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突然被人按下了关机键，不仅是视力，连带着听力也一同消失了。
在失去所有感知的十秒钟里，赵景苛有种只有自己站在这里，孤立无援的恐慌感，他似乎产生了自己被抽离出去的幻觉，身体包括一切，都不受自己的控制。
他想喊出声，连嘴巴都控制不了。
十秒后，意识开始回归，身体的感知也被归还，赵景苛先是感觉到微风拂过脖颈，然后是特尤那的触手微凉，停在了赵景苛的耳后。
然后，眼前的黑雾慢慢散去。
赵景苛适应了片刻，在幽暗的房间里看清了周围。
小女孩此刻已经不在他对面，安静安然两兄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正和小女孩大吵三百个回合。
安静嘴上怕得要死，但是面对小女孩的挑衅，还是梗着脖子要和小女孩打上一架。
小女孩想召唤出蚊子，但蚊子现在还在地上晕着，她眼珠子一转，指着赵景苛说：“他现在是我们四楼的老大，你想打我，先得打得过他！”
安静：“……”
你说我们老大变成你们老大了？
安然沉稳道：“好巧，他也是我们老大，老大和老大约分，现在是你对我们。”
小女孩：“……”
什么是约分？
赵景苛：“……”
这题是这么算的吗？
他没打算让几个小孩现场开打，他上前拦下了几人，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打架？”
安静见他过来，眼睛一亮，赶紧跑到赵景苛身侧，一把拉住赵景苛的衣服，纸扎模样的脸贴上来，努力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这个女孩子很可怕的，每次见面她都要放出来一堆蚊子咬我。”
赵景苛刚想说什么，这时候一顿，好奇道：“蚊子也能咬你？你不是纸扎的？”
听到这话，安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份，他低下头，嘀咕了一句：“但我身上的血是真的嘛，蚊子吸血特别可怕。”
赵景苛看向安然，安然也认同道：“她召唤出来的蚊子确实是我们的克星。”
赵景苛狐疑地眯眯眼睛：“既然蚊子会吸走你们身上的血，但我看你们还活得好好的，你们身上的血是吸不干净的吗？”
安静和安然听到这话，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不是很想说。
不过小女孩一秒拆穿他们：“虽然我的蚊子会吸血，但他们是纸人啊，他们身上的纸那么厚我的蚊子怎么吸得到？顶多就是他们开荤的时候，我让蚊子过来一饱口福，从他们身上吸走一部分并没完全被吸收掉的血罢了，他们连这点血都不肯给，太小气了吧！”
听起来，这两兄弟确实是小气了。
不过重点不是这个。
赵景苛沉默着后退了一步。
他开始思考要不要现在再把这几个全都丢进小黑盒里算了。
不管是双生鬼两兄弟，还是这个小女孩，还是其他未曾谋面的其他鬼。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吃过人。
而自己，有审核系统在，暂时应该成为不了他们的食物，但是不代表未来也不会。
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行走的美食。
特尤那突然用触手碰了碰他的耳尖。
赵景苛耳尖一动，顿时感觉整个人好像被电了一下。
他忙伸手想将章鱼从耳后扒下来，却被章鱼用触手圈住手指，掌心也被舔了一下。
莫名其妙的，赵景苛又想起那张脸。
赵景苛脸色一红，挣扎着把手抽回来。
就见三个小孩把自己圈在中间，小女孩率先开口：“老大，你说是不是他们有问题？”
安静则说：“蚊子是世界上最应该被消灭的生物！”
安然补充：“没错。”
小女孩顿时气红了眼：“我要把你们两个放到角落里粘老鼠！”
如果放在以前，赵景苛肯定很认同把蚊子灭绝，但现在的情况，是几个吃人魔控诉蚊子居然会吸血，这实在有点地狱了。
两个纸扎小孩马上跑到赵景苛身侧，一左一右架着像准备送走他似的。
安静纸假人威道：“老大，把她抓进那个黑黑的盒子里！”
安然补充说：“她破坏和平！居然要把我们放到角落里粘老鼠！”
赵景苛对两个纸人的贴近有些不适，但不等他动作，从耳后爬到肩膀上的小章鱼就把触手团了团，在半空抡圆了，一纸给了一拳。
立竿见影，两纸人嘭地被砸到了墙上，彻底息声。
赵景苛：“……”
这揍得可不轻，两纸人半天都没从墙上掉下来，眼睛也变成了漩涡，看起来意识完全不清醒。
剩下的小女孩呆呆的，看了眼两纸人，又看了眼赵景苛，腿一软直接坐到地上了，她害怕道：“我不拿他们粘老鼠了，你别打我，呜呜呜。”
赵景苛：“……”
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这样吧。
他重新理了理思绪，说：“只要你们都听话，我不会再把你们抓进黑盒子里去。”
小女孩赶紧点头。
赵景苛看向纸人，俩小孩还晕着，勉强点了点头。
白天赵景苛已经对楼下做了大概的了解，白天能出来的鬼实在很少，二楼到五楼也只有个小女孩能出来，一楼只有守卫，所以在白天攻打一楼跑出去是最合适的。
但小女孩和姐姐相熟，三楼的那个奶奶鬼说不定也能拉拢过来，再加上安然安静两个鬼，鬼多力量大，或许能打赢守卫怪物。
但前提是他们都听话。
从安静安然的话里不难推敲出，这里的鬼都非常想出去，他们也尤其信任预言书，觉得早晚有人能带他们出去。
倘若他借着预言书的由头，说不定真的能集结鬼的力量。
不过赵景苛向来是谨慎派，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下，不谨慎点，到处都是吃人鬼，他能被吃得渣都不剩。
当然，他也不打算现在就睡觉去。
连续两次做梦梦到特尤那，他深知这绝对不是巧合。
“你叫什么名字？”为了方便叫人，赵景苛问小女孩。
小女孩说：“我叫娜娜。”
“好的娜娜，我想去四楼看看，你之前说四楼住着你和一个姐姐，你可以让她来帮我忙吗？”
娜娜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眼睛顿时亮亮的：“你是想离开这里？”
不等赵景苛说什么，娜娜就激动道：“我姐姐一定会愿意的，我们都想离开很久了，你就是预言书里说的能带我们离开的人吧？我现在就去叫姐姐过来！”
说完，娜娜就马上跑到楼下去。
赵景苛等啊等，等到安静安然都醒了，娜娜还是没有回来。
意识刚清醒的安静困惑地看了屋里一圈问道：“娜娜呢？”
“她说下去叫姐姐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听到这话，安静和安然微妙地对视了一眼。
赵景苛注意到了，问他们：“娜娜和她姐姐是怎么一回事？”
安静犹豫了一下，说道：“娜娜和那个女人，不是姐妹的关系，她们……是母女。”
赵景苛困惑，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母女？”
娜娜不是说自己五十多岁了吗？
然而，安然道：“我们在这里待了很久，久到我们都不知道待了多久，她如果一年一年数过来的话，五十多岁也不是没有可能。”
赵景苛：“……”
“那母女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是母女的话，为什么娜娜要说是姐妹？
如果是单纯对他有所防备的话，她也不怕安静安然拆穿她的谎言？
安静告诉他：“我们在这塔里很多年了，几乎每天都有勇者闯进来，他们背负着要离开这个高塔的任务，我们也想出去，所以一开始遇到勇者，都会积极帮忙的。但是大部分的勇者实力都不够强，导致任务失败，我们也出不去，慢慢的，我们也不寄托希望到勇者身上了。但是那一年，来了一个勇者，一眼就看上了娜娜的妈妈，也就是花女士。”
花女士貌美，那个勇者也很帅，嘴巴也甜，哄得花女士不知东南西北，把自己交给了勇者，结果和勇者睡了一觉之后，勇者第二天就跑路了，不知去向，没人知道勇者是还活着还是死了。
花女士觉得自己被利用了，非常生气，她坚定要找到这个勇者把勇者大卸八块，然而勇者没有找到，花女士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便是娜娜了。
“等等等等。”由于这个讲话速度太快，等赵景苛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已经来不及了，“花女士不是鬼吗？为什么还会怀孕？”
“结阴胎啊，所以娜娜可以在这里生存，白天也能自由行动。”
顿了顿，安然说道：“不过这里的人都不太喜欢娜娜，不仅是因为她能召唤蚊子，更主要是她的身份，每次看到娜娜都会让他们想起来当初被勇者耍得团团转的日子，所以娜娜自出生到现在，一直是一个人生活的。当然，花女士也会帮衬一点，但也不是很多。”
赵景苛心想玩得真大，如果把花女士的经历写成一本小说，那他肯定要送去高审一番。
不过现在赵景苛暂时不关心这些：“那她说下楼找花女士来帮忙，花女士能答应吗？”
安静和安然表情都微妙：“这可不好说。”
说着话，安静忍不住：“我饿了。”
赵景苛：“……你们鬼还会饿？”
安然解释：“那当然了，人要吃饭，鬼也要吃饭的，在你来之前，我们还正要把一个勇者拿去烫火锅呢。”
这样类似的话安然已经说过不少次，所以完全没有感觉到冒了赵景苛：“不过我们打不过你，所以也没打算吃掉你，但你要是不死掉的话，就没有下一个勇士过来了。”
赵景苛狠狠拧了拧眉头。
安然的话很好理解。
勇士是第一个消失了第二个才会出现，而勇士又承担着逃离高塔的任务和希望，如果逃离不了，就会被饥饿难耐的鬼分食，所以赵景苛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他拖延的时间太久，即使安静安然不打算吃掉他，难保底下几层的鬼不会上来找他。
如果到了必要的时候，他也可以尝试那个办法——
把所有的鬼全都关进小黑盒里，再全都往下面丢。
小黑盒那么大，运气好叠在一块，说不定他就能直接往下面走去，不用经过大门。
不过现在，安静的话给他敲响警钟。
“你再忍忍吧。”安然对安静说，“等我们都出去了，外面有的是食物，要是待在这里，还得和他们抢，三天饿九顿。”
安静一听，忙咽了咽口水。
在赵景苛来之前，他们片了个勇士打算烫火锅，后来从小黑盒里出来后，他们曾偷偷去看过，死去的勇士已经消失了，尸体应该是被别的鬼偷走了。
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食物，一口都还没吃就没了。
接受了这场教训，他们打算接下来对赵景苛寸步不离。
如果赵景苛没办法带他们离开这里，他们就对赵景苛下手，吃掉赵景苛！
正想着，下去好久的娜娜终于劝服了花女士上来。
想来用的是和安静安然一个借口，所以在看到赵景苛的时候，眼底的贪婪都还未褪去。
花女士在看到赵景苛的第一秒就忍不住怒火中烧。
她惨白的脸堪称绝色，我见犹怜，个子瘦弱但高挑，纤纤弱骨模样，乌发自然垂落，若不是提前得知此人是鬼，赵景苛根本无法想象。
被个美女恶狠狠盯着，赵景苛也生出几分局促来：“那个……你好？”
刚说完，就被脖子上的章鱼打了一拳。
赵景苛：“……”
差点忘了，脖子上还挂着个变态章鱼。
他这一趟穿书真是多磨多难啊……
“你能出去？”花女士冷笑一声，“就凭你？比那个负心汉还弱的身材，能去哪？白斩鸡一只。”
赵景苛：“……”不带人身攻击的啊，小心我上小黑盒。
娜娜显然也想到了，赶紧拉了拉花女士的衣袖。
在妈妈面前,小孩子总是要表现得乖一点的：“我姐姐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怕你出不去，毕竟到现在也没有个成功的。”
赵景苛：“……”
算了，美女就是能刷脸，他心里也没有很生气，所以可以不计较：“没关系，我也没这个把握，这很正常。”
现场的所有鬼：“……”
花女士又冷笑一声：“那还等什么？我要他的心脏，你们没意见吧？”
众鬼：“……”
安静想拒绝，不过只往赵景苛身后躲了一点。
他们是打不过一个为爱发疯的鬼的，而且他们是纸人，会被花女士撕成碎片的。
再说了，花女士嘴挑，只吃心脏，已经够好了，只需要付出一颗心脏就能获得一具尸体，不管怎么看都划算。
所以，现场无一鬼反对。
沉默片刻，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赵景苛猛地退开一步。
花女士则是掀起嘲讽的笑，一步一步朝赵景苛走去。
花女士姿态优雅，面容美丽，甚至只是脸苍白了一些，根本不像一只怨鬼，所以不管赵景苛喊了多少次的恐怖暴力都没能召唤出来小黑盒。
他一咬牙，冲着花女士道：“你难道不想试一试吗？”
【你难道不想试一试吗？】
一句话同记忆里的那句话蓦然重合，花女士瞬间红了眼眶，瞪向赵景苛：“试什么试？”
赵景苛没想到花女士会这么应激，愣了一下，语气也放轻了：“试试能不能离开这里……”
“呵，离开这？他们都应该和你说过了吧，试图离开这里的人类最后全都死了，每个人都觉得他们才会是那个意外，但他们只是个屁，根本没有人能离开这里，你们……只不过是我们点的外卖罢了，能认清你们的身份吗？”
赵景苛：“……”
赵景苛：“那我能说我是被送错地方了的吗？”
他本是审核，谁知道会穿进来啊？
总不能是这里的勇士被吃光了，没办法只好向社会招募吧？
但这怎么着也得算个赛博拐卖人口吧？
“送不送错都没关系，反正最后也是被我们吃掉。”花女士懒得和他多说，猛得欺身过来，直接掐上赵景苛的脖子。
虽然看起来瘦弱，但花女士的力气却不是纸糊的。
只是一瞬间，赵景苛就感觉被掐断了生机似的，浓郁的黑雾的一瞬间蔓延整个视线。
他根本来不及反抗。
但，在那只手和赵景苛的脖子之间，还尚有一丝缝隙。
赵景苛提前按上了一根手指，使得花女士掐他的时候，没能一击毙命。
“你以为这样就能活下来吗？”花女士不屑。
“不，这样就够了。”赵景苛心想，我可是有审核系统的人。
前面因为你的外貌欺骗性，没能成功，但现在，证据确凿。
“有害信息，锁。”赵景苛说完，凭空出现一个黑盒，直接将花女士包了进去。
脖子上的力道一松，赵景苛跌坐在地上，猛地捂住嘴。
那一瞬的危险是实打实的，如果他没有靠潜意识去压上这么一根手指，那么现在出现的就是他的尸体。
劫后余生，赵景苛吸入大量空气，费力将咳嗽压下去，然后红着眼睛看着屋里剩下的那几只鬼。
蠢蠢欲动在这些鬼眼中一闪而过。
赵景苛笑了：“信不信，下一个就是你们？”
蠢蠢欲动消失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小黑盒里遭遇了什么，但显然，小黑盒好用。
赵景苛命令他们：“全都在楼下等着，别放任何一只鬼过来，否则……”
安静安然赶紧挺直后背，应了一声后火速跑离现场。
娜娜犹豫着张嘴：“她……你放过她吧，我以后不会再叫蚊子叮你了。”
赵景苛看她也没好气：“不按我说的去做的话，你知道会怎么办。”
娜娜眼睛顿时红了，喏喏应了一声，也赶紧到楼下去。
屋里一下子就只剩下赵景苛和这个大黑盒。
他这才放任自己剧烈咳嗽起来。
咳嗽着咳嗽着，赵景苛隐隐察觉到有什么在轻拍着他的后背。
赵景苛下意识浑身一麻，接着才想起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