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虎落山崩

另一厢的慕容震翾,劫持着贺一一直往虞人村去。

虞人村,是慕容震翾发迹的地方。同时,也是天道会秘密资金所藏地。它是天道会,也是慕容震翾的生死命脉,是他重整旗鼓,东山再起,重要的物质支撑。

账簿被盗,慕容震翾自知事情败露。但十恶不赦的他,身上还有一个算得上优点的品格,那就是“不服输”。所以,他宁愿牺牲忠心不二的魏皖,都要为自己争取潜逃的时间。

被佩兰和冯麟抢救过来的贺一一早已醒来,她的身体依然十分虚弱,但她的意识却非常清晰。在晃荡的马车上,贺一一想要挪动自己的身体,只是身上的伤限制了她动作的幅度。

她双眼微垂,瞟了一眼包扎得很是工整的右手,心里不禁嗤笑。包得这么好看有何用,这右手铁定要报废了,只要稍稍一动,都会连筋带骨地痛。

贺一一又看向了与她对坐的慕容震翾。此际,他闭目养神,或只是想着下一步的计划。她不知慕容震翾要把自己带去什么的地方,但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挟持自己逃亡,去一个很重要的地方,或者想拿她的性命来作为条件交换什么。不然,他不会冒着被拖后的风险,带着一个重伤之人离开,他肯定有算计过这样做的价值。

由是,她推测慕容震翾这刻应该不会轻易杀掉自己。她本想用嗅觉,推测马车行动的轨迹,却震惊地发现,令自己引以为豪的嗅觉,竟然无端消失。

或者是在大理寺受刑的时候嗅觉受了损害吧。又或者,危险的气息已经足够盖过其他气味了。

此情此情,贺一一突然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害怕失去的了。或许,嗅觉失灵,在这一刻,是一件好事,至少,闻不到死的血腥,不至惊恐。

不过,起码知道自己死在何处吧!

于是乎,她看着慕容震翾,用微弱的气息,从容地问道:“相国,您是准备带我去何处?”

慕容震翾只是睁开一只眼,气定神闲,毫不保留地说道:“虞人村!”

贺一一心里明白,行事一向诡诡秘秘的慕容震翾如此干净利落地回答,估计自己到了那个地方之后小命不久矣。果然横竖都要死,这是逃不过的宿命。

不过,已经完成任务了,死而无憾了。她只希望,慕容昭能够深明大义,把册子交到赵元长手中。这样,自己的死,才更加有意义。她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想要保留一点体力,去虞人村揭晓最后的真相。

慕容震翾看到此刻依然镇定自若的贺一一,和那个吓得疯不疯,癫不癫的水华,简直就是云泥之别。谁是普通丫鬟,谁是卧底,一目了然。但他真的很好奇,这么一个小小厨娘,是如何知道账簿藏在了藏书楼的那个位置,又如何从他眼皮子底下令账簿消失的。

他问道:“册子到底在哪?”

“不在我身上!” 贺一一浅浅地笑着回答。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既然死是必然,贺一一觉得没必要搞得气氛如此恐怖紧张。直来直往,坦坦荡荡,做回自己,不枉人间!而且她也没有说假话。

慕容震翾如猛虎醒来,张开那双暴怒的眼睛。一般人都只会问“什么册子”,而贺一一这样回答,说明她是见过册子的。

好家伙!慕容震翾猛然地将一把匕首架在了贺一一的苍白无血色的脖子上,森怒地问道:“你究竟是谁?”

贺一一微微一笑,管他老虎豺狼狮子豹,调皮又不失从容地回答:“免贵姓贺,名一一,是一个庖厨!”

“少给装蒜!你到底是谁?”

慕容震翾心里有点忐忑。能知道他是三重身份的是东风,他有点怀疑贺一一是东风那边的人。

贺一一漫不经心地看着慕容震翾,慵懒地回答道:“相国啊,假话你不相信就算了,我说真话,你也不信,那你到底信什么呢?我都这般残躯,还被你挟持,再怎么都其言也善吧!”

慕容震翾再把匕首贴近贺一一,她那白皙的脖子上瞬间划出一道血丝。但比起大理寺的刑罚,贺一一已经没有痛感了。

“你是北辰司的人,还是东风的人?”

“东风又是什么鬼?” 贺一一眉头蹙了一下,以问代答。

“那就是说,你是北辰司的人!”

“这是相国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过!”

慕容震翾突然把匕首收了起来,他从未如此认真打量一个不起眼的下人。但贺一一的回答与表现,实在太让他惊讶了。贺一一本身就是个小身板,加上如今重伤,远远看去,她已经虚弱得像一张在案台上摇摇欲坠的薄纸片,但她说起话来,却不减气度。她有北辰司和天机府密探的冷静,但又比那些密探多了一点人间烟火的风趣,倒有几分东风说话的风格。慕容震翾自问也是阅人无数,竟一时间看不清眼前的小厨娘。神秘感,有时也是令男人舍不得除之的理由。

“说不说都没关系了,反正你也只有死路一条。我倒要看看,等下到底是谁来救你。那你便是哪一方的人。”

“那万一都来,或者都不来呢?这样不够严谨!”

贺一一竟然在慕容震翾面前大胆地作了这么一个让慕容震翾震惊的假设。话罢,她自己都笑了起来。严谨,还是当日赵元长在望江小楼教她的呢,如今竟用来教训一代相国加天道会天尊慕容震翾身上,贺一一忽然觉得有几分可笑。

慕容震翾忽然狂笑起来,道:“你有点意思!说说看,你怎么盗走我的册子!”

“还有多久到你的虞人村?”

“有何关系?”

“噢,当然有关系啊!我现在在路上把话都说完了,万一还没进村,你就把我灭口了呢?我也是个正常人,也想多活一会!”

“所以你承认是你盗了册子!”

“相国,这都是你的猜测而已!”

慕容震翾再发怒,一把匕首插在了马车的木掾上,道:“说还是不说?”

贺一一从容一笑,闭上了眼睛,闲若地说道:“说与不说,现在对于你来说,还有意义吗?想必只是满足一下,自己好奇心罢了吧!”

话音刚落,贺一一又款款地睁开双眼,懒散的瞳光落在了慕容震翾诡诈潇森的眸目里。慕容震翾的双眼像两涡深不可测的旋渊,以侵吞之势,似要卷噬贺一一的灵识,是恫吓也好,纵心也罢,都想要贺一一服从他的指令。

然而,千般算计的他,还是低估了贺一一的淡定。她就像一尊高冷的狸奴,以一副漠不关己的闲懒又略带鄙夷的眼神,睥睨着落在平阳的失势之虎。

如果说一个生存欲极强的人,可以无所畏惧;那么一个置生死于度外的人,同样也可云淡风轻。

贺一一可怕的冷静,突然让慕容震翾觉得有点毛骨悚然,这种感觉除了面对东风,他都未曾有过。甚至他都怀疑贺一一就是东风本人。只是东风会金蝉脱壳,但贺一一不会。慕容震翾看着贺一一懒漠又理性的眼神,不得不用一阵狂笑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

笑罢,慕容震翾扭动了一下匕首,问道:“你觉得我会不会,现在就杀了你!”

“那我帮你分析分析,你现在杀了我,最大的好处,莫过于你能轻装上阵。等下要是有个追兵,你跑得也快。而弊端就是,我死后,你就注定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因为你手上连个与对手谈判的筹码都没有了,虽然,此刻,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来救我。”

贺一一算是看明白了慕容震翾的一个特点,那就是永远给自己留后路。他就是那个,对人狠绝,对自己留一手的人。

“反正我小命现在都被你牢牢握紧了,你动手前,知会一声就好!”贺一一继续淡定地说道。

慕容震翾的嘴角悚然地颤抖,挤出一道苦笑的弧度。他的嫉怒和惶惧同时到了极限。他拔下了匕首,正要往贺一一脖子上的动脉刺去之时,一颗飞星棋迅然从马车后面的帘子飞入,然后穿过慕容震翾的发髻,打在了马车夫的后脑勺上。

一瞬间,慕容震翾的那被染过的青丝披散开,紧接着就是马车夫被击晕,马突然惊慌,失蹄乱撞,车厢也猛烈地晃荡起来。

慕容震翾知道,追兵来了。他一把抓住贺一一,就像老鹰爪住兔子一般,破厢而跃,准备殊死一搏!他是上了年纪,但轻功,还是可圈可点的。他定定地落在地上,只见追兵正是赵元长和他的北辰司。但令慕容震翾颇为失望的,魏皖也在其中。

……

“呵呵,你和北辰司果然是一伙的!” 慕容震翾揪着贺一一,在她的耳边说道。

“又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过。” 贺一一笑着说道。

“少装蒜!清晨才见过的赵元长,现在又出现,你们不是一伙的,还有第二种可能吗?”

“相国,你口味好重啊,动不动都说人家是蒜!!!不过也是,蒜也能降低人的恐惧与焦虑,相国,你现在的内心到底有多害怕,多焦着?”

贺一一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竟然在这种时刻还说着冷幽默。不过也是,她都无畏生死了,何必把气氛搞得那么凝重呢。

慕容震翾被贺一一看透看穿,气得咬牙切齿。他紧紧地勒住贺一一,匕首的尖儿都已经趋近贺一一的肌肤。

说时迟,那是快。不一会儿,北辰司的弟兄们迅然把慕容震翾包围着。

慕容震翾把北辰司的人扫视一番,不屑地说道:“好大的阵势!” 然后,他又转向魏皖,道:“魏皖,我栽培你多年,就这么,为了一个女人背叛我了?也是,毕竟她是你的至亲!”

至亲?什么意思?

贺一一眉头一蹙,方才的心态还很冷静到揶揄慕容震翾,但不知为何此刻,心里一个咯噔,有种难以莫名的预感。

“贺姑娘,你大概还不知道吧!这个杀人如麻的魏皖跟你的关系!” 慕容震翾突然在贺一一的耳边说道。

关系?什么关系?该不会是魏皖暗恋我吧?!

“够了!慕容震翾,别再废话了!速速投降吧!你大势已去,已经走不远了!” 赵元长看着慕容震翾在扰乱贺一一的情绪,立马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叫大势已去?哈哈哈,大势已去的是后周!赵元长,难道你们北辰司的章正春小兄弟没有告诉你,北汉大军已经南下潞州和泽州了吗?兵临城下,后周垂危啊!” 慕容震翾看了看赵元长,又看了看章正春说道。

贺一一心里一沉,觉得事情远远比她想象的复杂。内忧外乱,这对后周来说,无疑是一场空前的危机。

她看向赵元长,只见他从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正是乾坤八卦锁的钥匙。

贺一一当头一棒!晴天霹雳!怎么会?赵元长怎么会?!他手上怎么还有一把钥匙?他明明已经给我了呀!

太过混乱紧张,贺一一完全无法集中精神思考。

慕容震翾见之,更是神情震惊,他认得,那钥匙正是开启藏书楼暗格盒子上乾坤八卦锁的钥匙。

“果然是你们,盗走我的账本!”

“不是盗!是拿!也不仅拿了,我们还破译了里面的密文!还有一点,你可能不知,这把钥匙,正是北汉间细东风给我的。你以为你诬陷沈既明勾结北汉,就能让自己全身而退吗?其实,你已经是天机府的弃子,但却全然不知!”

“你说什么?!不可能,东风怎么会有那钥匙?!明明,明明……” 慕容震翾的呼吸越来越粗大,一股怒气横亘在他的心肺之间。

谁人手中棋,扮作对弈人?

慕容震翾眼睛闪烁了一下,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不过是东风的手中子。牺牲了一整个天道会,到头来,只为北汉作嫁衣。那个他总是瞧不起的北汉傀儡皇帝和他的天机府,原来才是最大的赢家。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很讽刺,又狂笑了几声。

“慕容震翾,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事实!所以,别再做无谓的挣扎!束手就擒吧!你跑不了!” 赵元长说道。

“啧啧,人生在世,不挣扎一下,难道平躺着,任人鱼肉?更何况,我这里还有你的同伴,这筹码,我不用,不就浪费了?对面的人,你们都听好了,想要这位厨娘没事,你们放下武器,自己把自己的内功穴道封住。” 慕容震翾诡异又阴冷地笑着说道。

“卑鄙!” 贺一一道。

彼方众人的眼神都怒视着慕容震翾,但又不敢轻举妄动。气氛一度陷入静默窒息的状态。

“慕容震翾,你想太多了!” 贺一一突然打破了安静的氛围,说道:“赵元长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他在大理寺都毫不犹豫地向我扔飞镖,你真觉得我是个有用的筹码?”

“你对赵元长或者北辰司没有用也没关系,你对魏皖有用就行了!”

“呵呵,那就更没有用了?咱俩住对屋,也天天不理不睬的……”

“哈哈哈哈,需要我证明?” 慕容震翾大笑道,随后他冲着魏皖说道:“魏皖,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阿贞安生的话,扔下武器,自封穴位,站过来这边,帮我离开。”

贺一一满头疑惑,关于北汉压境、乾坤八卦匙的千丝万缕,已经足够让她焦头烂额了。现在慕容震翾口中常说的她与魏皖的关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魏皖看着贺一一,又看向赵元长,眼神又开始变得复杂交错,心里竟有了些动摇!他自然不舍得贺一一有毫发的伤害,这已经成为他此刻的底线。

“魏皖,不可!” 赵元长低声劝说道。以赵元长对魏皖的了解,魏皖的偏执完成会让他丧失理性,毫无原则地被慕容震翾拿捏住。

“对不起,我只希望她好好活着。” 说罢,魏皖竟真的扔下双蝎,封住了自己的穴道,然后向前走了一步。

果不其然,话口未完,魏皖真的就听信了魔鬼的耳语。而此时,在魏皖身后的万若宁已经用飞星瞄准了魏皖的三足里,只要魏皖再往前,万若宁就会发射飞星。

贺一一看到魏皖太大寻常的举动,不禁一愣。这完全不是因为一只猫、一张琴的关系。她寻思着,慕容震翾所说的,自己与魏皖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任何人中了慕容震翾的圈套。

“魏皖!停住!慕容震翾骗你的,等你帮他逃脱之后,你和我,都会死!” 贺一一喊道。

“你怎么那么聪明呢?” 慕容震翾小声地在贺一一耳边说道,小得只有他们俩人才能听见。话音刚落,他又再勒紧贺一一些,然后大声地向对面喊到:“怎么样,对面的,你们总把仁义道德挂在嘴边的,你们是要见死不救吗?放下武器,自封穴道!特别是你,赵元长!”

“原来这就是你所说的天道?踏着别人尸体,成就自己!呵呵,真是笑死人!有本事,你自己逃跑自己飞啊,用得着其他人为你卸甲解剑?!你不是有天道护体吗?”

“臭丫头!你给我闭嘴!” 慕容震翾把贺一一往后一扯,脖子上的伤痕又深了些。

贺一一已经视死如归,只想慕容震翾一刀解决自己,别连累了赵元长还有北辰司的弟兄。

众人看到慕容震翾的举动,都惊动了起来。章正春第一个把手臂上的惊蛰拐卸了下来,然后封住了自己的穴位,紧跟着的是始终以救人为首要的万若宁。

正春若宁,你们真是笨蛋!贺一一顿然被他们俩的愚蠢行为给气得心口阵痛起来。她用手捂住胸口,竟然摸到了胸口处有一根类似利器的东西。她忽然一怔。这是什么?我身上怎么会有这东西?贺一一想不起来自己有放过这样的东西,明明去大理寺的时候,就已经被搜过全身了。但无论如何,这兴许都是一个自我解救,或者是自我解脱,解救弟兄的机会。

“很好!很好!看来,这位小厨娘,真的好受欢迎啊,难怪连阿昭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呵呵,真是多谢抬爱!这也许就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吧!你不是很想知道,我怎么弄走你那本账本吗?我来告诉你,是阿昭帮我换走的!”

“不可能!”

“呵,你以为!” 贺一一不断用激胀法来刺激慕容震翾。

在场也大概只有赵元长感觉到贺一一的小计,他没有放下手上的琉璃剑,只是静静地等待时刻。

“你以为你阿昭那时候真的喘疾发作,他不过是为了帮我打掩护,然后趁机换走我身上的账本!”

“你胡说!阿昭是我儿,他不会出卖我!”

“那你觉得,我是怎么有机会把账本给到赵元长?那是阿昭给他!你以为你有多聪明啊,你就跟质库的杨进一样蠢!”

杨进?!

赵元长忽然觉得贺一一此话蹊跷。他意识到,这是贺一一故意说的暗号!

“够了!” 慕容震翾一下子无法接受儿子慕容昭的背叛。父子纵有理念上的不和,但终究虎毒不食子。他是万万都没有想到,慕容昭竟然联合他人来盗走他的账本。他突然想到,第一次去怡桃碧谷的时候,喝的是阳羡紫笋,那是皇室的贡茶,而慕容昭正是尚食副使,他是最有可能接触到贡茶的。多疑的慕容震翾,被贺一一的话刺激了之后,甚至都开始怀疑慕容昭与东风的关系。

就是此刻,慕容震翾心神大乱之际。贺一一顺出胸口不知和任何时放进去的一把利器,以迅雷之势扎向慕容震翾的手背。

慕容震翾“啊”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松开,哐啷一声,匕首掉落在地上。

在匕首从自己脖子离开一刻,贺一一拼了命地往彼方跑去。

赵元长早就明白贺一一暗号的意思。趁着机会,他一个运功,向贺一一飞跃而去,这次他不会再让法鼓山的情形重现。

魏皖也紧随其后,也运起内力,往贺一一奔去。原来,他刚刚并没有把自己的内力封住。给自己留一手,兴许是他向慕容震翾唯一学到的东西。

慕容震翾看大势已去,想要以贺一一作为垫背,于是他用尽全身力气拾起匕首,往贺一一捅去。

几乎是同时发生,赵元长的轻功够快一把接住了贺一一,自己的身体则挡在了她的前面。眼看慕容震翾要向赵元长和贺一一捅去,魏皖用力推开了他们两人,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慕容震翾的攻击。

“恰”一声,匕首正中魏皖的左胸,靠近心脏的地方,血溅青空。

贺一一傻眼了!大概是亲人之间的感应,那匕首更像是刺在她的胸口。她的心也忽然像被灼烧一般,痛得炽热。

慕容震翾已经管不了那么多,放开匕首,轻功一施,往远方逃去。

赵元长眼看慕容震翾逃逸,他放不下心来,和贺一一对视了一眼。

贺一一着急地说道:“快追!不用管我!小心为上!”

赵元长点点了头,便一个轻功往慕容震翾方向追去。

……

赵元长的轻功在中原数一数二,他步步逼近慕容震翾。但慕容震翾并不想与赵元长有交战,他自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他只想离开,哪怕不能带走虞人村的财宝,留得青山在,就够了。

两人在树林之间不断追赶,直到树林终结。只是慕容震翾却发现,自己跑到了一个悬崖边上。这个山崖,又叫“落虎崖”。慕容震翾看见这三个字,就停在崖边,哈哈哈狂笑。

慕容震翾算天算地算尽人心,却算不准自己的命运。

赵元长也停在了他的面前,平静地说道:“慕容震翾,你的道已到尽头了!”

“哈哈哈哈,我的道,在天不在地!”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天道!!!”

“哈哈哈哈哈。你懂?你们一口一个仁义道德、家国情怀,但这乱世就是如此,谁有能力,谁就能统领天下,为何我慕容震翾不可以?”

“败坏之先,人心骄傲。一个只为了自己的权力与尊荣,而视苍生为蝼蚁的人,不配拥有天下!即便他称了王,他走得多高,就会摔得有多粉身碎骨。历史皆如此!”

“装什么清高!你们这些靠武治的政权,有什么资格说我?哪个权力至高者不是踏着尸骨登上王座?李世民?石敬瑭?还是郭威?他们也不过是个趁乱世谋朝夺位的枭雄罢了。我告诉你吧,没有一个朝代可以永不覆灭。唯有遵循天道,才能永生永世。”

“那我倒想问问,你的天道是什么?是‘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欲,而民自朴’?还是‘以道治国,有罪以免’?这统统都不是!你勾结北汉,以奇用兵,是为扰民!你私铸恶钱,以权敛财,是为伤民!你为人伎巧,滋起奇物。你何来的无为、好静、无欲?你不过打着‘道法’的旗号,来满足你对物权的野心与**。你的天道,只是以你为‘道’!”

“以我为道,又如何?不是我,魏皖早就饿死街头,不是我,程八斗还是到处藏觅的赌徒,不是我,周隼也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部曲,是我,让他们找到自己的价值!”

“他们的价值就是为你杀人灭口,为你文过饰非,为你伪造铜钱?这些都是你所谓的造福于民?任何的道法,只要这个‘道’是民心所向,为民造福,为民所用,它就一定能成为百姓心中的信仰,而这份信仰就是让这个国家和朝代长久不衰的力量!但你口中所谓的天道,也不过是蛊惑人心,想让众人听从你的虚言罢了。虚空的东西,毫无根基,风一吹,就散了!”

“哈哈哈哈,道理讲得一套一套的!北辰司不愧是郭威的忠犬,难怪跟你说人话,你都没明白!算了,跟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我看在一场同僚份上,给你一个忠告!顺应天道!”

“慕容震翾,你真是走火入魔,无可救药!”

“哈哈哈哈哈,我走我道,是人是仙还是魔,不就是我说了算吗?”

“别再执迷不悟了!”

“赵元长,别再用你的肺跟我说话了!我,慕容震翾,选的路,我跪着也会走完!” 慕容震翾的嘴角虽有微微抖动,但眼神还是那样的傲岸孤高。本名辰羽,易名震翾,大概他是太爱他这一身的羽毛,才会如此自惜自恋,自私自利,自大自负。

说罢,他忽然张开了双臂,仰天一笑,大声喊道:“看来这黄袍,是轮不上我了。但我,慕容震翾,天生尊贵,绝不为囚!”

话毕,他就往后一倒,痴狂笑着,如双翮临风,落入山崖,归于沉泥。

赵元长双眼一瞪,飞身向前,想要拉住慕容震翾,却晚了一步,只能拉住他腰间上系住的腾兽飞禽玉珏。

刚好策马赶到的慕容昭见到眼前这一幕,连马都没有停,直接从马背上一跃而下,都来不及赶上。眼看着慕容震翾坠落山崖,他整个人有一半是在崖边以外,但他的手再也握不住父亲的手。

“爹!”

这应该是慕容震翾最后听到阿昭喊自己的一声爹吧。

这样撕心裂肺,地撼山摇。

慕容震翾最后一刻,也是释怀了。他并没有怨恨慕容昭合着贺一一,把账簿交给赵元长。他此生并未原谅一个人,但他还是原谅了自己的独生子。他只是冲着慕容昭,作出久违的,慈爱的,一个来自父亲的笑容。

然后,他用尽此生最后一口气,喊出最后一句遗言:“照顾好你娘!”

凉薄之人,竟也有,至情至圣的一面。

语音刚落下,慕容震翾的身躯就已经消失在云雾之中。

一代相国,道会天尊,天机昆仑,虎落山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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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娘密探001
连载中苏杙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