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到家,一个尘封多年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听着那头沉稳的声音,程阳的心猛地一沉,放佛又回到那个压抑痛苦的夏天。
“程阳。” 裴忠之开门见山,没有丝毫寒暄:“想想在你那儿?”
“没有。” 程阳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抵触。
“有人看见她在Q大。她不去找你,还能找谁?” 裴忠之语气笃定,她太清楚自家这位小公主的行为模式了。
“我说了没有。”程阳不承认,电话那头陷入异样的沉默,良久,裴忠之的声音再次响起,向来坚毅的声音罕见地掺入一丝喟叹:“程阳…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程阳冷笑出声:“我很好。”
“那就好。” 裴忠之没有挂断电话,放佛料准了对方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虽然极其不想跟他们打交道,但程阳还是忍不住将心底盘旋了多年的问题问出口:“裴先生,裴炎这些年…过得好吗?”
裴忠之没有回答,反而带着试探的反问:“你们不是已经见过了?你觉得,他过得好吗?”
“这么多年,您还是这么咄咄逼人。”程阳嘲讽道:“裴先生,您还记得当年答应过我什么吗,你说会让裴炎过的很好,比我和在一起的时候更好。”
“当然。”裴忠之没有任何犹豫道:“他获得了更好的教育,更多的资源,年纪轻轻就已经站在了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这难得不够吗?”
程阳心底那根紧绷的弦“铮”地一声断了。积压多年的怨愤、不甘和心疼决堤:“可他过的不好!如果他过得好,又怎么会醉倒在街头,怎么会患上严重的胃病,怎么会以那么惨烈的方式出柜?!”说到最后,几乎是吼了出来。
电话那头骤然失声。裴忠之坚不可摧的防御被这严厉的指控凿开一道缝,他急切的问:“裴想就在你那儿,是不是?!她都告诉你了?程阳,我们,我们得谈谈!”
“谈?” 程阳摇头:“我不会再跟你们裴家的任何人谈!这次,我要亲自听炎炎说清楚!在那之前。”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你们谁也别来靠近我!”
听到电话传来的忙音,裴忠之疲惫地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低骂了一句:“这群不省心的小崽子。”
“大哥,不会出事吧?” 裴仪的声音带着惊慌:“炎炎可是警告过我们别再去打扰程阳的!这下……”
裴老爷子浑浊的目光也紧紧锁在长子脸上,忧虑几乎凝成实质。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裴忠之不仅一点不着急,反倒是带着点玩味的笑意。
他扫过焦急的家人,语气出奇的笃定:“慌什么?我保证没事。”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意味深长地说:“这次,说不定裴想这丫头歪打正着,倒办了件好事。”
书房被推开一道缝,裴想像只警觉的小动物,扒着门框听完了两人的交锋。直到程阳挂断电话,她才猛地冲回沙发。
程阳刚走出来,就对上裴想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她还假装若无其事的问:“怎么样?我妈他们信了吗?会不会马上派人来抓我?”
想起程阳刚才对裴忠之的气势,脸上又毫不掩饰的崇拜道:“我的天!阳阳哥!你居然敢那样跟大伯说话!简直是勇士中的勇士!”她激动得甚至想拍手,完全忘了这话暴露了自己刚才在偷听。
程阳看着眼前这个鲜活的小姑娘,心头因裴忠之而起的郁气奇异地散了些,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暂时安全了,他们不会来抓你。” 他语气肯定,带着点承诺的意味。
但紧接着,脸上的笑意敛去,有些犹豫的说:“不过想想,今天的电话,还有你跟我说的关于裴炎的事,先别告诉你哥,行吗?”
裴想望着程阳温和又带着点复杂情绪的眼神,茫然的点了点头。
程阳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重新舒展开:“好孩子。” 为了以示嘉许,他从冰箱拿出一个冰淇淋桶:“喏,奖励你的。”
“哇!!!” 裴想欢呼:“阳阳哥!你真是天使!我妈在家管得可严了,说吃这个不健康!”
程阳哭笑不得:“天使就免了,只要你别再当街喊我花心大萝卜,我就谢天谢地了。”
裴想嘴里含着冰淇淋,眼睛亮的吓人,兴奋又八卦的地问:“对了,你跟我哥?你刚才电话里叫他炎炎!叫得好亲热!阳阳哥,你心里其实还喜欢他吧?对吧对吧?”
程阳脸上爆红,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大人的事情小孩少打听!还有。” 他指了指她手里快化掉的冰淇淋,转移话题的意图十分明显:“小心点吃,别滴到我地毯上,弄脏了自己洗。”
裴想立刻做了个鬼脸,小声嘟囔:“刚还是天使,现在就变恶魔了!翻脸比翻书还快!”
程阳挑了挑眉,嘴角却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比起‘花心大萝卜’和‘天使’,这个称呼似乎也不算太坏。
裴炎今天一直心神不宁,吃了药压住内心的烦躁,拿上外套准备去赴饭局,却没曾想,在大楼外猝不及防撞见了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程阳远在异地的女友。
这个时间,是来找他的还是来找程阳?她不知道程阳今天不在炀行?
想到程阳之前的结婚宣言,裴炎只觉心口有点上不来气。
八年了。明明只在学生时代见过徐妮两次,而且徐妮和高中时代大相径庭,可她的样子就像烙铁般印在脑子里似得,只一眼裴炎就认了出来。有时候,他真恨自己的好记性。
“裴炎?你是裴炎吧?”想的太出神,徐妮唤了几声才将他扯回现实。
见裴炎疏离的点头,她松了口气:“你变化好大,我差点没认出来。”她眼角笑出一丝细纹,无名指上的钻戒放佛在向自己示威。
裴炎听见自己血液倒流的声音,强作镇定问:“你怎么在这儿?”
“啊。”看着面前精英范十足的高大青年,徐妮有些局促的说:“我陪我老公来面试的,就在那。”她指了正在前台填表格的陌生男人:“我们当时不是去了H市吗,可发展的不太好,最近他接到一家公司邀请,所以我们想来A市闯闯。”
看面前的人脸色骤变,徐妮停下话头,担忧的问:“裴炎,你怎么了,你神色不太好,没事吧?”
裴炎完全没听到徐妮后面的话,猛地抓住她肩膀,嗓音哑得不像话:“他是你老公?那程阳呢?程阳呢!”
“程阳?”徐妮被他抓的生疼,一边挣开一边疑惑的问:“你说呢表哥啊?我们高中毕业后就没联系了啊。你怎么突然提到他?你把我弄痛了,裴炎!”
裴炎脑袋里一片空白,茫然的退了两步,回想程阳之前的话‘我要结婚了。’‘我们可是模范情侣呢’‘她当然常来了’…
“裴炎,裴炎?!你没事吧!”见裴炎颓然的抱着头跌坐在花台,徐妮惊叫出声。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谢琦和前台匆忙跑过来:“裴总?我送您去医院。”
他们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扯松领带大口喘息,药瓶从西装口袋滚落在地,白色药片撒了一地。
他眼睛通红,几乎咬碎了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程阳骗了他,骗了他整整八年。这个认知比任何药物都更具冲击力,心脏在肋骨下疯狂鼓动,恨不能现在就抓着人问个清楚。
“裴总?”
裴炎摆了摆手,抓起散落的药瓶,对谢琦道:“今天和万和的约取消,送我去个地方。”
“可是?”谢琦本想再劝,可看到裴炎的脸色,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好的。”
等到午饭时间,门铃声催命似的响了起来,程阳放下游戏手柄去开门,门外站着气喘吁吁的裴炎。
程阳毫不意外看着他,递上鞋子:“这个点刚好,我们正准备吃饭呢。”
裴炎浑身汗水浸透,衬衫领口歪斜地敞着,通红的眼睛满是疑惑的看着他:“你早知道我会来?谁告诉你的?”
“谁能告诉我,我只是猜到你们的行为模式了,毕竟裴家人都一个德行。”程阳耸了耸肩,他早就猜到,既然裴想来找过他,裴忠之怎么可能坐得住?他肯定第一时间就告诉裴炎了,但这次,他不会再犯傻了。
“裴家?什么裴家?”裴炎一把抓住程阳手腕:“我刚刚见到徐妮了!你知道她来找你吗?”
“啊?来找我?”这下懵逼的换成了程阳,徐妮怎么可能来找他,他们八百年没联系过了。
看他的神情,裴炎就猜到了大半,几乎是冷笑道:“你不知道?你不是她未婚夫?我撞见她和他丈夫在裴氏面试!”
“什么,她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