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满月弓,手持虬舌剑。
此人,正是柴荣。
柴荣看向中了迷香的赵元长,连忙说道:“元长,你没事吧!”
“我没事!房里有迷香,殿下快掩鼻!”赵元长眉头紧蹙,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对着柴荣说道。
原来,早在赵元长来湛山精舍之前,他就悄悄知会柴荣。
赵元长之所以与柴荣联手,一方面是因为柴荣的军营距离湛山精舍路程较近,秘密部署更方便。另一方面,是因为赵元长知道,没有谁比柴荣更希望抓到射杀留寄晗的真凶。
柴荣掩着鼻,与明空四目相对。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只是,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个人,竟然是明空,慧圆大师的徒弟。柴荣的瞳眸,明暗交杂,有痛恨,也有不解,有愤怒,也有唏嘘。他挥出虬舌,指着明空,道:“竟然是你!”
明空轻轻一笑,一点都不惊讶柴荣的出现。他总是那样的波澜无惊,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他徐徐说道:“万物皆有因果。但世人只看到表面的果,而不知内在的因。殿下,不要执着过去。”
“少跟我废话!你跑不了!”
明空嘴角微勾,一挥衣袖,顿然出现一幕白烟,伴随而来的是从书架方向传出的一声“隆隆”。
“糟糕!有暗道!” 柴荣掩着鼻子说道,意欲追击。
“殿下勿追!” 赵元长知道东风就匿藏在暗道里,而柴荣不是东风的对手,追击一定有危险。
可柴荣怎么放过这个机会,他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一边掩着鼻子,一边跑向暗道。
赵元长内力还没恢复。幸好闻声而来的还有白丙龙和李竹均两位将军,赵元长马上让他们进入暗道,支援柴荣。
暗道里只有微弱的烛光,顺着这些微光,柴荣一路追赶。
“主公,快走!” 明空说道。
主公?
柴荣方知,暗道里还有另外一人。他推测,此人才是幕后黑手。如此,他更加不能放过这次追捕的机会了。
越靠近出口,柴荣越见到光亮。岂料,明空竟关上出口的门。柴荣奋力追赶,终于在最后一刻勉强通过,成功离开暗道。
保持锻炼,在关键时候,可见真章。
只是后面跟来却未能追上的白丙龙和李竹均,就被一扇石门阻隔住了。
“他奶奶的!” 白丙龙气愤地说道。
“丙龙,先回撤,此道应该通往后山的水涧。” 李竹均说道。
“确定?” 白丙龙诧异道。
“听到水声。” 李竹均肯定地说道。话毕,便与白丙龙折返。
柴荣追至一湍湍水涧,水涧的旁边是一片树林。柴荣看树林有一灰影掠过,便往那个方向继续追去。借石助力,踏水而去,追入林间,却不见了明空的踪影。
一时之间,柴荣彷如一只暴露在林木森间的猎物,四处环顾,却不知明空已搭起弓箭瞄准自己。
后周第一神射手,也有作靶心的时候。但,这何尝不是大辽和北汉求之不得的事呢?
那弦动的响声,柴荣最熟悉不过。他的判断非常精准,箭的方向,高度,速度,力度,他听弦声就知道。他一个拱腰,完美躲开明空的箭。
矢中树干,入木三分。
柴荣的身手很灵活,避开疾箭之后,他一个转身就躲在了一棵树后,随即取下“满月”。
刚有赵元长棋逢敌手,现有柴阿荣弓道之斗。
柴荣背靠着树干,持弓搭箭,屏气凝神,眼扫六路,耳听八方。如果说,弓箭在手的柴荣,是猎场上的王者。那么他与明空的这一场,便是湛山的王中王之战了。
柴荣已经捉准了明空的位置,计算好力度,蓄势待发。
明空也找到了柴荣的空档,调整好角度,一触即发。
倏地,柴荣的箭和明空的箭同时发出。
两箭,双向穿隙而来。在同一水平线上,强强相遇。顷刻,柴荣的箭以破竹之势从中间剖开了明空的箭。裂帛一声,明空的箭被分成两段。
柴荣的箭继续强势前行。
明空尚算反应过来,完美避开了柴荣那支破箭之箭。然后迅速躲至另一棵树后。暗暗窃喜地观察着柴荣。
几乎同时,咻咻两声,正往柴荣方向闪电而去。
原来,明空刚刚是,三箭齐发。
卑鄙!太不讲武德了!
柴荣灵敏的身手避开了第二支,但第三支却死蛇懒鳝般地不肯放过。
眼看着死神之手越来越接近柴荣,明空的嘴角再泛起诡诈的弧度。
就在此时,不知何处而来一道暗器,把正在快速飞行的第三支箭,从中间横截断开。“啪咻”一声,箭杆断成两节,猝然而坠。
这暗器固然锋利。但发暗器的人也是一个快准狠!
明空一怔!朝暗器发出方向望去,眼里全是疑惑不解。
柴荣借着神来的间隙,一个转身。搭箭,瞄准,发射。整个动作,流华顺畅,一气呵成。
待明空听声反应过来之时。已然太晚!他的左胸,已被射中。箭之快,连血都没溅出一星出来。明空瞠目,连呼叫的力气都没有,就猛然倒下。这时,血才慢慢地从他的胸膛蔓延开来,开出了腥红色的曼珠沙华。
听到明空的倒地一声,柴荣并无任何兴奋与喜悦。
仇报了,又如何?逝去的人,终究不能回来。
他咬着唇,用哀伤的目光望向被树叶遮蔽的青空,眼角的水花,让光照下的叶脉添了几分晶莹。闪动的泪珠,折射出一弧彩虹,镶嵌在了他的眸间。
柴荣轻轻拭走泪光,准备离去,却闻林间仍有动静。
莫非,他就是方才放暗器之人?
他到底是何人?如果他是明空口中的主公,为何要救我?
柴荣不解,往黑影追去。
只见那黑影,如同飞在林间的蝙蝠,轻敏灵捷,鬼魅祟异。但擅长狩猎的柴荣,追得很近贴。林中之战的下半场,竟是猎手与猎物的攻守之战。
这黑影,除了东风也无谁。不过,他依然一如既往地不恋战。
面对穷追不舍的柴荣,东风不想再与他纠缠。他从那蝙蝠似的斗篷里,发出三道暗器,是警示,也是驱逐。
柴荣反应敏捷,轻松躲开那些暗器。不过他明显感觉到,这次的暗器力度、角度、速度和精确度都不及方才的。显然,对方并不想置自己于死地。
如是,柴荣更加好奇,想要揭开黑衣人的身份了。
他稍稍一停,搭上一箭,往东风的斗篷发出。果然,这飞箭的力度与速度,对东风毫发无损却刚好足够扯落他的斗篷。
接近看到他的背影和身型了。
只是,在斗篷滑落的一个弹指间,东风同时放出一团霰光迷雾。原本就明暗交织的树林,在烟幕中更加朦胧陆离,霎时间,柴荣看不清前方。待烟雾散去,已是人去林空。
东风,再次诡异地逃去。风停,影无踪。
柴荣沮丧地叹息。此时白丙龙和李竹均才带着的部分人马赶到。
“末将来迟,请殿下恕罪!” 白丙龙与李竹均异口同声地说道。
柴荣收起满月,微微一笑,说道:“我没事!”
接着,他又收起了笑容,命人分别追查黑衣人,和带走明空的尸体。他也参与搜索的队伍当中。蓦地,他在一棵大树下,拾到一串念珠。
念珠上的莲叶,瓣片栩栩,脉络历历。
……
诡诈的东风,从来都是来无影去无踪。柴荣等人,一无所获。他与白丙龙,李竹均,一同回到湛山精舍。明空的遗体也被带了回去。
赵元长的内力已经恢复了不少,可以自如地行走。他浇灭了那香炉,然后用手帕包起了炉里的一些灰。这些都是线索之一,赵元长自然不会放过。
他在明空的房间勘察了一遍,除了那个暗道,这房间确实就是一间普通的僧人房间,简朴无尘。于是,他走进了暗道,吹亮了火折子,探个究竟。
这条暗道,确实是通往后山的水涧。看来东风素日,都是从这暗道,来到明空的房间。赵元长把暗道仔细地检查一遍,果然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
他拾起散落在地上的箭矢,果然与正觉山那一支,同出一撤。但更令他意外的是,暗道里竟然还有其他兵器。
赵元长拾起一把,用火折子细看,窄长、微弧,刀尖有反刃,俨然是一把辽刀。
契丹人?!
一个晴天霹雳!赵元长无比震惊,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比起北汉,赵元长更恨兇殘的契丹人。作为北辰司指挥使,赵元长早已见惯北汉和大辽之间的龌龊交易。自刘崇据河东十二州称帝,建立北汉后,刘崇就自称“侄皇帝致书于叔天授皇帝”请求册立,一边做他的傀儡皇帝,一边又窥视后周。北汉与大辽多有往来,在军事上互相协助,给后周北边的边境构造威胁。因此,如若东风一伙私通契丹,也算是情理之中。
只是,致力要铲除慕容震翾的东风,又伙同辽国,这场阴谋似乎又多了几重疑云。
东风的终极目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