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斜斜地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亮晃晃的分割线，把训练室分成两半。
一半亮得刺眼，一半浸在阴影里。
沈彻瞥了王总一眼，那眼神淡得像看块路边的石头。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刚好盖过王总倒吸冷气的声音。
他掏出一个U盘，声音平稳得几乎没有一丝波澜：“今年3月15日，你强制取消训练赛，让我去参加酒局，对方老板搂着公关灌我酒，说‘喝了这杯就追加两百万赞助’。你当时在旁边说‘小沈年轻，多练练酒桌文化’，听得清清楚楚。”
王总的脸由红转白，嘴唇哆嗦着：“你......你还录音？”
“4月2日，扣发春季赛奖金35万，理由是‘商业活动未达标’。“他转头看向脸色发白的王总，“但合同第5条第3款写着‘比赛成绩优先于商业活动’，我春季赛KDA联盟前三，你扣奖金的事，要不要请人评评理？”
周围的队员们忍不住抬头，有人偷偷拿出手机开始录像。
“5月17日下午三点十七分，你的助理小张趁我去厕所，翻我训练笔记，还拍了照片发你微信。监控录像我调出来了，备份在这儿。我还记得那一周打IK，对面教练把我所有训练过的英雄全禁了，战术也像是提前知道了一样，最后被3:1拿下。你说，这算不算窃取战队机密？”
王总的额头不停冒汗，他往后退了半步，撞到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响。
沈彻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意却很冷，“我在这儿待了三年，不是离了FCG活不了。”他顿了顿，呼出一口气，“当年你向RL战队推荐我，让我从青训直接到首发，我一直记着。后来我家里出了事，你又用自己的人脉帮我请律师，帮我打官司，给我垫钱，找医院，那一个月你免了我的直播工作，让我专心忙自己的事儿，我真的很感激。所以，王总，这几年就算你把我当摇钱树算计，我还是忍着你的酒局，你的克扣，你的打压。但情分这东西，早已经被你一点点败光了。”
“你以为我攒这些证据是为了什么？”沈彻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骨的寒意，“我是给你留脸。你要是识相，现在点头放我走，这些东西永远烂在我手里；你要是还想拦着......”
他晃了晃手里的U盘，阳光下金属外壳闪着冷光：“联盟新规刚出来，严惩俱乐部强迫选手参加无关活动，你猜这些录音录像捅出去，你这刚进世界赛的俱乐部还能不能保住甲级资格？”
窗台上，不知谁放了盆仙人掌，蔫巴巴的，像极了那些被压得抬不起头的日子。可此刻沈彻站在那儿，明明身形清瘦，却像在光影里扎下了根。
王总的腿软了，差点瘫在地上，他指着沈彻，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彻带着林溪离开的时候，没有回头。他只丢下一句：三天后，我的律师会联系你。在此之前，最好把扣的奖金和设备都准备好，不然，就等着收仲裁委的传票吧。
FCG俱乐部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王总粗重的喘息声，和他手里佛珠串子散落在地的“噼啪“声。
天空像是被人泼了墨，明明刚刚还有阳光，现在却暗得已经能看清路灯的轮廓。
风卷着沙粒打在车窗上，“噼里啪啦”响，沈彻拉开车门坐进来时，带进来一股外面的凉气。他把背包放在脚边，后背往座椅上一靠，肩膀明显垮了下来。
刚才在俱乐部那股硬撑的劲儿，这会儿终于泄了。
“现在去哪？”林溪拧了拧车钥匙，发动机“嗡”地启动，他侧头看沈彻，发现他正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发呆。
沈彻的视线慢慢转回来，落在自己攥紧的手指上，声音低得像被风吹散了。
他说：“我没地方去了。”
林溪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前阵子听小鹏念叨过，沈彻前些年为了给爸妈凑手术费，咬牙把老城区那套房子挂牌卖了。
其实他早没退路了，刚才在俱乐部跟王总硬刚，怕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思。
“说啥呢。”林溪腾出只手，在沈彻胳膊上拍了两下，“我早给你安排好了，新基地那边刚刷完漆，甲醛味儿浓得呛人，肯定不能住。”他打了把方向盘，车子拐进一条辅路，“我在基地旁边的酒店开了套房，环境还行，先住几天，等味儿散了再说。”
沈彻抬眼看他，路灯的光透过车窗扫过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他张了张嘴，想说点啥，最后只憋出句：“又让你破费了。”
“跟我客气啥。”林溪正要说啥，雨点子突然“啪嗒啪嗒”砸在车窗上，没几秒就变成了瓢泼大雨，玻璃上瞬间糊满了水痕。他赶紧拧开雨刮器，“唰啦唰啦”来回扫着，“你都是我的人了，不对，是我的核心选手，衣食住行我还能不管？必须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这话一出口，沈彻愣了下，不过他只是转头看向窗外，雨刮器来回晃着，把他的侧脸照得忽明忽暗。
林溪偷偷瞥了眼，发现他的耳根好像有点红。
车里安静了会儿，只有雨砸在玻璃上的声响，还有空调出风口微弱的风。
到了酒店，林溪把行李箱拖进房间，刚想开灯，沈彻已经摸到了开关，暖黄的灯光 “唰”地亮起来，照得一室通透。房间挺大，靠窗还有张书桌，沈彻走过去摸了摸桌面，回头说：“这儿倒能临时练手速。”
“那必须的。”林溪把背包扔到床上，“我特意让前台留的商务套房，就想着你可能得临时看录像啥的。”
他从包里翻出那份合同，递过去：“诺，你看看，我让法务（其实是系统）改了三版呢，有不合适的地方咱当场就能改。”
沈彻接过合同。
他低头翻页的动作很慢，目光在薪资条款上停了足有半分钟。
800万，税后，分毫不差。
再往后翻，训练设备那一栏列得清清楚楚：最新款的机械键盘、定制人体工学椅、刷新率240Hz的显示器，甚至连他惯用的那款耳机型号都备注在括号里。
“核心位不动”那行字下面，林溪用红笔歪歪扭扭画了个五角星。最末页的签约期限写着“一年”，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见林溪在旁边慌忙解释：
“不是我想只签你一年啊！你之前不总说，还差一个冠军就凑齐三冠王了吗？我琢磨着，最多一年，咱们肯定能把那个冠军拿下来！到时候你要是还想打，咱就续约。当然了，你要是想休息，或者去别的地方看看，我绝对不拦着。”
沈彻合起合同，指腹摩挲着封面上“溪风电竞”四个字，纸页上还留着淡淡的咖啡渍。原来被人放在心上，是这样的感觉，他的心也变的酸酸涨涨的。
他的喉结轻轻动了动，想说点什么，最终只化成一句很轻的“谢谢”。
林溪“啧”了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膝盖，“跟我客气啥？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拿个冠军回来就行。”他直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合同你先放着，不急签。你慢慢看，想多久都行，我这儿有的是时间等你点头。”
说完转身就往门口走，刚摸到门把手又猛地转回来，挠着后脑勺往书桌边蹭了蹭，““有件事......我得跟你说声对不起。”
沈彻挑眉：“嗯？“
“我这战队吧......其实刚注册没几天，教练、队友啥的，都还没影呢。本来想着等你打完世界赛再说的，谁知道......”
“我知道。”沈彻打断他，语气平静得很，“早上搬设备的师傅，把电竞椅腿给装反了。” 他顿了顿，想起早上那幕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最后还是我过去拧的螺丝，他站旁边不知道怎么装。”
林溪脸一下子红了，“那、那是我找的搬家公司师傅，临时让他们帮忙送下东西......”
“嗯。”沈彻点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雨，“但这有什么关系？我刚打职业那会儿，青训营连像样的鼠标都没有，不也过来了？”他转回头，看着林溪，“真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还有世界赛......”林溪的声音低了下去，“你们队刚拿了1号种子，本来能去冲冠军的，现在闹成这样，你可能......”
“那是我自己选的。”沈彻走过来，站在他面前，眼神认真得很，“在FCG待着，就算去了世界赛，王总也得逼着我让资源给小宇，到时候打不好，还不是一样挨骂？”他顿了顿，声音轻下来，“林溪，你今天把我从那儿拉出来，是救了我。真的，我该谢谢你才对。”
林溪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心里突然暖烘烘的。偶像看着冷冰冰的，其实啥都明白，还这么体谅人。
幸好自己回来了，回到这十年前的节点上。
那会儿他还在屏幕前为沈彻被臭公司打压雪藏在网上抗议发声，但无济于事，他恨自己就是个普通人，除了敲键盘啥也做不了，现在能站在这儿，能把人从泥坑里捞出来，能给他搭个新台子——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漂亮、最不后悔的决定。
“对了，你这儿有备用键盘吗？”
“有！全新的！我这就给你拿！”
三天的时间，王总怕这事闹大没法收场，把奖金都打给了沈彻，还有他用了三年的破设备，都堆在公司门口，就等着沈彻自己来拿。
违约金从六百万降到了四十万，虽然公司的安排不合理，但两年的合同还没到期，白纸黑字在这儿，林溪也不好说什么。
本来这四十万林溪想出的，但沈彻不让。
他原话是这样说的：“六百万没有，四十万还是有的。我沈彻还没穷到要靠别人填坑的份儿。”
临走的时候，王总还不死心，故意恶心沈彻：“行啊你，这是抱上金大腿了？不跟着我混，跑去跟林老板了？我可告诉你，等你哪天打不动了，年老色衰的，看人家还要不要你。”
饶是林溪再直男，也听出了王总的阴阳怪气，他当即就怼了回去：“你丫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中的是沈彻的电竞技术，那可是实打实的硬本事！”
林溪怼完那话，心里头还烧着气，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瞬间明白了。
王平放着实力这么强的沈彻不好好培养，处处打压，却明里暗里给小宇塞资源，他当初是根本没往这方面想，只觉得王胖子是个缺心眼加智障。
他心里是这样吐槽的：王平做什么老板？去眼科挂个号好了。
“年老色衰的，看人家还要不要你。”这话哪是说给他听的，林溪突然想到之前王平说“沈彻对他胃口”，合着这老东西和小宇不是简单的关系，后来又想把对小宇那套脏事，往沈彻身上套？
林溪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下意识往沈彻身前靠，刚刚还带着火气的眼神一秒钟结了冰，“王平，你他妈真是个畜生。”
也不用等王平说什么骂人的话，林溪拉着沈彻就走，颇有种“别怕，老子护着你”的感觉。
沈彻被林溪拽着胳膊往前冲，力道大得差点让他踉跄了一下。他看着林溪紧绷的侧脸，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任由对方把自己拉得飞快，一点挣扎的意思都没有。
身后的王平骂骂咧咧，什么“忘恩负义”“白眼狼”之类的话零零散散飘过来，沈彻却一句都没往心里去。他的目光全落在林溪紧抿的嘴唇上，还有那平日里带点散漫，此刻却皱成小山丘的眉毛。
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要是能伸手把这褶皱给抚平就好了。
“你别在意王平的话。”林溪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他，语气急冲冲的，“他脑子不正常。”
沈彻故意逗他，“你终于听出来了？”
“啊？”林溪明显楞了一下，“之前......之前不是没往那方面想嘛。反正他已经管不了你了，他就是只癞蛤蟆，你别被他影响心情。狗咬人难道我们还能咬回去吗？”
沈彻被他这一连串的比喻逗笑了，“又是癞蛤蟆又是狗的，我真没被影响到，倒是你，怎么这么生气。”
“我能不生气吗！”林溪嗓门一下子拔高了，又赶紧压低声音左右看了看，“他对你，他对你有那种心思......”林溪说不出口，王平怎么可以对偶像有如此非分变态的想法？这是亵渎好嘛！他绝对不容许！
沈彻却非要个表示：“他对我怎么了？哪种心思？”
“哎呦，咱不提他了好不好！彻哥。”
街边的小吃摊冒着热气，油炸的香味混着烧烤的烟火气扑过来，林溪赶紧转移话题，“走走走，我请你吃烧烤！”
烧烤摊前人来人往，小桌子都快摆到马路牙子上了。林溪拉着沈彻在人群里穿梭，肩膀时不时碰到旁边的食客，他却毫不在意，一路挤到摊位前。“老板，这几样各来五串，鸡翅要中翅，多刷点甜酱，千万别放辣啊！”
不知哪家店铺里飘出了音乐声，沈彻看着身边人来人往，像水流似的淌过，而林溪的手还依旧抓着自己的胳膊，一点要松开的意思都没有。
沈彻心里暗笑：这家伙估计是忘了松手了。但他没说破，被人紧紧抓住的感觉很好，也很安心。
直到林溪转身去接烧烤的串，才松开抓着沈彻胳膊的手。沈彻下意识地转了转手腕，刚才被抓着的地方有点麻麻的，却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喏，给你。”林溪递过来一串烤羊肉，油亮亮的酱汁顺着签子往下滴，他赶紧用纸巾接着，“来，庆祝沈队脱离苦海，重获新生！”
沈彻接过来，羊肉的香气立刻钻进鼻子里，他回应道：“庆祝我重获新生，以后就拜托你了，林老板。”
更新啦更新啦[撒花]沈队要迎来新的人生啦[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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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重获新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