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绝大多数人皆为幸运儿,因之可在父母庇护下快乐长大。

姜丹岫未有足够运气作为其中之一。

她于孤儿院长大,懂事后数次问询过自己身世,老院长便道她尚在襁褓之时被狠心丢在院门口。

是以姜丹岫从小便心知肚明——她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凡事只能靠自己。

她习惯了孤身一人按部就班地活着,过着没人期待的一生。

渐渐她觉得无论什么都好,只要让她从那样的生活里脱离出来,她日复一日这么想着,直到穿越。

穿越伊始,姜丹岫接受度很快,一切只是给她解闷的东西,她熟读原著,有种睥睨天下的不在乎,因而她无法融入原书“姜丹岫”的身份,更无法融入这个世界。

短暂的刺激过后,无聊冒头,不管在哪里,她仍然只能一个人。

后来系统出现了。

她曾以为世上不会有专属于她的同伴。

可系统只能被她看到,只能跟她说话……系统明明就只属于她呀。

姜丹岫不死心,又在识海中唤了几声:“统哥,你在吗?”

依旧无人应答。

原来他不会永远回应她。

一个念头浮现出来,强硬地侵占了她的思维:他或许此次并没有走,他或许一会就回来,但他随时可能离去,永远离去。

猜疑在童年创伤的加持下逐渐凝固成笃定的觉悟。

心渐渐失掉温度。

姜丹岫目光中的怅然愈来愈平淡。

还是早晚会失去的呀。

无趣。

仙鹤蹭她裹着的被褥,她低头看了半晌,把被褥丢给了它:“既然你也觉得暖和,就把它让给你吧。”

带着她体温的被褥就这般毫不怜惜地抛于地上。仙鹤小小叫了声,歪着头不明白她的意思。

姜丹岫也不在意,抬脚径直回了屋。

她身心俱疲,躺在床上睁着空茫的眼,为对抗新世界积攒起的勇气一瞬间溃败。

心绪已与方才截然不同。

初到新鲜世界的那种惊喜刺激逐渐褪去,她越来越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真实。

面对书中人物,她漫不经心地抽离自己与他们演戏,但越演越容易混淆身份,她隐隐恐惧逐渐迷失在扮演,遗忘自身。

她不愿成为另一个书中的姜丹岫,她只做自己。

系统曾是她认定的牢不可破的锚点。

若系统离去,那这个锚点就必须变成她自己。

姜丹岫火速重新建设起心中堡垒,谋划起日后。

可就在此时一道如泉般泠然泉的声音从前门飘过来,散落在她耳根。

“换好了吗?”他的声音如炎夏中的一汪冰水,姜丹岫打了个激灵,脑际盘旋的宏大构想霎时烟消云散。

他回来了。

姜丹岫心绪复杂,脱口而出问道:“你不是去了后院吗,为何在前门?”

这个问题过于亲密,有些越界。

系统沉默了,姜丹岫回过神也讷讷不语。

“没事。”她打破寂静:“方才没找到你,我以为你走了。”

谢端宁:“不会。”

他想了想,续道:“我不走。”

屋内半晌没应答,正当谢端宁以为姜丹岫入了梦乡,神识却突然捕捉到一丝喃喃自语。

她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以极轻的声音兀自道:“我倒是想当真。”

*

翌日,姜丹岫那句不同寻常的话,一直于谢端宁心头盘旋。

他为人冷情,本不是个会管他人闲事之人。可姜丹岫太过异样,令他无端心生波澜。

谢端宁试图压下,未果,便一直等姜丹岫先行提起。

依他对她的了解,她不像能隐忍不发的样子。

孰知至下早课,姜丹岫都表现得于平时一般无二。

谢端宁静静看着姜丹岫打着哈欠踏出莲池。

那孙流又凑了上来。

“小师妹,去往云浮山脚程远,恐你半路挨饿,师兄特地给你带了些好吃的。”孙流从袖中掏出一包蜜饯,讨好巴结道。

侧身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姜丹岫看也未看,抬步绕过拔腿就走,“不劳烦师兄。”

“诶,师妹等等!”孙流哪里肯轻易放弃,登时快步追她。

此人绝对属苍蝇,烦人程度比嗡嗡乱飞的小扰人精们只多不少。

姜丹岫止住脚步想斥走他,孙流追的急,眼看就要撞到她后背。

谢端宁眉头一皱,离开了姜丹岫识海。

接下来姜丹岫眼前一花,未看清发生了什么便抬头见到谢端宁的标志性白衣与那张碍眼面具。

他怎么出来了?

姜丹岫完全忘记了后面的孙流,差点脱口问出声。幸而她理智回笼,及时闭嘴。

谢端宁站定后劈手凌空一挥,下一刻身后传来一声“哎呦”。

姜丹岫:“?”

姜丹岫缓缓转头,满脸问号,正好见孙流身子一晃,脸着地之前甚至还被腰间佩剑绊了一下,连人带剑一起结实地摔了个狗啃泥。

孙流手中捧着的那包蜜饯直直飞出,于半空划了个弧线,姜丹岫伸手一捞,抓了个正着。

姜丹岫用口型道:“统哥,你干的??”

谢端宁略一颔首,承认了。

姜丹岫悄悄竖拇指,干得好!

她一副活泼开心的样子,与昨夜十分割裂,谢端宁未从她内心品出什么,此时看她神色也无异样,终究决定将那一丝顾虑深埋。

姜丹岫大摇大摆走到孙流面前,当着他的面打开蜜饯尝了一下,笑道:“师兄想送我吃食的心情我着实体悟到了,那这蜜饯我就收下了。”

蜜饯滋味不错,酸而不冲甜而不腻,她食指大动又拈起一颗,吃得津津有味。

孙流本来疼的嗷嗷直叫,见她走近,把痛呼都憋进口中,脸上除了泥还有点青紫,不知是摔的还是憋出来的。

说来也奇怪,他那时跑的急,小师妹突然停下,他先是躲闪,而后立马计上心头。

这是个好机会。

他可以装作不小心被姜丹岫撞到,借此与姜丹岫发生一些接触。有了过往,他才更好与姜丹岫联络感情。

以前想法保守,他行事过于谨慎,做了诸多无用功,最后姜丹岫连他名字都记不大清,实在不美。

孙流放任自己的身体前倾,本想趁姜丹岫身子一歪后被他英雄救美,可突觉一股大力从侧腰冲撞过来,他手甚至未没碰到姜丹岫衣角,整个人便脚下一滑。

糟了,要摔。

他连忙撑了一把佩剑稳住身形,可佩剑却突然一动,剑鞘不知怎么伸至他腿间。

他止不住地向前跨步时被自己佩剑绊了个正着!

孙流摔得七荤八素,一时半会爬不起来。

姜丹岫瞥他一眼,提裙半蹲,轻声无奈道:“师兄下次不要再行此大礼了,丹岫年纪轻轻,受来折寿。”

“小师妹……”孙流一口老血堵在喉口,龇牙咧嘴半晌,听了她的话,只觉得全身更痛了。

已经错失过一次机会,孙流脑筋一动,缓缓抬手,想顺理成章让姜丹岫把他扶起来。

他鼻青脸肿,心思却没停。

此时才下早课,弟子们都没散去,他一摔引起很多人注意,试探着侧脸以余光望去,竟能收到许多偷瞄的目光。

孙流先是觉得丢人。

他灵根好天赋高,得师父喜欢,向来是众人眼里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在广宁庄,他走到哪里都有人向他见礼,即使不满他也得弯腰叫恭敬道一声师兄。

他看不起那些天赋差的外门弟子,可面子也给足了他们,得了个众**赞平易近人的好名声,大家都对他又敬又爱。

如今这一摔让他在弟子面前立的稳重师兄形象大打折扣。

未见全程的只道他是不小心摔的。

从头看到尾的却见姜丹岫与他拉扯,必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孙流身上痛心里更在滴血,可突然他福至心灵。

或许他可以反过来利用这点。

姜丹岫是庄主独女,庄主欲为其择婿一事众人皆知,他暗地里探过别人的口风,动心的人不少,可姜丹岫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大多数怕吃瘪尚在观望。

若姜丹岫拉他起身,他就日后向竞争者宣扬姜丹岫已与他有了“过人”交情,让那些人审时度势。

若姜丹岫置之不理,孙流咬牙想,他就把姜丹岫的难缠任性冷情傲慢夸张百倍千倍,让那些人知难而退。

反正细节别人不知,只有当事人能道出原委。

孙流可怜兮兮地伸着手:“师妹可否扶师兄一把,师兄摔了一跤,腿有些疼。”

姜丹岫瞥了眼他的腿,眼底光芒一闪,没动。

孙流这厮方才明明没摔到腿。

一切尽在孙流计划之中,姜丹岫不动他也不急。

孙流表面扶腿作疼痛状,实则在腹诽姜丹岫。

他满是恶意地想,这个被宠坏的不知天道地厚的死丫头,到底还是玩不过他。

她姜丹岫灵根废天赋差,还不一定能活几年,趁她颜色正好,与她结个道侣,自己也能受庄主看重。

百年之后她自魂归西天,他也不用再费心看顾,实在是个划算买卖。

拢共不用忍她多久,却可受庄主诸多照拂,所以他忍得了这一时。

谢端宁已回她识海,出言制止道:【此人心术不正,不用理他。】

孙流方才一瞬的犹疑和故意撞上去的动作被谢端宁觉察,遂给他一个责罚,大惩小戒下盼他有所收敛。

姜丹岫站起身,抚平衣裙,淡淡道:【好,不理他。】

但,此不理非彼不理。

姜丹岫扭头找人,待看到大师兄罗俭的身影后,她双手搭了个喇叭高声喊道:“大师兄,孙流师兄不知怎地摔断腿起不来了,恐怕今日的行程得耽搁了。”

她声线清亮,传了极远,这下所有没注意到孙流摔倒在地了的人纷纷回头看孙流热闹。

罗俭自也听到,望了望后脚步一转往这边来了。

糟了。

孙流一僵,完全没料到姜丹岫居然不按套路出牌。

莫非她看出来了?

孙流来不加细想,麻溜地一缩手,也不要姜丹岫扶了,飞快忍痛爬起身。

“误会。”孙流向四周摆手,又遥遥冲大师兄作揖,大声道:“师兄,都是误会,你看我腿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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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炮灰女配后,被魔尊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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