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你的话了。”楼祯此时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状态，只知道眼前和自己对话的是来自三年后的自己，而自己暂时无法回归自己的身体，“你回来的原因是什么？”
未来的楼祯说：“抱歉，这个我不能说，这个问题的答案触及到了回溯的规则底线。”
没有人比楼祯更了解自己，不能说的就是不能说，谁问了也不行。因此楼祯并没有追问下去，而是换了一个话题：“那我能问什么？”
“和未来有关的事情。”未来的楼祯说。
“这样不会对未来产生影响吗？”楼祯问。
“不会，”未来的楼祯说，“因为我会把我们对话的这段记忆暂时地从你的脑海中抹除，等到你走到了我的时空，这段记忆就会自然地恢复。”
既然他这么说，楼祯也就没有和自己客气。“最后我们是顺利离开了异界吗？”
“当然，毕竟你的身份和陆予枭的能力放在整个异界都是不得了的。”未来的楼祯说，“茜茜和陆明深也顺利离开了，虽然他们的能力不算出色，但他们在异界问题的判断上做得很好。”
楼祯看向未来的自己，忽然就明白了他期待自己问的问题，便顺着问了下去：“我的身份有什么特殊的吗？”
“你是某个世界的主控人，”未来的楼祯十分简要地说，“而世界的构成中心就是那间有着头骨的卫生间。虽然那个世界在这个时间点已经崩塌了，但它依旧在你身上留下了痕迹。想想在安蒂亚世界使用主控卡的感觉，那个就是痕迹之一。哦对了，虽然现在是已经崩塌状态，但并不意味着这个世界不能重新建立，你之后会见到它的。”
楼祯点了点头，他思索了一会儿，问：“我和陆予枭在铸金楼遇到的那个无脸人是怎么回事？”
未来的楼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谨慎地斟酌了一下，最后他说：“抱歉，这涉及到回溯的规则底线，我不能说。”
“明白了，你是为他而来的。”楼祯点了点头。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因为楼祯一下子还真的不知道要问什么。
“如果没想到暂时要问什么的话，要不要听一下我的建议？”未来的楼祯问。
楼祯看向他：“请。”
“你难道不想知道陆予枭为什么要对你提出分手吗？”未来的楼祯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楼祯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
“陆予枭应该和你说过，他在你们进入异界的三个月前就已经和沈浩一起走过一遍异界了，只不过沈浩最后折在了最终审判里。”未来的楼祯说，“你觉得陆予枭可能会因为‘没有和朋友一起离开’这种理由就和你提分手吗？显然不可能。”
“还记得你们一开始在医院碰面的情形吗？”他接着说，“他看到你这个所谓的前任，第一反应不是避开，而是冲上前抓住你的手，也因此你们才能完成入界的第一个条件‘双人成行’，由此异界之行开始。”
楼祯皱了皱眉，开始回想当时的不合理之处。
“广播说了什么？‘条件诅咒已触发，请所有条件触发者在一分钟内完成以下任务：双人成行’。”未来的楼祯说，“那么你猜，被触发的条件是哪来的？”
楼祯略微思索：“陆予枭背负的诅咒是什么？”
“抱歉，这个涉及……”
“好吧，我自己猜。”楼祯打断他，说，“假设他分手的目的是‘不和我见面’，那么说明这个诅咒的触发条件是‘我和陆予枭相见’，而触发的结果是我和陆予枭，不，以陆予枭为中心的一定范围内的所有人进入异界。”
“嗯。”未来的楼祯满意地点了点头，“完全正确。”
“之后的内容算是未来发生的事情，我就不胡乱推测了，”楼祯接着说，“既然这样就再往前推一点，思考陆予枭这个诅咒的来源……”
楼祯停了下来，陷入了思考。未来的楼祯也不急，慢慢地等着他开口。
“默拉克是谁？”沉默了一会儿，楼祯开口问。
这个名字是他在陆予枭和安蒂亚对话的时候提取到的，虽然只是在安蒂亚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名字，楼祯却记得格外地清晰。而此刻，这个名字又在楼祯的脑海中浮现出来，诡异的直接告诉他这个名字很可能是问题的关键。
“陆予枭走的第六个世界的主控人。”未来的楼祯说，“当然还有其他身份，但抱歉……”
“涉及到所谓的回溯的规则底线，你不能说，”楼祯打断他，说，“这样看来，默拉克就是给陆予枭下诅咒的人。”
未来的楼祯拍了拍手，表示赞赏。
“很不错，”未来的楼祯说，“只可惜我不得不抹去你的思考结果，不过你很快就能自己推断出来。”
楼祯又问：“向你问下个世界是什么，这也属于回溯规则底线吗？”
“应该不属于，”未来的楼祯微微地偏了一下头，陷入了思考，“不过没意义。”
楼祯：“……好吧。”
“没意义并不意味着闭嘴，”未来的楼祯接着说，“接下来你们会和茜茜他们一起去异界-6-双生伶仃，对你而言那是一个……还算不错的世界。”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未来的楼祯抬起手腕，看了看上面的机械表，说，“接下来你会在我的身体里陷入沉睡，而我会接管你的身体离开这个世界。等你醒来，一切都会恢复原样，不用太担心陆予枭，他……”
“没有担心他。”楼祯下意识地反驳，“他肯定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啧啧，原来我年轻的时候还是口是心非款，”未来的楼祯砸着嘴摇着头，表情特别地欠揍，“看来……”
楼祯：“……闭嘴。”
未来的楼祯笑了笑，倒是很听话地闭了嘴。
“其实我还挺喜欢这个意外的，”未来的楼祯说，“和过去的自己聊天……感觉很不错。不过以后应该是没有什么机会再体验了。”
他将手贴在楼祯的眼睛上，轻声说：“休息一下吧，楼祯。”
无法抵抗的困意袭来，楼祯也没有挣扎，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
“你想问我什么？”陆予枭看向面前的楼祯——他承认了自己来自未来，而陆予枭对他有着难以描述的绝对信任。
“我就只有一个问题，”未来的楼祯沉下了脸，定定地看向陆予枭，“你必须如实回答，否则……我没法完成时空循环。”
陆予枭此刻依稀意识到了楼祯的问题可能是什么，有些犹豫地点了一下头。
“在默拉克的幻境里，你经历了什么？”
沉默。
楼祯似乎也不急，就这样看着陆予枭，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我……”陆予枭抿了抿唇，说，“我看到了……”
未来的楼祯伸手，一把拽过陆予枭的领子，缩近了他们的距离。他们鼻尖相碰，鼻息相缠，尽管两个人之中横隔着不可计量的时空单位，但关系依旧缠绕成结，难以拆解。
“又想编什么故事哄我，嗯？”楼祯问，“予枭，我就算不用加成技能我也能知道你有没有对我说谎。”
楼祯太熟悉陆予枭的每个动作了。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拿出平日里不戴的眼镜反复擦拭，觉得无聊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把桌面当成家里的钢琴，生气的时候会用右手轻轻敲打左手的指关节……说谎之前则会微微地抿一下唇。
“我没你想象得那么脆弱，”楼祯接着说，“陆予枭，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在迁就我，都在小心翼翼地对我。你知道我家里出过事，但你怕我难受，你从来都没过问我，甚至还避免不小心在我面前提及你家人的事情。”
因为陆予枭的小心翼翼，两个人在一起了三年，陆予枭连楼祯父母为什么离婚、又为什么把楼祯寄养在姚茜茜家这样的大事都不曾了解。
“你真该庆幸我是个好人，庆幸我没有什么绑架你然后敲诈勒索获取巨款的想法，”楼祯见陆予枭的样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不对，也许是我该庆幸……”
庆幸自己能被这么多人接纳，被这么多人关心着爱着。
“我进入了默拉克的幻境。”陆予枭的声音有些沙哑，“那是一个虚构的现实世界，一开始她给这个世界设定的最关键命令是……‘陆予枭和楼祯从未认识，也无法在那个世界里认识’。”
“刚开始我尝试着去靠近你，去认识你，但无论那天成功与否，第二天我们又会恢复陌生人的关系，你会完全不记得我这个人，但我能记着所有的事。我在那个幻境里尝试了四年……最终我放弃了。”
到最后陆予枭已经没有任何支撑自己去找楼祯的理由，再加上意识到幻境影响不到现实，索性自暴自弃地“欣赏”楼祯的另一种可能。
“我发现没有我，你依然过得很好。”陆予枭深吸了一口气，说，“而现在的现实却是，因为有我，你不得不来到这个地方，有时候还会被迫你面对你最怕的东西。”
“在这个幻境里我选择了一种和平的死法，也因此终结了第一阶段的幻境，然后等我再次睁眼的时候，设定变为了‘我们一定会在异界入口认识，然后一起进入异界’。”
“那时候我以为，幻境的破除方法是离开幻境里的异界。但显然我错了，默拉克只是单纯地想让我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在这个异界幻境的起点，无论重来多少次，我们都要重新认识，然后你会向我告白，每一次我都无法拒绝。等我每次看到了一点离开的希望，你就会惨死在我面前，接着幻境重构，一切又回到起点，回到那个异界入口。”
楼祯沉默地伸出手，与陆予枭十指相扣。这个动作并没有什么意义，只是楼祯在之后几年养成的习惯——每当他不知道如何安慰陆予枭时，他都会下意识地做出这个动作。
“那最后你是怎么离开的？”楼祯克制住有些颤抖的声音，问。
陆予枭皱了皱眉，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我……记不太清了。”陆予枭说，“当时我受了很重的伤……”
楼祯的身体早已被怪物丢到山崖下，陆予枭靠在岩石上喘着气。他的双腿再也站不起来，左臂早已被怪物吞入腹部。血糊住了他的眼睛，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隐隐约约地感受到其他条件触发者在围攻着那只怪物。
意识消散前，似乎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对他说了什么。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应，只是再次睁眼的时候，看到的人终于不是那个从未与他相识的楼祯，而是同自己一起走过了五个凶险世界的沈浩。
“结束了吗？”陆予枭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恍惚：脸色铁青的默拉克、散落一地的卡牌、还有脸色同样很不好的沈浩，一切都在暗示着他这里发生了多么不寻常的事情，可当时的陆予枭只能控制着自己坚持到沈浩的答案，生怕自己的精神在得到最坏的答案后彻底崩坏。
“都结束了，陆予枭，”沈浩轻轻地说，“你活下来了……”
“不，没结束，”默拉克尖叫到，“陆予枭，我诅咒你，一旦你和他见面，你就会同他一起回到这里，回到我这里，他会经历你所经历的一切，一遍又一遍，直至死亡——”
一把飞刀扎在了她的喉咙上，尖锐的咒骂声戛然而止，接着，周围的一切开始扭曲。沈浩拉着陆予枭就往外跑，陆予枭也不问他要带自己去哪，但他对沈浩有着绝对的信任。
“妈的。”沈浩少见地骂了一句脏话，“陆予枭，你到底做了多少缺德事，连这种诅咒都能摊上……”
陆予枭无力地翻了一个白眼，表示不知道。
“剩下的我也帮不了你了，”沈浩说，“虽然我现在杀死了默拉克，但因为那个诅咒，她还能重生。也就是说，除非你能做到一辈子不和楼祯相见，否则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能避开诅咒。别不把这个诅咒不当一回事，有记录的被诅咒人回到现实世界后，都自我了解了……”
“楼祯，”陆予枭此刻平静地有些可怕，“没有我，你会过得更好，没有人质疑你，也没有人对你有偏见，更不会像这样因为我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承担随时会死在某个世界的风险。”
这是他在幻境里用了平淡的一生还有无数次痛苦的死亡换来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