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陆明深和姚茜茜狼狈地推开门,已经是陆予枭回到世界通道的第二个晚上了。楼祯“回魂”后身体并无异样,但发呆的频率相对以前高了一些。对于楼祯清醒后发现自己已经“瞬移”到世界通道,陆予枭给楼祯的解释是无尽迷宫有自主判定的能力,过了最后一个任务的“基础天数”后就自发地把他们送回来了。当然,楼祯嘴上是说“知道了”,实际上陆予枭的这套说辞他一个字也没信,但他着实是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况且陆予枭看起来也不像是有受伤的样子,便也随陆予枭去了。
“哥——”姚茜茜一进门,鞋都顾不上脱,连拖带拽地拉着陆明深坐在了楼祯身边,“我靠,你知不知道那群兔子有多恶心!”
“怎么了?”楼祯问。
姚茜茜喘着气,满脸写着愤怒:“它们把人塞进兔子形的罐子里,男的丢进沸水里煮,女的就用醋淹……”
陆明深:“……姚茜茜你是真的精力充沛啊。”
“要是有小孩,它们会用水泥填充。”陆予枭看了一眼陆明深,嘴上很缺德地损着,行为上还是很贴心地给他们两个冲了一杯热可可,“你们怎么出来的?”
“不知道,”姚茜茜嘬了一口,说,“我俩就按照你说的,好好吃饭——不过说实在的,那儿的饭确实不错——对吧小陆,特别是前天的菇汤特别香甜。”
陆明深有气无力地附和:“……啊对。”
“然后呢?”陆予枭问。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陆明深说,“我们真的只是在吃饭——边看他们吵架边吃饭,一直吃到最后一顿,黑兔子就说我们可以离开了。”
“哦对,这次一共有四组人存活,”姚茜茜补充,“其中一组的姐姐建议我和陆明深找个共同的愤怒点,于是我们痛骂了学校的宿舍条件,还有学校的食堂,还有早八,还有……”
“还吃了一些班上同学的瓜。”陆明深说,“叹为观止,叹为观止。”
“合着是对八卦的求知欲压制了地牢的情绪控制。”楼祯关了平板上的《异界世界汇总·第六版》,随手点开了一个单机游戏玩了起来,“行了,你们赶紧洗洗睡了——饿了的话厨房还有吃的,或者让陆予枭给你们做点夜宵。”
“不吃了不吃了,我们吃饱了才出来的。”陆明深摆了摆手,见姚茜茜的呼吸已经平稳了,两人便上了楼。
“你看我就说不用担心,”陆予枭说,“茜茜在情绪控制上做得很好,陆明深也是个好脾气的人,而且你没觉得陆明深这小子……”
“尊重祝福。”楼祯敷衍地说,注意力全放在了平板上跳动的人物上。陆予枭见楼祯玩得认真,便也不再打扰他,而是静静地坐在他边上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游戏界面的积分已经破了记录,楼祯也觉得有些无聊了。正当楼祯准备放着小人不管撞上列车时,陆予枭突然开口,说:“楼祯,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受我的死缠烂打的?”
“想知道?”楼祯关掉游戏,漫不经心地问。
“想知道。”陆予枭睁开眼睛,坐直了看向楼祯,“这对我很重要。”
“208,下午,五点四十五。”楼祯说,“剩下的你自己慢慢猜吧,当然也可以等下次的世界结束后再问我。我要吃汤圆,陆予枭,你去给我煮。”
还没等陆予枭想明白楼祯说的几个词有什么关联,“煮汤圆”的指令就突然跳到了最优先级的队列,他应了一声“好”,便带着困惑走向了厨房。
接下来的两周又是风平浪静。姚茜茜迷上了陆予枭所说的“异界五三”,平时完成陆予枭随心所欲安排的训练后,便和陆明深两个人凑在一块对里面的内容指指点点。陆予枭觉得姚茜茜的一些评论很有意思,便丢给姚茜茜一个类似于“异界论坛”的高等级账号,并祝她使用愉快。
楼祯则开始时不时地往铸金楼跑,据楼祯说是因为楼主发现楼祯和异界的一个世界有些联系,需要楼祯配合着处理一下。
“为什么会有联系?”陆予枭在楼祯去的第一次后假装无意地问起。
“听他的意思是我在安蒂亚的世界时,被赛琳拉用主控卡强制地和异界世界联系在了一起,不过因为安蒂亚的中途打断,联系断了后但能量没有消失,反而随机选择了一个世界进行关联。”楼祯说。
陆予枭知道楼祯隐瞒了一些事情,但他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不过事后他借此敲诈了楼主一打的“销锁”。而楼主觉得自己和楼祯在一些算是重要的事情上隐瞒了陆予枭,有些过意不去,倒也心甘情愿地由着陆予枭敲诈去了。
“我大致给你概括一下异界的每个世界是怎么形成的,”沈浩说,“最常见的是以执念为指引,比如你们之前遇到过的麦村姐妹,妹妹李青因为无法接受自己和姐姐的最终命运,所以向异界献出了自己,以‘接受规则框定’还有‘永恒循环’为代价,在无尽迷宫中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可以见到自己姐姐的麦村。还有一种就是异界自我产生世界种子,任由文明在里面生根发芽,等到时机成熟,世界种子便会自主地选择世界主控人,让其的生命进入一种循环,直到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破坏其循环的必要条件,世界便会归为和平世界,并以正常的时间开始流动——安蒂亚的世界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你不属于这两种情况。”沈浩喝了一口温水,说,“简单来说,你的世界诞生于你的梦境。根据你给我描述的事情以及我和乘风在那个世界里调查的结果来看,当年的你应该在那间卫生间里睡了过去,碰巧异界当时处于一个不稳定的状态,再加上你本身就和异界有着很好的融合性,由此世界依靠着你的情绪和记忆构建成形。”
楼祯说:“我还以为我是因为这个世界才有的所谓的融合性。”
“融合性这个东西是天生的,纯纯的概率问题。”沈浩解释到。
“照你这么说,这里的世界讲究的是一个循环,”楼祯提出疑问,“可为什么我没有被异界困住?”
“这就是涉及到精神力的知识了,你明白什么是精神力吗?”沈浩问。
楼祯想了想,说:“听过陆予枭说过这个词,只能大概感知意思,不能准确地理解。”
“你可以把精神力理解为是使用异界能力的蓝条,”沈浩解释道,“而这个蓝条的来源是个体对现实世界的渴望程度。”
楼祯琢磨了一下楼主的话,问:“所以当时我的世界在塑造的过程中,有一些很强的现实世界因素终止了这个过程,因此我才没有被困在异界?”
“可以这么说。”沈浩说,“我认为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你对那个现实因素的绝对信任和渴望。”
楼祯很难得地开始细想当年的场景。
一片昏暗的卫生间,刺鼻的味道将他的味觉模糊,被黑暗笼罩着的头骨让人看不清远近。他的手臂皮肤因为泪水的一次次沾染而变得黏糊,到最后,他甚至觉得呼吸困难。时间早在漫长的等待中变得毫无意义,原本每天凌晨能听见的野猫嘶叫和清晨听见的鸡鸣声也不曾响起——这是楼祯对于时间的最后一点期盼,但显然也因为“误入异界”而灰飞烟灭。
噩梦结束于姚茜茜推开门,稚嫩的声音划破了浓郁的黑暗:“小周哥哥,你快出来,我们回家。”
年幼的楼祯抬起头,刺眼的光几乎让他睁不开眼,他觉得眼睛有些酸,但此时他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舅舅将他抱了起来,用手捂着他的眼睛,带着姚茜茜离开了这间狭小的卫生间。而舅舅身后的那些楼祯没见过面孔的叔叔挤进了卫生间,对着那颗头骨进行着极其严肃的讨论。
“茜茜。”楼祯突然开口,说,“是她把我拉出来的。”
那一瞬间,站在光里的姚茜茜比任何光芒都耀眼,天真的声音像是悬崖边抓住他的有力的双手,将他往后数十年的人生重新拉回到了布满阳光的路上。
而又是因为许多年后的一天,当他已经成长成人,再次站在器材室里的头骨教具面前,恐惧感和窒息感不受控制地在他身体蔓延开来,就在他将要跌入当年的恐惧深渊时,陆予枭伸出了手。
往日里他总觉得陆予枭克制礼貌的问候来得奇怪,但不至于到很烦的地步,偶尔在活动名单上看到他的名字楼祯还会多留意几眼,对陆予枭无端的“我爱你”只当做是一些转瞬即逝的玩笑,因此楼祯从未回应过陆予枭,只是礼貌地回复他几句,偶尔兴致来了就多和他说几句话,吐槽一下当天碰到的倒霉事。
但在那一刻,本应该和他打完招呼就走的陆予枭,第一次“越界”地停下了脚步,看了眼楼祯,说:“你先回家吧,这里我来负责……难受的话要不要去一边坐坐?你脸色很不好。”
半拍的心跳被楼祯遗漏在陆予枭的话语里。这是他第一次想回应陆予枭那些玩笑般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