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的马车在镇北侯府门前停下时，姜妩正将一枚银簪插入发髻。她对着铜镜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装扮——绯红罗裙衬得肤若凝脂，飞仙髻上的红宝石头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小姐今日真好看。"白芷捧着胭脂盒站在一旁，眼中满是惊艳，"只是...这打扮会不会太张扬了些？三殿下不是总说..."
"白芷。"姜妩打断她，声音不轻不重，"记住，从今往后，我的穿戴打扮只随自己心意，与旁人无关。"
白芷一怔，连忙低头称是。她总觉得小姐自今晨醒来后就像变了个人，那双总是温柔似水的眸子如今深不见底，偶尔闪过的冷光让人心惊。
门外传来脚步声，继母林氏带着姜婉走了进来。
"妩儿准备好了吗？该出发了。"林氏脸上堆着笑，目光却在看到姜妩的装扮时明显一滞。
姜妩没错过林氏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嫉恨。前世她懵懂无知，竟真以为这位继母对自己视如己出。如今重活一世，她终于看清这张笑脸下的蛇蝎心肠。
"劳母亲久等了。"姜妩微微福身，动作优雅得体。
姜婉站在林氏身后，一双眼死死盯着姜妩头上的红宝石头面。那是先夫人留下的嫁妆，价值连城。
"姐姐今日怎么想起戴这套头面了？"姜婉强笑着问，手指绞紧了帕子。
姜妩唇角微勾："妹妹喜欢？可惜这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不然送你也无妨。"
一句话堵得姜婉脸色发青。林氏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快上车吧。"
马车内，姜妩闭目养神，脑海中梳理着前世的记忆。今日长公主府的赏花宴，正是她前世命运的第一个转折点。当时她被姜婉设计当众出丑，沦为京城笑柄，从此性格越发怯懦，而姜婉则借机博得贤名，逐渐取代她在京中贵女中的地位。
这一次，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小姐，到了。"白芷轻声提醒。
长公主府花园内早已宾客云集。姜妩一下马车，就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她挺直腰背，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
"那就是镇北侯嫡女？果然名不虚传。"
"听说她琴艺超群，今日不知能否有幸一听。"
"嘘，小声点，三殿下往这边看了..."
细碎的议论声传入耳中，姜妩恍若未闻。前世她最怕成为众人焦点，如今却要主动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特别是那个人的。
赏花宴正式开始，长公主提议各位贵女展示才艺。按照惯例，应由地位最高的贵女先行。姜妩身为侯府嫡女，当仁不让。
"臣女愿献上一曲《春江花月夜》。"姜婉突然抢先一步站起，朝长公主盈盈一拜。
满座哗然。这明显是越矩之举，但林氏早已打点好关系，长公主只是微微皱眉，并未出言制止。
姜妩端坐不动，眼中闪过一丝冷笑。来了，和前世一模一样的把戏。
姜婉得意地瞥了姜妩一眼，走向琴案。就在她即将落座时，姜妩忽然轻声开口："妹妹且慢。"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花园安静下来。
姜妩缓步走到姜婉身边，温柔地执起她的手："妹妹初来京城，可能不知规矩。这第一曲本该由姐姐来奏，不过..."她转向长公主，"既然妹妹如此急切，臣女愿将机会让给她。只是《春江花月夜》太过寻常，不如让妹妹弹奏一曲《广陵散》，也好让诸位见识一下妹妹的琴艺。"
姜婉脸色刷地变白。《广陵散》是出了名的难曲，她根本不会。
"我...我..."姜婉结结巴巴，求助地看向林氏。
林氏急忙起身："妩儿，你妹妹初学琴不久..."
"是吗？"姜妩故作惊讶，"可昨日我分明听见妹妹在院子里说，她的琴艺早已超过我，只是苦于没有展示的机会。"她叹了口气，"原来妹妹是说着玩的？"
满座贵女掩嘴轻笑。姜婉羞得满脸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既如此，还是由我来吧。"姜妩优雅地落座，指尖轻抚琴弦。
琴音一起，满座皆惊。这不是寻常闺阁女子弹奏的柔美小调，而是气魄宏大的《破阵乐》。金戈铁马之声从她指尖流淌而出，仿佛能看到沙场秋点兵的壮阔景象。
正当琴声达到**时，花园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姜妩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来了——周砚，镇北王，那个在前世最后时刻为姜家说过一句公道话的男人。
琴声越发激昂，姜妩暗中观察着周砚的反应。只见那高大身影停在廊下，锐利的目光穿过人群，直直落在她身上。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满园寂静，继而爆发出热烈掌声。姜妩缓缓抬头，正好对上周砚深不可测的眼神。她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好一曲《破阵乐》！"长公主赞叹道，"没想到姜小姐一个闺阁女子，竟能弹出如此气势。"
姜妩浅笑："家父常年在边关，臣女耳濡目染，让长公主见笑了。"
她故意提起父亲镇北侯，果然看到周砚眉头微动。镇北侯掌管北疆兵权，而周砚作为皇室亲封的镇北王，两人在军政上多有交集。
赏花宴继续进行，姜妩退到一旁，暗中留意着周砚的动向。前世她对这位冷面王爷知之甚少，只记得他最后在朝堂上为姜家说过一句公道话，结果被三皇子党羽弹劾，贬至边疆。
"姐姐今日好威风啊。"姜婉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声音里满是怨毒，"不过你别得意，三殿下刚才一直看着的人是我。"
姜妩懒得理她。就在这时，一名侍女"不小心"将茶水泼在了她的裙摆上。
"哎呀，奴婢该死！"侍女慌忙跪下。
姜妩看着裙上的茶渍，心中冷笑。来了，第二招——前世也是这样，她被弄脏衣裙，不得不去更衣，结果在厢房"偶遇"某位公子，闹出丑闻。
"无妨。"姜妩温和地说，"白芷，去马车上取备用的衣裙来。"
白芷领命而去。姜婉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显然没料到姜妩竟准备了备用衣物。
不一会儿，白芷匆匆回来，脸色有些不对："小姐，马车上的备用衣裙...不见了。"
姜妩眯起眼睛。果然，林氏母女做足了准备。
"既如此，只好借长公主府的厢房一用了。"姜妩从容起身，向长公主告退。
她知道姜婉一定安排了人在厢房等着她。前世她惊慌失措，闹得人尽皆知。这一次...
姜妩刚走出花园，就感觉有人跟在身后。她故意放慢脚步，在一个拐角处突然转身："王爷跟着小女子，有何贵干？"
周砚从阴影中走出，高大的身躯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他盯着姜妩看了许久，才开口："姜小姐今日与往日大不相同。"
姜妩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王爷说笑了，我们之前见过吗？"
"三年前的宫宴上，姜小姐一曲《梅花三弄》令人印象深刻。"周砚声音低沉，"那时的你，可不会选《破阵乐》这样的曲子。"
姜妩暗叫失策。她没想到周砚竟记得三年前的一面之缘。
"人总是会变的。"她轻声说，"就像王爷三年前还只是个闲散宗室，如今已是威震边疆的镇北王了。"
周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回应。
"姜小姐似乎对朝中之事很了解？"
"家父乃镇北侯，耳濡目染罢了。"姜妩四两拨千斤。
周砚正要再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姜妩眼神一闪，突然靠近周砚，低声道："王爷若想知道我为何变化如此之大，三日后酉时，醉仙楼天字一号房见。"
说完，她迅速退开，正好让赶来的白芷看到两人保持距离的一幕。
"小姐，衣裙找到了！"白芷抱着一个包袱跑来，警惕地看了周砚一眼。
姜妩微笑："多谢王爷指路，臣女告退。"
回到宴席上，姜妩注意到林氏和姜婉焦急地张望着什么。不一会儿，一个丫鬟匆匆跑来，在林氏耳边低语几句。林氏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姜妩心中冷笑。想必那位"偶遇"的公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吧？
赏花宴结束回府后，姜妩立刻让白芷紧闭院门，声称要休息，不许任何人打扰。
"小姐，今日真是太险了。"白芷心有余悸，"若不是碰巧遇到镇北王..."
"不是碰巧。"姜妩摇头，"我早料到她们会在衣裙上做手脚，所以故意让王爷看到有人跟踪我。"
白芷瞪大眼睛："小姐是说..."
"王爷的出现，会让某些人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姜妩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几行字，"白芷，你哥哥是不是在城西药铺做伙计？"
白芷点头："是的，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姜妩将写好的纸条交给她："明日你借口回家探亲，把这方子交给他，让他按方配药，有多少配多少，但不要声张。"
白芷接过纸条，虽然疑惑但毫不犹豫地应下。姜妩心中微暖，前世白芷为她而死，这一世她定要护这忠仆周全。
夜深人静时，姜妩独自在灯下梳理记忆。她列出了一份详细的时间表，标注了未来五年内会发生的大事——北疆战事、京城瘟疫、三皇子结党营私的关键节点...
正写着，窗外传来极轻的响动。姜妩立刻吹灭蜡烛，屏息凝神。借着月光，她看到窗外有人影晃动，片刻后消失不见。
周砚的人？还是三皇子的眼线？
姜妩不动声色地等了一会儿，确认人已离开后，重新点亮灯烛。她故意在纸上写下几个显眼的地名和日期，然后装作困倦，将纸留在桌上，自己则去内室休息。
她知道，无论来的是谁，这张"无意"中留下的信息都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而这，正是她想要的。
次日清晨，白芷匆匆进来："小姐，门房说昨夜有人潜入府中，被护院发现后逃走了！"
姜妩正在梳头，闻言手上一顿："可看清是什么人？"
"没看清，但..."白芷压低声音，"护院捡到了这个。"
她递上一块腰牌，上面刻着一个"砚"字。
姜妩唇角微勾。果然是他。
"收起来吧，别声张。"姜妩吩咐道，心中已有计较。
周砚既然派人夜探侯府，说明他对她起了疑心。这正是她接近他的最好机会。
三日后的醉仙楼之约，她必须好好准备。毕竟，要复仇，没有比镇北王更好的盟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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