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姜妩提着裙摆奔向前厅,心跳如擂鼓。五日未见,父亲风尘仆仆地站在厅中,身旁立着个素衣女子。那女子闻声回头,姜妩猛地刹住脚步——
像,太像了。
柳叶眉,杏仁眼,右眼角一粒泪痣,连微微抿唇的小动作都与逝去的母亲一模一样。若非母亲已去世五年,姜妩几乎要以为眼前人就是她。
"妩儿。"姜父笑着张开双臂,"为父回来了。"
姜妩扑进父亲怀中,熟悉的沉水香气息包裹着她。可当她抬头时,目光却不自觉飘向那个女子。对方正温柔地注视着她,眼神如看故人。
"这位是苏姑娘。"姜父介绍道,"为父在北疆遇袭,多亏她相救。"
苏氏盈盈一拜:"民女苏雪,见过姜小姐。"
声音也像。姜妩指甲掐进掌心,强自镇定地回礼。前世父亲回京时并未带什么女子,这苏雪从何而来?
"苏姑娘精通医术,一路上照顾为父甚妥。"姜父拍拍女儿肩膀,"她孤身一人,为父便邀她来府中暂住。"
林氏站在一旁,脸上堆着假笑:"侯爷放心,妾身定会好好'照顾'苏姑娘。"
姜妩捕捉到苏雪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这女子绝非表面这般柔弱。
晚膳时,苏雪被安排在姜妩对面就座。烛光下,姜妩注意到她右手腕内侧有道淡疤——是箭伤,位置与她母亲当年为救父亲所受的伤分毫不差。
"苏姑娘是北疆人?"姜妩状似无意地问道。
"祖籍江南,幼时随父亲行医到北疆。"苏雪夹了一筷子姜父爱吃的鲈鱼,自然地放入他碗中,"后来父亲去世,我便独自生活。"
姜妩心头一震。母亲生前也总这样为父亲布菜,连鱼腹最嫩的那块都记得。
"苏姑娘芳龄几何?"她追问。
"妩儿。"姜父皱眉,"不可无礼。"
苏雪却温柔一笑:"无妨。我今年二十有五,比姜小姐大些。"
二十五岁,正好是母亲去世时的年龄。姜妩食不知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饭后她以请教医术为由,将苏雪请到自己院中。
"苏姑娘认识家母吗?"姜妩单刀直入。
苏雪正在赏玩多宝格上的玉器,闻言手指微不可察地一颤:"姜小姐何出此言?"
"你太像她了。"姜妩逼近一步,"连布菜的习惯都一样。"
烛火噼啪作响,苏雪转过身来,眼中竟有泪光闪动:"姜小姐思念亡母,看谁都像也是常情。"
姜妩突然出手,银针直刺苏雪颈侧!这一针又快又狠,若对方会武,本能必定躲闪。
苏雪却一动不动,任由针尖停在肌肤前一寸。姜妩收势不及,针尖划破对方衣领,露出锁骨处一道狰狞疤痕——是刀伤,形状位置与母亲当年遇刺时一模一样!
"这伤..."
"三年前遇匪所留。"苏雪从容整理衣领,"姜小姐的针法很特别,可是'回风拂柳'的手法?"
姜妩浑身发冷。"回风拂柳"是母亲独创的针法,从未外传。她强自镇定:"苏姑娘见识广博。"
"略通医理罢了。"苏雪忽然压低声音,"姜小姐近日是否夜寐多梦?梦中常回前世场景?"
姜妩如遭雷击。重生是她最大的秘密,这女子如何得知?
"你究竟是谁?"
"故人。"苏雪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此香可安神,姜小姐不妨一试。"
瓶中飘出熟悉的沉水香,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味道。姜妩恍惚间接过,再抬头时苏雪已悄然离去,只余一缕幽香萦绕。
次日清晨,姜妩被院外的喧哗声惊醒。
"小姐!"白芷慌张跑进来,"王爷来了,正在前厅与侯爷说话!"
姜妩匆忙更衣。自那日宫宴争执后,她与周砚已有七日未见。想到他擅自更改父亲调令的事,她心头火又起,故意磨蹭了半个时辰才去前厅。
远远就听见父亲爽朗的笑声。踏入厅门,只见周砚一身玄色锦袍,正与父亲对弈。见她进来,周砚执棋的手微微一顿,目光如鹰隼般锁住她。
"妩儿来得正好。"姜父笑道,"王爷说你在查三皇子的事?"
姜妩心头一跳。周砚竟直接告诉了父亲?
"侯爷误会了。"周砚落下一子,"是本王在查,姜小姐只是协助。"
谎话说得面不改色。姜妩暗暗咬牙,这男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独断专行。
"三皇子近日动作频频。"姜父叹息,"北疆军中已安插了不少他的人。"
姜妩趁机问道:"父亲可认识一个叫呼延灼的北疆将领?"
棋盘上"啪"的一声,周砚捏碎了一枚白玉棋子。
"呼延灼?"姜父脸色骤变,"你从哪听来的名字?"
"王爷说的。"姜妩面不改色地甩锅。
周砚冷冷瞥她一眼:"呼延灼是北疆新可汗的弟弟,据说武功高强。"
"不止。"姜父放下棋子,"二十年前北疆内乱,就是他带兵血洗了..."突然住口,看了眼周砚。
厅内气氛陡然凝滞。姜妩敏锐地注意到周砚下颌绷紧,眼中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痛楚。
"血洗了什么?"她追问。
"一些村落。"姜父含糊其辞,突然转向周砚,"王爷棋艺精进不少。"
明显是在转移话题。姜妩正欲再问,林氏带着姜婉和苏雪走了进来。
"侯爷,午膳准备好了。"林氏笑容满面,却在看到姜妩时眼神一冷。
苏雪换了身浅绿衣裙,更添几分像母亲。她向周砚行礼,抬头时眼波流转:"久闻镇北王威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周砚淡漠地点头,目光却落在姜妩身上:"姜小姐近日可好?"
"托王爷的福,好得很。"姜妩假笑。
姜父看看女儿又看看周砚,恍然大悟:"你们年轻人有话聊,我们老头子先回避。"说着竟拉着林氏走了,留下四人面面相觑。
"王爷与姐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姜婉娇笑着凑近周砚,"不知婚期定在何时?"
周砚不动声色地避开她:"尚未定夺。"
"苏姑娘觉得呢?"姜婉转向苏雪,"姐姐与王爷般配吗?"
苏雪浅笑:"姻缘天定,外人怎好评说?"
姜妩注意到她说"姻缘天定"时,指尖在袖中掐了个奇怪的手诀——是北疆萨满的祈福手势!这个发现让她如坠冰窟。苏雪不仅像母亲,还懂北疆秘术,又恰好"救"了父亲...太巧了。
午膳后,姜妩借口更衣离席,直奔周砚的书房。她需要查证一件事——苏雪的出现是否与三皇子有关。
书房外静得出奇,连侍卫都不见踪影。姜妩轻车熟路地找到暗格,刚要打开,身后突然传来冷冽的声音:
"找什么?"
周砚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逆光而立,轮廓如刀削般锋利。
"王爷不是在前厅用膳吗?"姜妩强自镇定。
"姜小姐不也是?"周砚反手关上门,"擅闯本王书房,是何居心?"
姜妩索性摊牌:"苏雪有问题。她太像我母亲,还懂北疆萨满的手诀。"
"所以?"
"所以我要查她是否与三皇子有关联!"姜妩伸手去开暗格,"王爷若不愿帮忙,就别挡路。"
周砚一把扣住她手腕:"你疯了?若打草惊蛇..."
"那也比坐以待毙强!"姜妩挣开他的手,"王爷事事瞒着我,不就是觉得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吗?"
周砚眼中怒火骤燃:"姜妩!"
"叫我做什么?"姜妩冷笑,"又要说'听话'、'别冒险'?周砚,我不是你养的金丝雀!"
这句话像利剑刺穿了周砚的冷静。他猛地将姜妩按在书架上,眼中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你知道我多怕..."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脚步声。周砚迅速松开姜妩,恢复那副冷峻模样。
"王爷。"是程毅的声音,"三皇子府有动静。"
周砚看了姜妩一眼,大步离去。姜妩愣在原地,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那句未说完的"多怕..."像根刺扎进心里。
傍晚时分,姜妩收到周砚派人送来的字条:今夜子时,醉仙楼。
她将字条烧掉,决定不去。既然周砚不信任她,她又何必巴巴地凑上去?可到了亥时,她还是忍不住换了夜行衣。
刚出院子,一道白影闪过。姜妩警觉地摸出匕首,却见苏雪站在月下,手中捧着个木盒。
"姜小姐要出门?"苏雪将木盒递来,"带上这个。"
盒中是把精致的袖箭,与母亲生前防身用的那把一模一样。姜妩浑身发冷:"你究竟..."
"时间不多了。"苏雪突然压低声音,"三皇子已知你们重生,赵信没死。"
姜妩如坠冰窟:"你怎么知道..."
"子时三刻,醉仙楼有埋伏。"苏雪退入阴影,"别信任何人,包括周砚。"
话音未落,她已消失无踪。姜妩站在原地,袖箭冰冷的触感提醒她这不是幻觉。苏雪知道重生的事,知道赵信,还知道她与周砚的约定...这女子到底是敌是友?
犹豫再三,姜妩还是决定赴约,但绕了条远路。当她从醉仙楼后巷接近时,隐约听到打斗声。二楼雅间的窗纸上,人影交错,刀光剑影。
突然,一个黑影破窗而出!那人浑身是血,落地后踉跄几步,正好撞上姜妩。四目相对,姜妩认出他是周砚安插在三皇子府的密探。
"姜...小姐..."密探塞给她一个染血的布包,"赵信...没死...三皇子...苏..."
话未说完,一支弩箭穿透他的喉咙。姜妩迅速滚入阴影,看着追兵将尸体拖走。等四周恢复寂静,她才打开布包——里面是三皇子与赵信的往来密函,还有半块北疆令牌!
令牌上的狼头图腾缺了一角,正好能与周砚给她的那半块拼合。姜妩心跳如鼓,这就是前世构陷姜家的关键证据!
远处传来打更声,子时已过。姜妩咬牙看了眼醉仙楼,转身隐入夜色。无论周砚是生是死,此刻她必须先保住这些证据。
回到侯府,姜妩刚点亮蜡烛,一道黑影就从梁上跃下!她本能地掷出袖箭,却被对方轻松接住。
"反应太慢。"周砚冷着脸将袖箭扔回,"密函呢?"
姜妩愣在原地。他没事?那醉仙楼的打斗...
"试探?"她突然明白过来,"你拿自己当诱饵?"
周砚不答,伸手道:"证据。"
姜妩气笑了:"王爷不是嫌我碍事吗?自己查去!"
"姜妩!"周砚一把扣住她肩膀,"这不是儿戏!三皇子已经..."
"已经知道我们重生了?"姜妩甩开他,"赵信没死?苏雪是奸细?这些我都知道了!"
周砚瞳孔骤缩:"谁告诉你的?"
"不重要。"姜妩将密函和令牌拍在他胸口,"重要的是,王爷再把我蒙在鼓里,下次见到的可能就是我的尸体了!"
烛火爆了个灯花。周砚站在明暗交界处,下颌绷成一道凌厉的线。良久,他忽然伸手将姜妩揽入怀中。
"不会。"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姜妩僵住了。这个拥抱来得突然,周砚的心跳透过衣袍传来,又快又重。她应该推开他的,可手却不听使唤地攥住了他的衣襟。
"再有下次..."她闷声道,"我就用你送的匕首捅你。"
低低的笑声震动着胸腔。周砚松开她,指尖拂过她眉间朱砂:"明日我会派人盯着苏雪。你..."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周砚闪电般吹灭蜡烛,将姜妩护在身后。月光下,一支弩箭钉在窗棂上,箭上挂着张字条。
周砚取下字条,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姜侯爷被召入宫了。"
"现在?"姜妩心头一紧,"谁下的令?"
"盖着玉玺。"周砚将字条烧掉,"但陛下今日去皇陵祭祖,根本不在宫中!"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最坏的可能——这是调虎离山之计。父亲有危险!
"我去追。"周砚推开窗,"你留在..."
"一起去!"姜妩已经抓起了匕首,"不然我现在就大喊非礼。"
周砚瞪她一眼,终究妥协:"跟紧我。"
夜色如墨,两道黑影迅速掠过屋脊,向皇宫方向疾驰。姜妩心跳如鼓,前世父亲就是死在这样一个夜晚。这一次,她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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