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第七章结盟

跟大多顺风顺水半辈子的人不同,沈秋俨并非盲目膨胀的那一类人,并不习惯主动出击进行猎捕,他更乐于圈地之后缩小包围圈,进而锁死自己的目标。

这种性格大约是天生的,还在他的儿童时代,与伙伴们一同于沙地上玩耍,当其他人用放大镜聚光点蚂蚁的时候,他则在边上拿着铲子默默试探性挖掘蚁巢的边沿。

探到边界,步步向中心推进,等圈子缩到足够小,才将边缘挖出深深沟渠,最有成就感的一刻,是在蚁巢之上,用铲子边开出小洞,灌进一小桶水,蝼蚁们慌不择路地出逃,紧接着顺流而下,逃不过溺死命运的是大部分,那极少数逃脱的,又将开始漫长地碌碌迁徙。

这样的游戏他玩过无数遍,不断改进沟渠深度,后来还逐渐地开始在蚁巢上设计引流渠,他能够控制水的流向,蚁群的奔逃方向,甚至逃离的蚁群数量。

这种一切都在自己计划安排下进行,从无意外发生的成就感让他沉迷,从那时起,他就隐隐约约意识到,比起单次的失败,他更排斥的全局的失控。

显然,现在在秦门坊市口这个项目上,他惯有的控制欲未能施展,这是一种让他感到不舒服的情况,到目前为止,他甚至允许自己有两个选择:

其一,毅然决然将之放弃,重新回归到自己熟悉而能把控的处境中去;

其二,试着重整全局,继续为这个自己已经付出不少耐心和关注的陌生领域努力,直到它再回归到自己能掌控的局面上去。

直觉之下,他觉得第一种选择更符合自己的习惯,也更为安全。

理性分析却告诉他,如果错失这次的机会,可能在齐州这地界上的文化圈里,他不会再有机会接触全局的掌控权。

在脑筋被理性和直觉反复磋磨中,他又开始复盘起接触这个项目的开端。

那是一次午饭,他跟谢司燕组的局,约了几位作家以及合作方来谈书展方面的周边合作,她亟需更开阔的渠道来为她的杂志拓开市场,顺带当堂约稿。

不料席间她电话不断,接洽应酬全交由助理付圣真打点,待得跟付圣真送了客折回雅间,谢司燕已经慢条斯理地看起了菜单,两人索性续点了几样小菜接着聊。

沈秋俨打趣她今非昔比,人贵事忙,谢司燕望一眼付圣真,她识趣地出了包间。

谢司燕才细细跟他说了刘局最近在在忙秦门坊市口那块地的文旅项目规划,明年初招商在即,现在八字还没一撇,正是手忙脚乱的时候。

她有心插一脚,奈何家公能站上今天这个位置,全托赖小心驶得万年船,只是这一回,就连刘局也没明着敲打儿子儿媳避嫌,无形中为他们两口子留下争取利益的余地。

她丈夫刘驰贤是圈里出了名的阿斗,好在胆子随了爹,平庸归平庸,却是个翻不起大浪的乖妈宝,这回谢司燕正是得了婆婆的提点,认真要将手里的人脉运作起来,借势为自家人留两手好牌保个底。

沈秋俨一听便上了心,这样的大好机会可遇不可求,谢司燕支开付圣真特地同他讲,这是依然不把他当外人,心下更是颇为得意,两人无心再叙旧日旖旎,只约定保持联系,互通进度,便散了席。

沈秋俨性格本就瞻前顾后,这两年摊子铺开了,手头活钱本就不宽,犹豫来犹豫去,时间跑得飞快,眼见谢司燕那边将规划框架一步步搭起来,眉目愈见明晰,就连外头市面上也开始有了风声,这下他是真真坐不住了。

他懂得谢司燕婆婆的思考,牌捏在自家手里,只在外头找不相干又信得过的人来接住这个壳,方向是由他们刘家人定。

可他沈秋俨也不是一个肯本本分分给人买办的,谢司燕口风该紧的时候是一字不漏,他真估计不出来他们刘家能吐出多少资本来打底。

这个项目难就难在开头,起初几年得做好赔本的打算,等整个口子盘活,那就是能天长日久经营下去的基业。

如果他有那许多资本,且不说完整将整个盘子拿下,只拿下大头作为主导,那么后半生也能名利双收,再无虑无愁。

只是这梦做得是真真好,他胃口再大,却也一口吞不下秦门坊市口这块肥肉,自己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地爬到这个位置,想要博一场上个台阶,却只差那么一点本钱,只输给那么一点本钱,他不甘心,真不甘心。

现在到了深夜,抽烟醒神的时候,他甚至会怀疑,这个项目会不会是谢司燕的算计。

她太了解他明面清风明月,内里刁钻逐利,为人又多计较的那一面,所以她许给他的甜头也正好打在他心坎上,不是一次性都透光,是一点点投饵。

犹记当初,她借着他组的局与刘局攀交情,跟刘驰贤交往起来能顺畅无阻,照样也许了他不少甜头。

只是沈秋俨如今回头一看,便宜终究还是谢司燕占得更多,说起来,她倒真是个相当不错的猎手。

秦门坊市口的盘子随着规划铺开,一点点扩大,这些沈秋俨都能直观地从她一次次透给他的资料里见证轨迹,这些与他通过各种来源打听到的边角信息也都吻合。

如果光光是为了算计他,能做到这地步,她谢司燕的能力和心思,那就是连齐州这小庙也都装不下的厉害,于是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念头。

在今天跟素君共进晚餐前,沈秋俨本以为最近算得上事事不顺心,然而如今这样一看,后院反倒天下太平最是安逸。

按现在情况,谈教授那边的资金,接下来总还有机会撬一撬,倒不必叫谈教授见了自己着急忙慌,方寸大乱,他那张管不住的嘴往外风声一放,届时反给旁人可乘之机。

现下最值得运作的,还是此前他交给芸婧的资产。

给出去了,本没有拿回来的道理,但要抬出为了儿子做打算这个理由来,芸婧就必定会退让。

沈秋俨当初认得的陈芸婧便是这样一个女人,不仅拥有美丽优雅的外表,还心地善良,能力出众,更难能可贵的是贤惠护短,重视家人,简直是每个男人心目中理想妻子的模板。

可惜就可惜在,这世间美好事物总难长久,她外部的美好既已随时光消逝,那内里的美好便可交由外人欣赏景仰了。

如今的她内里还是如从前那般模样吗?从与她来往的书信里中瞧不出来,平淡谦和是那些邮件中流露的全部情绪。

从前热恋时,她与他手写往来的书信也是这语调,差别只是她总花心思挑选匹配的信纸,又特意熏上自己喜爱的香,透过信封也能嗅出她在写这封信时的各种情绪。

而如今的她,则得待到那边摸摸底子方才晓得该怎么打算。

沈秋俨忽然就不再为自己的端水能力自得了,这一回一团团远的近的乱麻直向他杀将过来,叫他措手不及,也应付得颇觉吃力。

思量一番,吹着夜风,一路到家,只见黑洞洞的一幢房子在清泠泠的月光下格外沉寂。

于是方向盘一打,调过头,他决定还是去他的不辍斋里消磨掉这不大畅快的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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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回到办公室的鹂啼同素君,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兴许是席间小酌,素君看上去有些微上头,风风火火走进办公室,大刀阔斧开门见山地跟鹂啼一起定方案。

鹂啼接触这些事务还是头一遭,因为经验全无,有时甚至跟不上素君思维的速度,就见她飞快拍了版,本以为要熬到深夜,这样一看,居然还能早些下班。

这情形叫鹂啼变得愈发不安,她暗想着,自己大概是又要跟一个不错的人告别了 。

吃晚饭时,她明明竖着耳朵听人家两口子的交流,两人关系不咸不淡,客套得紧,哪能想到一顿饭就把面前这个女人给拉了回去,瞧她那副高兴样子,今后自己还是不要得意忘形,只要不开罪这夫妇二人,自己出书的本总在吧?

等工作干完,素君见鹂啼扁着嘴闷声不吭乒乒乓乓地收拾,隐隐有些明白她算是怎么回事,这小姑娘空长了个能上天的胆子,能赛过城墙的脸皮,人却挺单纯,啥都摆在脸上。

她有心逗鹂啼:“怎么啦?刚没吃好哦?又想去吃烧烤啦?”

鹂啼抬起头看看她,使劲眨眨泛红的眼,摇摇头不吭声。

素君打开天窗,正色说了敞亮话:“你跟沈秋俨是好不下去了,他就算对你再有什么心思,今晚这顿饭吃完也再没有了。”

鹂啼低着头开始捋包上的挂牌,半晌,像是下了决心,说出一句:“哦,那我回学校啦。”

“你呀,真是不会看局面!”素君恨铁不成钢:“沈秋俨碰上棘手的事了,从前我可没见过他向我服软低头,如今正好不必再受他钳制,今后你跟着我混不比跟他强吗?”

鹂啼细细一回想,才约莫觉过味儿来,愣愣问出一句:“你意思是……?”

“你心思全放在写作上,不见得会比我们社签的那些市面上的畅销书作家差到哪里去,交给我来运作,我有信心能为你的发展做个保障。”素君认真回答她:“简单说,我们结个盟,你写你的书,我盘算我的事业,现在我只要你一句准话,我信得过你,你可信得过我?”

过节日更,祖国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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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萧墙记
连载中冬无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