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白，目光及处全是浓白。
西瑞尔双眸在水下适应几秒，开始了动作。
他一手里抓着终端，一手去摸索操作台，用微弱的精神力将水压排除周身之外，然后游到屏幕前方，靠着脑海里的记忆开始盲打。
温柔的系统女声响起，闷在水中，形成一种诡异的音调。
西瑞尔将手中终端与之接驳，稍等片刻后，他听到系统温柔地播报认证成功，便立刻去找到全船的抽压装置键，点击开启。
整个飞船随之震动一阵，淹没周身的水液轻轻颤动，他能感觉到来自船底部沉重之声，下面每一处隔板都被打开，上升四只圆柱形镂空抽吸机，随着“嗡嗡嗡”的声音，开始缓缓运作。
第一步西瑞尔已经完成，第二步便是如何将时长八分钟时间缩短到五分钟。
西瑞尔屏住呼吸，脚踩操作台，展开双臂直直仰后倒去。
如果，他没有猜错……
如果他判断正确……
身体随着水压缓缓下沉，他没有释放精神力，因此西瑞尔四肢逐渐被冰水吞没。黑色身形在其中若隐若现，表露出来的局部越来越小。
直到他的背部触及到一片死气沉沉的肉质。
西瑞尔猛地睁开双眸，瞬间暴涨精神力，使他整个身体凌空而翻稳稳落“地”，在水压之下那速度竟是快而精准。
随后他的双臂高高扬起，手执捕鱼大叉，感受到刺目鱼的暴躁，双眸闪过厉色，利刃狠狠插｜进它的头部。
“噫——”顿时一声绵长刺耳的惨叫声骤响，身下的刺目鱼痛得原地翻滚挣扎。
近两米的长度，光是它的尾巴就有半米多，搅得水流天翻地覆。
即使西瑞尔看不清四周，但凭着水波的剧烈晃动，也感应到背后有突袭，他连忙闪躲。但是微弱的精神力不足以支撑巨大的压力，尤其是对抗的还是水生物的情况下，整只虫都被尾鳍甩了出去。
一阵天旋地转，西瑞尔控制不住翻滚。就在这满目茫白之中，他的前方忽然渗透一丝微弱的光芒。
西瑞尔伸手，不知道抓了什么东西，让他中断了惯性，缓缓停下。
他忽然落了地，水压不再是问题，而前方出现了一方光亮，
西瑞尔微微挑眉，向那处走去。厚底高跟鞋踩在地面发出噔噔清脆的声音，他却并不觉得奇怪，饶有兴趣地穿过了光。
先入视野的是一大片绽放的玫瑰花园，头顶是湛蓝色的天空、大朵大朵棉花般的云，显得生机勃勃，西瑞尔微怔，恍惚以为自己来到帝国发生爆炸之前。
他慢慢走进去，用手指轻轻触碰就近的一朵娇艳玫瑰。
现实世界里早已经没有这种花种，弥尔庄园建造的花园可以说整个阿斯塔尔星唯一一处集花的地方，他也没能把这朵收下。
西瑞尔几乎有些贪婪地去嗅它的味道，绿色枝根上的倒刺都没能阻止得了他。
“我劝你不要这么做。”略带笑意的声音突兀出现。
西瑞尔听到恍如隔世的熟稔，心头一跳，缓缓转身。
“……你怎么会在这里？”面具下的眸子直直的看过去，睫毛轻眨一下。
来人并没有回答问题，信步而行，他背对着耀眼的光芒，西瑞尔忍不住眨了眨眼睛，适应晕眩的光线。
直到对方站定自己身前，他才看清那双黑白分明、动人心悸的眼眸。
“这么漂亮的脸，要是被划花怎么办？”来人语调轻扬，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却让西瑞尔陡然感受到一股说不尽的温柔。
也不知是对方刻意为之还是他的本心期望所致。
西瑞尔抿了抿唇，僵硬地退后一步，躲开对方伸来的手，“你不该在这里。”他扫视四周，像是确认又像是在叹息，“这里是梦境。”
对面之人表情转变为诧异，微一歪头道：“你怎么会这么想？难道你觉得我是假的？”
“你不是吗？”
“当然不是。”他上前一步，似是想证明自己，轻握住西瑞尔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我有温度，你看，是热的。”
他突然拉近距离，秀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冰冷的金属面具，西瑞尔能非常清晰地看到对方细腻的皮肤，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毛孔，还有稍微偏低视线就能入目的粉唇。
若有若无的高岭雪松气味缓缓飘来，香甜又清冽。
西瑞尔暗想，这个梦境很贴实。
“留下来陪我好吗？”
西瑞尔眉间浮动一丝挣扎，隐藏在记忆深处的温馨回忆涌上心头，他被握住的手指不由自主顺从对方，从交握变为了十指相扣。
“你不想念我吗？我们差不多有两百年没有见面了。”
“我……”
西瑞尔下意识想说什么，另一只手却紧张到攥紧手心，接着感受到一块冰冷机械。
——是江炯的终端。
他心底一震，几乎同时，四周景象包括眼前之人都像水纹似的波动一下，速度之快让他差点以为这是个错觉。
但他却清楚的知道它不是。
他在梦里！
西瑞尔猛地大退几步，眸色闪烁不明道：“你的破绽太多，太假，完全骗不到我。”
其实他差一点就信了。就差一点。
对方缓缓收起“温柔”之色，眉眼中出现一些不解，“哦？哪一点有问题？我都是根据你的记忆制作出来的。”
一切理智回归，西瑞尔冷嗤一声，“正是因为记忆。”
虽然江炯并未告知如何从梦中出来的办法，但从他精神波中也能窥探一二。也就是那个时候他用微弱的精神力封存住大部分记忆，制造出假性记忆，然后故意露出一个显眼的**引起对方上了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那人脸上出现一丝恼怒又带着不解。
但西瑞尔却不喜废话，“你不需要明白，只需要知道我欠一个承诺。”
当江炯将终端卸下交给他时，等于将他的命交给自己，在浓厚看不尽的水液当中，谁也不知道飞船抽压期间会发生什么会漂流到哪里去，尤其是在不清楚两条刺目鱼的具体方位下，危险随时可能发生。
但江炯选择相信西瑞尔，西瑞尔自然也不想辜负他。
西瑞尔不等那人疑惑，只见他忽然抬起手，凌空一抓，就握到被“隐藏”住的鱼叉镖头。
他猜测的不错。
所谓梦境，即具有一定的真实性，不然不会令进入者沉迷。刺目鱼编织梦境，也只是顺着记忆“夸张夸大”，用假象掩盖现实世界。
“我记得我刺中的应该是这里。”
对面之人闻言脸色微变，又复而平静，讽道：“你没有刺准。”不然不会还在梦境中。他对自己的幻术很有信心，“只要你永远沉睡，足够我延续百年生命。”
西瑞尔：“你已经死了。”
“再者，谁说我想刺你的眼睛？”
“什么……”那人一愣，紧接着它震惊地感受到刺中脑部中间的鱼叉末端变成密密麻麻吸附力极强的细长吸盘，直击神经区，正在抽丝剥茧般抽离他刚获得还没捂热的能量！
“你，你干了什么！”那人当即挣扎起来。
西瑞尔冷笑不言。
四周原本神秘妖艳的玫瑰花飞快流逝，转瞬凋零，从远方开始，由远及近，大片大片的簌簌扑下，没过几秒全部落在地面变为灰烬，连枝根都没能逃离。
此时天空犹如一张变皱的画纸，仿佛地下有一只手正在玩弄似的，熟悉的浓白色自头顶四面八方散开，“画纸”被越团越小，假的白云、假的太阳都被扯下，直到彻底拉落地平线。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那人发出一声怒吼：“你这么做不怕害死自己吗！”
“但是我赢了。”
西瑞尔回答，冷眼旁观它的大脑被一道强劲的蓝光穿透，随即顷刻分解，在水中爆发无声的爆炸，化成无数块碎肉沉浮。
“可惜你看不到了。”
西瑞尔抬头凝视空中某一点，一颗闪着黑色光芒的晶状体在刺目鱼死亡的位置缓缓降落。
他伸手去接，温凉的触感让他微微心惊。
他清楚地记得刺目鱼的能量体是红色，为什么转变成了黑色？
难道刺目鱼编制梦境也是幕后者的计划之一？
西瑞尔不自觉抓紧黑色的晶体。到底是谁，了解江炯的同时也知道他有收集晶体的习惯？
但现在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分神多想，西瑞尔暂且作罢，用终端检测晶体能量数值与预计的差不多，快速将其插进终端背后卡槽中，恢复短暂信号，读取数值。接着他游到屏幕前，以终端认证重置全舱口令，打开救生舱门。
他无视系统警告，加到最大数值，顿时驾驶舱里的所有水液极速向门外奔腾，气势汹汹。这样的效果十分显著，没过两分钟，中间操作台的上方接轨器缓缓露出。
西瑞尔回头，看向江炯沉入的位置。
他的脑海中已没有了他的精神波。
希望雌虫足够聪明看懂他先前的暗示主动缠上刺目鱼，这样刺目鱼为了能量不会离开驾驶舱，那他的身体也不会顺着水波漂去不知名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