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风云(7)云城

纪绥和叶蓁解开身上的所有绳子扔到一边,两人走到许尽欢身边。

看得出许尽欢很害怕,只是在强撑,身体微微颤抖着,纪绥轻轻地解开许尽欢眼上的遮挡。

“刚才摔到了?脚有没有扭伤?”叶蓁解了许尽欢手上的绳子。

许尽欢想要行礼表示感谢,叶蓁立即开口说道,“不用谢。”

“还是多谢二位,没关系的,不是扭到了,只是磕了一下,有一点点痛,擦破了点皮而已。”许尽欢耳垂有些泛红,看着纪绥和叶蓁,快速回答道。

纪绥看她这样,便也放下心来,脚扭伤可不好跑。

当天晚上,纪绥看着窗缝中透出的一丝月光,将外袍拢紧,看着睡梦中靠在一起的小叶子和许尽欢,纪绥闭上眼,不多时又起身。

该怎么出去?这里明显不是官家地牢,她们三人躲得了今夜,那明日呢。

“云城。”纪绥不禁喃喃出声,以往从未听过此地。

不难看出那个钱姓老爷是这座城的掌权人,虽然二皇子没有表明身份,但出言威胁后他丝毫不顾及,独断专行。

纪绥站起身,那束月光照在她肩上,又想起娘身故的那一天,明明一切都好好的,这些年爹对娘刻意冷淡,娘早就知道这家迟早会分崩离析。

有几日爹常常说办公务未曾归家,可谁会连着几夜办公务,娘差人去问,发现夫君常去芙蓉巷,那是什么地方大家心知肚明。

不仅如此,他还在纪府不远处买了一间小房专门把那人接出来养着,这人自然是柳清云。

派人去细查时,才发现自己的枕边人不仅瞒着她养了外室,竟然连孩子都这么大了,更可笑的是,离纪府如此之近。

娘自出嫁后,外祖父心系娘亲,听说此事,亲自登门警告父亲,可是,父亲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刚刚中举入朝为官需要纪家帮衬的年轻人了。

外祖父气极,心疼的看着冲他强颜欢笑的女儿,盛家这些年没落,失了圣宠,否则纪蕴章如何敢如此对宁鸢。

眼见外祖父怒火攻心要去找爹拼命,娘亲急忙安抚,“爹,女儿不孝,当日不该不听您的话。但木已成舟,如今盛家还有百余口人,您若是现在去了,皇上得知,盛家必遭灭顶之灾,那女儿便是以死谢罪也不成了。”母亲说完,她送祖父出去,爹竟连房门都未出。

纪绥垂下眼,自那之后,娘亲身子一天比一天弱,有次昏睡期间,她给母亲喂药,母亲口中一直在喊着一个名字,“婉婉,婉……”

纪绥凑近听也并未听清娘亲后面说了什么。

我不该离开,若是我不离开,娘亲是不是不会死,纪绥脑海中又在重复这个声音。

娘喝药后清醒过一段时间,说想吃糖葫芦了。纪绥很奇怪,自她记事起,她小时喜爱,娘亲给她买,她觉得甜,娘总说吃着酸,不见娘钟爱。

“明昭,娘亲这辈子不曾亏欠过他人,唯欠一人,可惜,那人不在了,也不会原谅我了,娘看不到你出嫁了,我的明昭,一定要幸福一辈子。”盛宁鸢看着纪绥,温柔地说道。

纪绥握着娘亲的手,“娘,说什么呢,你还要长命百岁呢,我这就差人去买糖葫芦,等会喝完药再吃。”

纪绥在心中不断地说着,不会的,喝了药就没事了,可是理智告诉她,娘亲已是强弩之末,脉象已极弱,撑不了几天了,纪绥颤抖着手,娘亲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

“明昭,娘想吃你给我亲手买的冰糖葫芦。”盛宁鸢声音极尽温柔。

纪绥转头抹了抹眼泪,“好,那娘亲等我,我很快回来,我让甘棠留下和晴雨一起照顾您。”

“不了,香绮在庄子中,你身边带着甘棠,一起去娘亲才放心,就这一小会,娘在府里还会出什么事不成,娘等你,去吧。”盛宁鸢故作轻松地说道。

娘亲都这么说了,纪绥只能起身,打开门,外面天色不算晴,但棠园的海棠开的极好,纪绥走了两步,回头又看了一眼娘亲。

娘亲朝她挥挥帕子,温柔一笑,“别傻站着了,娘亲等你。”

纪绥点头,转身跑去买糖葫芦,要快点买。

可纪绥不知道的是,她走后,盛宁鸢看着她的背影,眼中充满了不舍,她踉踉跄跄地走下床,看着她跑出棠园,蓦然吐出一口血,用帕子擦拭后,盛宁鸢出了卧房。

病中这些日子,哀莫大于心死,她知道自己好不了了。

纪绥不知道自己出去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待她回府,府中竟然已经开始挂白绸,她捏着冰糖葫芦冲进府,到棠园,纪绥觉得每一步仿佛都有千斤重。

母亲的棺椁摆在厅内,四周搭着灵幡,纪绥感觉自己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走到棺前,母亲静静地躺在里面。

纪绥颤抖的指尖慢慢贴上母亲的脸颊,有温度的,“母亲还没死,甘棠,让他们都让开,谁让他们挂白的,纪府没有丧事,给我取下来。”

小厮侍女们都没停,许管家过来跪在盛宁鸢棺前,“小姐,夫人方才坚持不住,已经走了,老爷吩咐置办夫人后事,您节哀。”

甘棠泪水夺眶而出,夫人已经去了,小姐不愿承认罢了,“小姐。”

“娘没死,甘棠,他们骗我就算了,怎么连你也骗我。”纪绥只觉得世界都崩塌了,一群骗子,她上前去,轻轻地托起娘的手,搭上脉。

纪绥拉着盛宁鸢的手,“娘亲,你说好等我的,是不是明昭回来的太慢了,娘等急了生我的气了是不是?明昭错了,下次一定快些回来好不好,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纪绥终究是闭上眼,直挺挺地跪下来,心像是被揪紧,一阵抽痛,“许伯,我爹呢?母亲如此,他在哪里?”

许管家知瞒不住,“回小姐,老爷,老爷他方才出府去了。”

纪绥转头死死盯着老许,语气带着嘲讽,“怎么,这么急么?我娘尸骨未寒,他已经要让那个女人进门了是不是?”

“小姐,您是我看着长大的,老奴有话直说,您万万不可现在激怒老爷,一切等夫人下葬之后再说。”许伯摇摇头,张罗布置去了。

“我空有一身医术有什么用。”纪绥的泪水砸在地上。

此时,天空一阵惊雷闪现,外面细密的雨水淅淅沥沥地淋下。

甘棠扶着纪绥,“小姐,你要振作起来,你还有我和香绮,还有令仪小姐。夫人九泉之下,也不愿看到您如此自责伤心。”

纪绥只是直直地看着棺椁,甘棠知道再说小姐只会更伤心,默默地陪着纪绥跪在棺椁旁边。

没想到纪绥突然问道,“晴雨呢?她一直服侍在娘身边,此时呢,为何不在。”

甘棠迅速会意,跑到棠园小厨房再折返回来,“小姐,晴雨不在小厨房。”

“甘棠,你在这守着夫人。”纪绥起身出去。

甘棠领命,“小姐,伞。”

纪绥已然出去,她提起娘的棠落剑,一路到前院,“许伯,封门,从现在起,纪府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去。”

许管家为难的看着纪绥,“小姐,没有老爷的吩咐,这……”

纪绥提起剑,剑尖冲着许管家,她转动剑柄,只需一丝距离,剑锋就能割破老许的喉管,“我说封门。”

许伯叹了口气,纪府的护卫立即闭了门。

纪绥带着人到晴雨房间,踹开房门,房间空无一人,还是来晚一步,只能寄希望于她还未出府了。

此时,侍卫押着一人过来,“小姐,属下封门时,发现这小婢女鬼鬼祟祟的在小门。”

“小姐,我只是想要出府采买东西,不是,是出府送东西。”那小婢女神色慌张,语无伦次。

纪绥定下神来,“你说清楚,实话实说,不管作何,为什么放着不走偏门,去最偏僻的小门做什么?”

那小婢女更加慌张,“是晴雨姐姐,是她让我传话的,小姐,求求您不要将我逐出府。”

“什么话?”纪绥急切地问道。

那小婢女正要说,一支箭破空而来,众人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那箭直接没入那小婢女的胸口。

纪绥迅速做出反应,甩出一根银针在箭矢飞来的方向。

让府卫生成包围圈,可惜,纪府这些护卫被纪蕴章养的毫无规制,一盘散沙,酒囊饭袋一堆。

纪绥拉着那小婢女到屋内,用针吊住她的命。

“我救你。”纪绥急切地下针。

那小婢女突然按住纪绥的手,嘴里涌出大量毒血,她强忍着疼痛,一字一字说道,“皇后。”

说完她便咽气了,纪绥收起针,拿出柜中的一件披风,盖在那婢女身上。

许伯姗姗来迟,想要带人去追。

“别追了,现在全府警戒,那人想一剑封喉,必是死士,非死即走,追不到了。”纪绥下令将晴雨的房间锁住,皇后,为何是这二字,母亲的死和皇后有什么关系。

纪绥来不及多想,纪蕴章就回来了,听闻府中出事,他只关心府中财务有无损失。

后来纪绥查看了娘的尸身,并无任何不妥,所有现象都指明娘是正常病故,可是晴雨的消失和那只来历不明但想要一血封喉的箭,以及那句皇后,都让纪绥认定娘本不该身故的那么早,是有人对她做了什么。

想到这,纪绥看着月光,娘亲,你会保佑女儿的对么?纪绥坐下来倚靠在叶蓁身边,慢慢睡去。

次日,睁开眼,纪绥发现叶蓁抱着自己。真是,睡觉这么不老实,怎么还有口水。

许尽欢也醒了,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纪小姐,昨晚谢谢你,我知你在我脸上抹灰是为保护我。”

纪绥给叶蓁调了个舒服的位置让她靠着,睡醒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无事,直接叫我明昭即可,若我没记错,许姐姐比我年长些时日?”纪绥看着许尽欢说道。

世人皆传右相许昌之女许尽欢端庄温良,综合昨日种种及今日言谈,可见传言也很具有参考价值。

许尽欢似有些迟疑,细想一番,“是,我看过京中闺女图册,我记得你当是比我小两月,那你岂非得叫我姐姐?”随后漏出了个古灵精怪的笑,随后又恢复了大气端庄的样子。

纪绥愣了一下,和传言还是有些不同的,“嗯,尽欢姐姐。”

没想到纪绥真的会叫,她们异父异母,正式宴席上也是称呼敬语,其实大可不必,是不是有些冒失了,许尽欢刚要开口。

“无事,我看你合眼缘,不用觉得有所冒犯,我真心叫的。”纪绥笑了笑。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楚间录
连载中葱姜蒜馒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