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蒂亚的这个世界里生活,并非毫无优点,至少对于从小到大对食物特别有鉴赏能力的陆予枭来说,他对于这里每日三餐提供的食物极其满意。不过在这种时候,能有心情品尝美味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看着空缺的位置,不自主地联想到了昨日听到的声音和遇到的事,脸色格外地差,连带着胃口也差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楼祯和陆予枭一致决定和安小蝶他们达成“同盟”关系,一起行动。陆予枭并不介意多带两个目前来说还算聊得愉快的人,更何况安小蝶不仅熟悉这里的一些事情,还得到了安蒂亚的“庇护”,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带着她就好像是带着锦鲤出门一个道理。
对于楼祯和陆予枭的邀请,安小蝶自然乐意,毕竟在她的记忆中,他们算是这群人中的佼佼者,有他们在会安心不少。
于是两组人很愉快地分了工,安排了今天的计划。陆予枭决定在今天离开古堡,去往清单上所说的“女巫之家”,原因无他,他只是习惯在精神最充足的时候把最费路程时间的条件探索完。
“我可以负责交通工具,”安小蝶听完行程后说,“我知道哪里能借到马车。”
“那我们去找吉娜,”陆予枭说,“这一趟出去估计赶不上午饭和晚饭了,虽然今天的并没有什么特殊宴会,但以防万一还是先和吉娜告知一声,顺便去探一下其中一个必须触发条件的答案。一会儿我们在大门会和。”
一切安排妥当,安小蝶拉着在旁边努力记行程的肖钰往外头走了。而楼祯则拉着陆予枭往三楼走去。
这一次,楼祯并未再“欣赏”楼梯墙壁上的画,因此此刻,所有画的内容都已经自动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甚至他每走过一幅画,不用看就知道那幅画画的是哪个安蒂亚、又因为什么被判定为失败品。
正走着,陆予枭突然开口问:“楼祯,你昨晚……睡得好吗?”
楼祯觉得陆予枭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挺好的,怎么了?”
“没什么,”陆予枭说,“半夜见你坐我床边,我还以为你醒了睡不着呢。”
楼祯步子一停,表情有些诡异地看向陆予枭,想了一下,他说:“你做梦做迷糊了吧,我昨天一觉睡到天亮的。”
“嗯,应该是我睡迷糊了。”陆予枭愣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吉娜站在三楼的楼梯口,一动不动。直到陆予枭和楼祯走到她面前两米处,她才朝着他们行了一个标准的礼:“陆先生,楼先生,二位有什么需要吗?”
“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楼祯抢在陆予枭面前开了口。他平静地看着吉娜,仿佛已经知道吉娜要问什么了。
陆予枭往后退了一步,同时捏住一张卡牌做了防御的准备。虽然他知道拥有主控卡的楼祯可以很完美地触发这个条件,但小心一点总不是什么坏事。
吉娜听了楼祯的话,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不解、愤怒、难过,多种复杂的感情猛地从她死寂沉沉的眼睛里溢出,一时间楼祯都微微愣了神。
“在前公爵的亲生女儿赛琳拉小姐离家出走后,前公爵派我前去孤儿院将一个孩子接回来,她就是现在的安蒂亚公爵。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安蒂亚公爵竟然同前公爵夫人长得一模一样。前公爵对此很满意,并且要求我们按照继承人的身份培养她。”
“她很聪明,也很努力,所有教过她的家庭教师都对她赞不绝口。很快,她融入了社交圈,并引起了公主森怀特殿下的注意。森怀特殿下对她十分感兴趣,向前公爵提议,想要拜访莱克多古堡。”
“前公爵欣然答应,毕竟,谁都知道,前公爵对森怀特殿下从来都是有求必应。”
“但在这次宴会,安蒂亚公爵惹恼了森怀特殿下,森怀特殿下让人将她拖了黑房间里,在那里,安蒂亚公爵被勒死,并被割去了舌头。她的尸体葬在了玫瑰园。但是两天后,前公爵又领了一个孩子回来,那个孩子同安蒂亚公爵长得一模一样。”
“但这次的安蒂亚公爵很快犯错了,她在下楼梯的时候被没裁剪合适的裙子绊倒,摔断了双腿,于是前公爵又把她关进了黑房间,让人砍断了她的双腿后,把她的尸体埋在了玫瑰园。”
“第二天,骑士们又领了一个同安蒂亚公爵一模一样的孩子回来。这次的安蒂亚公爵虽不如之前聪明,但却没有犯过错。但很不幸,在一次晚宴前,安蒂亚公爵不小心被玫瑰花的刺扎破了手,血滴在了礼服上,被前公爵发现了。于是,毫不例外,她也被判定为失败品,尸体被放置在了铺满玫瑰梗的水晶棺中。”
“接着,如同之前那样,骑士们又领了一个新的安蒂亚公爵回来。这一次,她因未在十点前回房间就寝,被巡逻的侍从报告给了前公爵。前公爵大怒,这一次,他将她活生生地封进了水晶棺中,第二天,她就死在了里面。”
“很快,骑士们顺着新的消息,将新的安蒂亚公爵带回来了。这一次,森怀特殿下坚持说安蒂亚公爵将酒杯的酒洒出来了,这是对皇族的大不敬。于是,前公爵顺从了森怀特的意思,将她再次关入黑房间处死。”
吉娜每说一次安蒂亚被判为失败品的原因,陆予枭就忍不住皱一次眉。照楼梯间的那些画的数量来看,吉娜估计还能再说一小时。
他有些着急地看向楼祯,却得到了楼祯的一个安抚的眼神。莫名地,他感到一阵安心,便打起了精神,继续听吉娜讲下去。
“又过了两天,安蒂亚公爵再次出现在古堡门口。”吉娜突然笑了一下,说,“不过这次,我认出来了,这是真正的安蒂亚公爵。她回来了。”
“大家都说她比第一位安蒂亚公爵更聪明,很多东西她都能无师自通。可只有我知道其中的真相。但即便如此,安蒂亚公爵还是不可避免地惹恼了前公爵,仅仅只是因为她对下人多表现出了一点的关心。这一次,安蒂亚公爵没有挣扎,而是顺从地任人将她拖入黑房间。”
“但从此往后,骑士带回来的每一个安蒂亚公爵,都永远是最初的安蒂亚公爵;从此往后,安蒂亚公爵每一次的死亡,都是她的新生。”
“楼先生,这么多年来,安蒂亚公爵不断地被判定为失败品,又不断地获得新生,而目睹了一切的我,却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忘记了安蒂亚公爵的每一次死亡与新生,也忘记了这么多年来到底有多少个安蒂亚公爵被毁灭重塑,如果您能帮我回忆起,我将感激不尽。”
这就是那本本子上写的所谓“确认安蒂亚的数目”,只需回答出正确的数字,便算成功地完成了必须触发条件的触发。
不过,若是将每一次的原因详细说出,则有可能获得一些额外的奖励。
“23次,”楼祯仔细地在心中数了一下,并如陆予枭心中的“标准回答格式”开口回答到,“惹恼森怀特、从楼梯上摔下、被玫瑰花刺扎破手、晚归卧房、洒落杯中酒、过度关照下人、被火烧毁容貌……”
陆予枭听着楼祯称得上完美的回答,差点就想给楼祯鼓掌了,虽然陆予枭已经来过一趟异界了,但这种抱上大腿的感觉他还算是第一次体验到了。
“……以及杀害幼童。”楼祯说完后,又仔细回忆了一遍,最后肯定地看向吉娜,说,“这就是安蒂亚公爵的每一次新生。”
“谢谢。”
良久,吉娜才露出一个称得上“释怀”的笑容,她向楼祯道谢后,又问:“二位在这里是否有朋友?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能替我将这份答案告知你们的朋友,就当做我对你们的谢礼。”
吉娜这句话说得有些不明所以,但楼祯忽然就明白了吉娜的意思:吉娜可以将他们所选择的人,记为完成该条件的触发。
“安小蝶小姐和肖钰先生是我们的朋友。”楼祯说。
“我记下了。”吉娜朝着他微笑地点了点头,“两位还有什么需要我提供帮助的吗?”
“一会儿,我们同我们的朋友要去往城镇采买一些物品,”楼祯说,“可能赶不上今天的午餐与晚餐了。如果安蒂亚公爵问起来,还希望替我们解释一二。”
“我想公爵会理解的。”吉娜再次行了一个礼,只不过这一次带了道别的意思,“那么,吉娜祝你们这次旅途愉快。”
楼祯和陆予枭下去的时候,安小蝶和肖钰也刚好看着侍从将马车驾来。马车看着不大,但四个人坐里面正正好舒服。
最开始同肖钰接触的时候,只觉得他是一个有点笨而且话少的人。但在陆予枭为了不让氛围尴尬,便主动找话题同他聊了五分钟后,发现肖钰其实是一个有点笨但是很能聊的人。他们刚开始聊的内容基本同这个世界有关,比如那本在休息室的本子。显然,肖钰他们也找到了相似的本子,并也仔细翻看了一番。他们便就着里面的记录探讨了起来,偶尔安小蝶也插上一两句,亦或是补充一点她在梦中知道的信息。再之后,也不知道是谁偏了话题,他们开始聊到了现实世界的事情,甚至连肖钰怎么追的安小蝶都被陆予枭套了个一清二楚。
楼祯则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视线停在了窗外变化缓慢的景上。整个古堡建在了高处,背后靠海,而从古堡的门口向远处眺去,则能看到一个巨大的屋尖——那便是森怀特所住的皇宫。不过这个地形……
楼祯仔细在脑海中“提取”了一番,思考了很久,最后还是觉得难以理解。他无法想象,明明古堡是在一个属于山顶的位置,却能乘一艘船从古堡背后的海出发,一路顺着浪抵达山脚的城镇上。
简直是太反科学了,像是将整个海斜着摆放在了这个世界中,用一句经典的话来说就是,牛顿见了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楼祯。”
正当楼祯想着这个地形的时候,突然听见安小蝶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回头看向安小蝶:“怎么了?”
只见其他三人神色各异地看着他:肖钰还是那副傻愣愣的模样,安小蝶则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旁边的陆予枭倒是先笑了出来:“你记住了,楼祯,你叫楼予枭。”
楼祯这下子才反应过来:“那安小姐你……”
“叫我安安或者小蝶就行。”安小蝶说,“是我有一次在梦里不小心听到你们的对话了,那时候你们应该以为没人,所以称呼对方都是用的是‘楼祯’和‘陆予枭’两个名字——我猜那才是你们的真名。”
当然,对话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安小蝶没说,即便她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子,她也不好意思在他们面前说出来。
“这倒是有点意思。”楼祯点了点头,说,“不过我和他如果都互相称呼对方全名的话,要么是吵架,要么是理性地吵架。”
陆予枭立马认怂,一边开始找说辞一边求救地看了安小蝶一眼:“我哪有这个胆子,当时呃……肯定是在……”
安小蝶接收到了信号,很义气地说:“没有吵架没有吵架,只是在进行一些情侣间的小互动。”
陆予枭猛地咳嗽起来。
楼祯眨巴了一下眼睛,耳根不自觉地泛起了一点红,他别过脸,看向陆予枭,装作镇定的样子,说:“你咳什么?”
唯有肖钰呆呆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大脑好像因为安小蝶话中的巨大信息量搞宕机了,他看了看楼祯,又看了看陆予枭,最后看向安小蝶,眼里写满了:“不明白,求解释。”
“他俩的事你少打听。”安小蝶说着,伸手盖在肖钰的眼睛上,“还要好一会儿才到呢,你睡觉去。”
肖钰很听话地闭上眼睛,真的开始酝酿睡意起来了。
而陆予枭见到安小蝶的动作,心中微微一动,他又想起了昨晚看到的楼祯——那真的只是个梦吗?
“怎么了?”楼祯间陆予枭看着自己发呆,便开口道,“你也想有同样的待遇?”
“什么话,”陆予枭回过神,讪讪地说,“我身份不合适。”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楼祯点评到。
陆予枭自知理亏,闭了嘴乖了下来。也不知怎么的,许是这马车摇摇晃晃的很舒服,他竟然也产生了困意,没一会儿,便靠着楼祯睡着了。
楼祯见状,倒也没躲,任由他靠着,然后继续看着窗外的景色,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楼……楼先生?”
不知过了多久,安小蝶见陆予枭和肖钰都睡熟了,便鼓起勇气,压低了声音叫了一声楼祯。
楼祯回过神来:“怎么了?”
“我……我会不会太连累你们了?”安小蝶有些不安地捏着衣摆,眼神飘忽不定,始终落不到楼祯的眼里。
“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怕我这次依旧控制不了自己,最终还是无可避免地走向被判定为失败品的结局……我怕你们因为现在做出的选择,不但没有像梦中那样顺利离开,还可能被我连累。”
楼祯并没有立刻说出什么安慰人的话,而是将一条逻辑链在脑中捋顺了,才开口道:“虚无和生死恋人这两张卡牌,安……安安,你在梦中从未拿到过这两张卡牌,对吧?如果是使用过无数次的卡牌,就算仍然不清楚具体的作用,也没有冒着风险找陆予枭问的必要,虽说可以借此和比较有能力的人合作,但前提一定是要先保证这个人知道了你的技能后不会动其他念头。一开始你跟我聊天的时候,我就感觉你比其他人更加小心谨慎,甚至还有些紧张过头了,因此,如果不是出现一些让你困扰的变数,你应该不会做出这样有风险的选择。”
安小蝶不知道为什么楼祯和她说起了这个话题,但她还是很认真地回答楼祯:“大差不差吧。不过我一开始跟你聊天的时候,其实就带着想合作的念头了,不过最后促使我做出决定的,还是因为那两张卡牌。楼先生,我……我真的很害怕,那是我犯下的错误,肖钰……他不该因为我也一起被困在这里。”
恍惚间,楼祯觉得安小蝶这番话似乎同某个人深深地重合了。他瞥了一眼熟睡的陆予枭,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比起我和陆予枭,你才是这个世界里最有希望出去的人。”
安小蝶不明白地看着楼祯,眨了眨眼睛,等待着他的后文。
“非要说的话,其实在这个世界的某一时空中,你已经是失败品了。但安蒂亚希望你能顺利离开这里,所以用了一些方法,将真实的失败化为你的梦境,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你才能以真实踏入这个世界,以完成异界时空的一种守恒。”楼祯将自己因为主控卡知道的事情,加入了自己的一些理解说给安小蝶听,“那两张卡牌也是安蒂亚特意给你留的,它们会在一些必要的时刻帮助你们。我和陆予枭知道这件事情,因此,在我们看来,同你们合作倒像是便宜了我们。”
“可是……她为什么要救我?”安小蝶迷茫地问。
“也许是凑巧,也许是注定,不过无论如何,你以你未察觉的方法,给予了安蒂亚逃脱循环牢笼的希望,因此她也愿意将这份重获新生的喜悦回报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