂还没好全,难道又去那个危险的废弃车厂了?
想到楚言可能又在玩命,夏荷的心就揪了起来,混杂着对他的担心和一丝被抛下的委屈。
她烦躁地扔下毛巾,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房间,最后落在冰箱上。那个骷髅头铁盒还在里面。
鬼使神差地,她走过去打开冰箱,拿出了那个盒子。冰凉的铁皮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一点。她打开盒子,里面圆溜溜的巧克力仿佛还带着他别扭的温度。
她捏起一颗,放进嘴里。浓郁微苦的可可味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刚才因为苏言澈而产生的纷乱思绪。
还是这个实在。虽然送的人混蛋,但糖是真的甜。
就在这时,公寓的门铃突然毫无预兆地、急促地响了起来!
叮咚!叮咚!叮咚!
声音又急又响,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吓得夏荷手一抖,差点把铁盒摔了。
这么晚了,会是谁?
物业?不可能这么晚。苏言澈学长?他刚走没多久。难道是……沈厌?!那个变态画家找到这里来了?!
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心脏狂跳,死死地盯着门口。
门铃还在执拗地响着,一声接一声,透着一股不耐烦的劲儿。
不像沈厌那种阴恻恻的风格……反而有点像……
一个荒谬的念头冒了出来。
夏荷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到门口,踮起脚尖,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楚言一脸不爽地站在那里!
他换下了病号服,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外面随意套了件敞开的机车外套,左边胳膊还吊在胸前,打着厚厚的石膏。亚麻色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正用那只没受伤的右手,不停地戳着门铃按钮。
居然是他?!
夏荷猛地拉开门,又惊又气地看着他:“你……你怎么来了?!你的手……”
楚言见她开门,收回戳门铃的手,眉头拧着,开口就是抱怨:“怎么这么慢?耳朵聋了?”他的目光扫过她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和身上的家居服,语气更差了,“刚洗完澡?怪不得慢吞吞的。”
“你管我!”夏荷被他气得忘了害怕,也忘了问他出院的事,“你不是出院了吗?跑来干嘛?你的伤……”
“废话!医院那鬼地方谁待得住!”楚言理直气壮,然后像是才想起正事,用下巴指了指她身后,“喂,我饿了。有吃的没?”
“啊?”夏荷懵了。他大晚上跑过来,就为了要吃的?
“啊什么啊?”楚言一脸“这还不明显吗”的表情,自顾自地就要往里挤,“快点,饿死了。医院那猪食根本不是人吃的!”
他动作幅度有点大,牵扯到了伤处,疼得他“嘶”了一声,脸色白了白。
夏荷到嘴的拒绝又咽了回去,下意识地侧身让他进来:“你……你小心点胳膊!”
楚言大剌剌地走进客厅,像个巡视领地的国王,毫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下,受伤的胳膊小心地搁在扶手上。
夏荷关上门,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嚣张的伤员,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刚才那点委屈和担心,此刻全化成了无奈和一点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细微的欢喜。
“你……想吃什么?”她小声问,“我这里只有些简单的……”
“随便!能填肚子就行!”楚言靠在沙发上,闭着眼,语气依旧很冲,但眉宇间透着一丝伤后的疲惫。
夏荷只好转身去厨房。冰箱里食材不多,她拿出鸡蛋和面条,想了想,又拿出两颗小青菜。
厨房里传来开火、烧水、打蛋的细微声响。
楚言闭着眼,听着这些平常的、居家的声音,鼻尖似乎萦绕着一丝淡淡的、她身上残留的沐浴露甜香,和他带来的满身雨水与尘土气息格格不入。
他紧绷的下颌线,不知不觉放松了一点。
过了一会儿,夏荷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青菜鸡蛋面走出来,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只有这个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面煮得有点软,鸡蛋煎得边缘有点焦,青菜倒是翠绿绿的。卖相普通,但热气腾腾,看着很暖和。
楚言睁开眼,看了一眼,没说话,拿起勺子,笨拙地用右手开始吃。他吃得很香,速度很快,看得出是真饿了,但动作因为不熟练而显得有些狼狈。
夏荷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安静地看着他吃。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柔和了他平时那股嚣张的戾气。额前碎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只能看到他专注吃东西的侧脸和微微滚动的喉结。
还有那吊在胸前的、刺眼的白色石膏。
心里那点气,不知不觉就消了。
“你……怎么突然出院了?”她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医生同意了吗?”
楚言头也没抬,含糊地“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面。
明显是敷衍。
夏荷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很快,一碗面见了底。楚言放下勺子,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像是活过来了。
“难吃。”他评价道,语气却没那么恶劣了。
夏荷:“……”那你还吃那么干净!
她起身想去收拾碗筷,楚言却忽然叫住她:“喂。”
夏荷回头。
楚言用那只没受伤的右手,又在那个机车外套口袋里摸索起来。这次,他掏出来的不是糖,而是一个小小的、扁平的深蓝色丝绒盒子。盒子看起来有些旧了,边角甚至有点磨损。
他拿着那个盒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表面,眼神飘忽,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耳根又有点开始泛红。
“这个……”他声音有点哑,别开脸,极其快速且粗鲁地把盒子塞进夏荷手里,“……给你。”
“什、什么?”夏荷完全愣住了,看着手里这个莫名透着点郑重其意味的盒子,心跳莫名加速。
“让你拿着就拿着!哪那么多废话!”楚言像是耗尽了所有耐心,猛地站起来,动作太快又扯到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脸色更加难看,“走了!”
他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径直朝门口走去。
“你的手……小心点!”夏荷拿着那个烫手山芋一样的盒子,跟到门口,还是不放心地叮嘱。
楚言在门口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极其不耐烦地挥了挥没受伤的右手。
“啰嗦。”
然后,拉开门,身影很快消失在楼道里。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龙卷风。
夏荷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跳依旧很快。她低下头,看着手心里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盒子旧旧的,却异常干净。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指,打开了盒盖。
里面不是什么昂贵的珠宝。
而是静静地躺着一枚……徽章?
材质像是某种特殊的金属,泛着冷硬的光泽。造型是一道被闪电劈开的狰狞裂痕,边缘锐利,带着一种充满力量感和破坏性的美,和楚言那辆机车的火焰涂装风格如出一辙。徽章背面似乎还刻着些什么细小的字样,看不太清。
这看起来……不像商店里会卖的东西。更像是某种……定制款的、带有特殊意义的标识。
他为什么把这个给她?
这代表了什么?
夏荷捏着那枚冰冷的、带着锐利棱角的徽章,心里刚刚平复的波澜再次汹涌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楚言。苏言澈。
一个粗暴直接,却一次次用笨拙的方式闯进她的世界,留下滚烫的、实实在在的温度和让她心跳失序的礼物。
一个温柔体贴,却总像是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迷雾,言行举止背后藏着令人不安的疑问。
她到底……该相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