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丁车场的失控与那个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鲁的怀抱，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夏荷心里漾开了一圈圈混乱的涟漪。
楚言那种霸道又别扭的关心方式，和她之前接触的所有人都不同。没有苏言澈春风化雨般的温柔，没有顾宸冰冷的漠然，没有程澈舞台式的完美，更没有沈厌那种令人恐惧的偏执。
是一种滚烫的、直接的、甚至有点伤人的……鲜活。
她抱着膝盖坐在公寓的地毯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毯的绒毛，脑子里乱糟糟的。额头上似乎还残留着被楚言用湿毛巾胡乱擦拭的触感，力道不轻，却奇异地没有让她感到被冒犯。
【系统提示：玩家情绪波动趋于平缓。建议维持日常社交节奏，巩固现有攻略进度。推荐地点：市立图书馆。】
图书馆。
看到这三个字，夏荷的心下意识地缩了一下。甜品店外那和谐刺眼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但她很快甩了甩头。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学长只是在忙项目，和林薇学姐一起工作也很正常。她不能因为自己那点不可告人的、酸涩的小心思，就否定学长的温柔。
而且……攻略不能停。楚言那边的好感度涨得莫名其妙，苏学长这边才是她应该牢牢把握的、最稳定的方向。
对，就是这样。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些杂乱的念头压下去，重新换上了那套系统为她准备的、看起来最乖巧安静的连衣裙，走向图书馆。
午后的图书馆依旧安静祥和。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书页和旧木头的沉静气息。
她熟门熟路地走向哲学区，心里怀着一丝微弱的期待，又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忐忑。
远远地，她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苏言澈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面前摊开着书和笔记，阳光在他柔软的发梢上跳跃。他微微低着头，神情专注，指尖夹着一支笔，偶尔在纸上写下什么。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温暖，平静，让人安心。
夏荷悄悄松了口气，心底那点不安被眼前的景象慢慢抚平。她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苏言澈察觉到动静，抬起头。看到是她，他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讶异，随即化为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
“夏荷同学，下午好。”他放下笔，声音轻柔，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宁静，“好久不见。”
“学、学长下午好。”夏荷小声回应，手指紧张地蜷缩在一起，“好、好久不见。”
“前几天有点忙，没过来。”苏言澈解释道，语气自然，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脸上，“你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
他指的是卡丁车场受惊之后吗？他怎么会知道？夏荷心里掠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又被他的话语吸引。
“嗯……还好。”她低下头，避开他过于温柔的目光，心跳有些失序。
“那就好。”苏言澈笑了笑，没有再追问，而是将面前的一本笔记推到她面前，“正好，我之前整理了一些哲学入门的脉络图，可能比单纯看书更容易理解，要看看吗？”
“谢谢学长！”夏荷受宠若惊地接过笔记。纸张上是他干净工整的字迹，条理清晰，配着简单的图表，确实一目了然。
他……还特意为她整理了笔记？
之前那点疑虑和涩然，瞬间被这股暖流冲散了不少。她认真地看起来，遇到不太明白的地方，会小声地提出疑问。
苏言澈总是耐心地解答，声音温和，条理清晰。偶尔会因为靠得近一些，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
气氛似乎又回到了最初那种让她安心又悸动的状态。
也许……真的是她想多了。学长对她，还是不一样的吧？
她悄悄抬眼，想偷看一下他认真的侧脸。
目光却无意间扫过他放在桌角的手机。
屏幕忽然亮了一下，一条新讯息的预览弹了出来。
发信人的备注是【林薇】。
内容只有简短的一行字，却像冰锥一样瞬间刺入夏荷的眼底——
【昨晚讨论的方案，我觉得还可以再优化一下，今晚老地方见？】
昨晚？老地方？
夏荷的呼吸猛地一窒！拿着笔记的手指瞬间冰凉。
昨晚……学长给她发的讯息里，说的是【项目资料还没整理完，今晚要熬夜了】。
苏言澈似乎也注意到了手机亮起，他侧过头，目光扫过屏幕。
夏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他的反应。
她看到苏言澈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那温和的表情有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然后，他伸出手，动作自然地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桌面上。
那条讯息，连同那个刺眼的“老地方”，被彻底盖住了。
他转回头，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得体，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声音平稳地对夏荷继续说：“刚才这里提到的‘形而上学’，其实……”
后面的话，夏荷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她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能看到苏言澈的嘴唇在一张一合，看到他完美无缺的温柔笑容，看到他镜片后那双清澈包容的眼睛。
可她的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手机屏幕上那行字，和他扣下手机时那瞬间细微的表情变化。
……还可以再优化一下。
……今晚老地方见？
……项目资料没整理完。
……要熬夜。
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一点点爬升，蔓延到四肢百骸。刚才那股暖流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被愚弄、被虚假温柔包裹的窒息感。
他明明看到了。他选择了无视，选择了继续用那副温和的面具对待她。
为什么？
是因为她好骗吗？是因为她看起来就是那种只会慌张道歉、连质问都不会的笨蛋吗？
“夏荷同学？”苏言澈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走神和骤然苍白的脸色，关切地倾身过来，“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夏荷猛地回过神，对上他近在咫尺的、写满关怀的眼睛。
那眼睛那么真诚，那么清澈，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虚伪和破绽。
可正是这种毫无破绽的完美，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冰冷。
她下意识地猛地向后一缩，脊背撞在椅背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没、没有！”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带着一丝尖锐的颤抖，几乎是惊慌失措地站起来，碰倒了桌上的笔袋，笔哗啦啦散落一地，“我……我突然想起有点急事！对不起学长！我先走了！”
她语无伦次，甚至不敢去看苏言澈的反应，手忙脚乱地胡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几乎是逃跑般地冲出了阅览区，冲出了图书馆。
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她却依然觉得窒息。
阳光明媚，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她一路跑回公寓，砰地一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不是因为社恐，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的冰冷和……恶心。
那个她以为最温暖、最安全的避风港，原来底下涌动着她完全看不透的暗流。
那份她小心翼翼珍藏、甚至暗自窃喜的“独特温柔”，原来可能只是一场精心编排的、对谁都适用的演出。
【系统提示：目标人物【苏言澈】好感度-10。当前攻略进度：18%。】
好感度……变成了负数。
夏荷看着那刺眼的红色数字，忽然觉得无比讽刺。
她第一次，对这个所谓的“攻略游戏”，产生了强烈的、想要彻底逃离的冲动。
不是逃离这个世界。
而是逃离那些看似美好，却可能布满陷阱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