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姜妩站在城墙暗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百步之外的城门楼上，父亲被铁链锁住双手吊在旗杆上，白发在寒风中凌乱飞舞。他胸前挂着一块木牌，上面用血写着"通敌叛国"四个大字。
"小姐，弩箭准备好了。"青黛悄声道，递上一把精致的臂弩。
姜妩检查箭槽，将苏霜给的幽冥兰汁液涂在箭头上。这毒非同寻常，中箭者不会立即毙命，而是会陷入癫狂，敌我不分。
"程将军那边如何？"
"已按计划埋伏在朱雀大街。"青黛压低声音，"但王爷他..."
姜妩胸口一紧。昨夜周砚高烧不退，伤口流出的血都带着诡异的青黑色。她强行施针让他陷入昏睡，却在他枕边发现一封未写完的信，只有寥寥数字：「若有不测，三千狼骑尽归阿妩——」
"报！"一个满脸血污的士兵跌跌撞撞跑来，"北疆先锋军距城不足十里！"
姜妩猛地握紧臂弩。来了，三皇子最后的杀招！
天际泛起鱼肚白时，大地开始震颤。远处尘烟滚滚，黑压压的北疆铁骑如潮水般涌来。城墙上顿时一片混乱，守军慌慌张张地搬运滚石热油。
"准备。"姜妩轻声道，眼睛死死盯着城门楼。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城门楼上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林氏一身华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逼近的军队。她手中匕首寒光闪闪，正抵在绑缚姜父的绳索上。
"镇北王听着！"林氏声音尖利，"再进一步，我就割断绳子！"
北疆军阵中，一匹黑马越众而出。马背上的人玄甲残破，却挺直如松。即使隔着这么远，姜妩也能认出那是周砚——他竟不顾重伤亲自上阵！
"林夫人好算计。"周砚的声音穿透晨雾，"可惜你儿子已经伏诛，负隅顽抗有何意义？"
"意义？"林氏尖笑，"我要姜远山亲眼看着他的宝贝女儿和女婿死无全尸！"她突然拽动绳索，姜父闷哼一声，身子又下坠几分。
姜妩呼吸一滞。就是现在！她举起臂弩，瞄准林氏咽喉——
"嗖！"
箭矢破空而去，却在半途被一道黑影拦截。姜妩定睛一看，竟是姜婉！她不知何时出现在城楼上，手中握着把精致的弯刀。
"姐姐，我知道你在。"姜婉娇笑着环顾四周，"不想父亲死的话，就出来吧。"
姜妩咬牙。陷阱！但她别无选择。
"我在这。"她大步走出阴影。
城上城下一片哗然。周砚的坐骑不安地踏着蹄子，她能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
"阿妩！别过来！"姜父突然挣扎着大喊，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姜婉笑得花枝乱颤："真是父女情深呢。"她突然变脸，厉声道，"把虎符交出来！"
"虎符不在我这。"姜妩缓步向前，"你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虎符，对吗？"
姜婉眯起眼："什么意思？"
"你要的是这个。"姜妩从怀中取出半块双鱼佩，"母亲留下的北疆皇室信物。"
姜婉脸色骤变。林氏也猛地转头，眼中迸发出贪婪的光："给我！"
就在这一瞬分神，姜妩突然甩出袖中银针！三枚细如牛毛的针分别射向锁链、绳索和林氏手腕。
"咔嚓！"
锁链应声而断，姜父急速下坠。姜妩飞身跃起，却在半空被姜婉拦下。两人重重摔在城墙上，姜婉的弯刀抵住她咽喉。
"你以为重生就能改变一切？"姜婉在她耳边轻语，呼吸带着诡异的甜香，"三殿下早就告诉我了...你前世的死状..."
姜妩瞳孔骤缩。姜婉也知道重生的事？
"很惊讶？"姜婉刀尖下滑，挑开她衣襟，"三殿下待我极好，什么秘密都分享..."她突然压低声音，"包括你母亲真正的死因。"
姜妩浑身一僵。
"想知道吗？"姜婉的刀抵在她心口，"当年她不是病死的，而是..."
话未说完，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姜婉肩膀！她惨叫一声，弯刀脱手。姜妩趁机翻身而起，却见城下乱作一团——北疆军突然倒戈，与城中守军厮杀在一起。
"幽冥兰毒发了！"青黛在远处大喊。
姜妩无暇顾及这些，急忙扑向城墙边缘。父亲还吊在半空，绳索只剩最后一缕纤维！
"父亲！"
姜父艰难地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妩儿...爹对不起你..."
绳索断裂的瞬间，姜妩纵身跃下城墙。她抓住旗杆上的彩绸一路滑降，终于在父亲坠地前一刻抓住他的手腕。
"抓紧我！"
父女俩悬在半空摇摇欲坠。姜妩手臂肌肉撕裂般疼痛，却死死不肯松手。恍惚间，她仿佛回到前世那个雪夜，也是这样抓着父亲的手，却最终没能留住...
"放手吧..."姜父苦笑，"爹这一生糊涂，被林氏蒙骗，连累你..."
"不！"姜妩嘶吼，"这次我绝不放手！"
一支弩箭突然射中她肩膀。剧痛让手指一松，姜父再次下坠——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下方掠过，稳稳接住了姜父！
周砚！
他单臂抱着姜父，另一手持剑格挡箭雨，玄甲上满是裂痕。姜妩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见姜婉在城墙上举起一架重弩，瞄准了周砚后背！
"小心！"
姜妩不假思索地松开彩绸，任由自己自由落体。她重重砸在周砚马背上，同时甩出最后三枚银针。姜婉的弩箭与她的银针在空中相撞，迸出一串火花。
"接住！"姜妩将双鱼佩抛给周砚，"调兵！"
周砚接住玉佩，吹响一枚骨哨。霎时间，大地震颤，埋伏在朱雀大街的精锐破墙而出！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些士兵臂缠白布，手持先帝御赐的龙纹盾——竟是传说中的皇陵守军！
"不可能！"林氏在城楼上尖叫，"皇陵守军只听玉玺调遣！"
周砚举起双鱼佩，阳光穿透玉佩，在地上投射出一个清晰的玉玺印痕："先帝密旨，双鱼佩即玉玺！"
战局瞬间逆转。姜妩趁机为父亲解开镣铐，却发现他手腕早已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
"妩儿..."姜父颤抖地摸出一把染血的钥匙，"这是...诏狱水牢的钥匙...陛下被关在那里..."
姜妩握紧钥匙，突然发现父亲胸口渗出血迹——他竟早被匕首刺伤，一直强撑到现在！
"别动，我给您包扎！"
姜父却推开她的手："去救陛下...拿禅位诏书..."他死死盯着姜妩，"你母亲...是被林氏毒杀的...因为她发现了..."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姜妩手忙脚乱地施针，却见父亲眼神开始涣散。
"爹！坚持住！"
"对不起...爹错了..."姜父的手突然攥紧她，"那个苏雪...是你姨母...她来报仇的..."
姜妩如遭雷击。苏雪真是母亲的姐妹？
"阿妩！"周砚的喊声惊醒了她。一支流矢正朝她面门射来！
姜父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翻身将她护在身下。箭矢穿透他的后背，鲜血喷溅在姜妩脸上。
"爹！！"
姜父在她怀中渐渐冰冷。姜妩颤抖着合上他的双眼，抬头看向城楼——林氏正仓皇逃窜。
仇恨如岩浆般喷涌。姜妩抓起父亲的剑，飞身跃上城墙。她一剑劈开拦路的士兵，所过之处血花四溅。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温婉的侯府千金，而是从地狱归来的复仇修罗！
林氏被逼到城墙死角，再无退路。
"你杀我母亲，害我父亲..."姜妩剑尖滴血，"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
林氏突然诡笑："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她猛地扯开衣襟，露出绑满全身的火药，"一起死吧！"
姜妩还未来得及后退，一道玄色身影已挡在她面前。周砚一剑刺穿林氏咽喉，同时转身将姜妩紧紧护在怀中——
"轰！！！"
爆炸的气浪将两人掀飞。姜妩耳中嗡鸣，只感觉周砚的身体重重撞上城墙，却始终没让她受到半点冲击。
"周砚？周砚！"
烟尘散去，她惊恐地发现一截断木穿透了周砚的胸膛。鲜血从他口中不断涌出，与前世为她挡箭而死的场景惊人地重合。
"这次...换我先走..."周砚试图抬手抚她的脸，却在半途垂下。
"不...不！"姜妩撕心裂肺地哭喊，"你答应过要活着娶我的！"
她手忙脚乱地施针止血，却发现周砚的脉搏越来越弱。幽冥兰、回魂针、甚至母亲的秘传金方...所有方法都用尽了，仍无法阻止生命从他体内流逝。
"姜小姐！"程毅浑身是血地跑来，"陛下...陛下被救出来了！他...他怎么了？"
姜妩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她的世界只剩下怀中逐渐冰冷的身躯。恍惚间，她似乎回到了前世那个雪夜，也是这样抱着周砚的尸体，漫天飞雪染红了他的铠甲...
"阿妩..."
微弱的呼唤惊醒了她。周砚竟又睁开了眼，只是瞳孔已经涣散。
"诏书...在..."他气若游丝，"我的剑柄里..."
姜妩急忙检查他的佩剑，果然在剑柄暗格中发现一道明黄绢布——竟是盖着玉玺的禅位诏书！
"坚持住..."她泪如雨下，"我带你去找苏霜，她一定有办法..."
周砚的手突然握住她的，力道大得惊人："记住...活着..."
最后一个字化作鲜血溢出唇角。姜妩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城墙上下，无数将士齐齐跪地，北风卷着血腥味呼啸而过。
就在此时，一队白衣人无声地出现在城头。为首的苏霜揭开面纱，露出与姜母极为相似的面容。
"还有救。"她轻触周砚颈侧，"但需要你付出代价。"
姜妩毫不犹豫地点头："什么代价都行！"
"幽冥兰需以血亲血脉为引。"苏霜取出一把骨刀，"你母亲是北疆长公主，你体内流着圣山之血——用你的命，换他的命。"
姜妩笑了。她平静地伸出腕脉："取吧。"
苏霜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骨刀划过姜妩手腕。鲜血滴入周砚口中，奇迹般地，他胸膛的伤口开始缓慢愈合。
"为什么帮我？"姜妩虚弱地问。
苏霜望向远方："为你母亲，我妹妹。"她突然压低声音，"小心陛下...他不是..."
话未说完，一支冷箭穿透她的咽喉！姜妩猛地转头，只见皇帝被侍卫搀扶着站在城下，手中还握着弓。
"护驾！有刺客！"侍卫们一拥而上，将白衣人团团围住。
混乱中，苏霜用最后的力气塞给姜妩一枚骨哨："吹响它...圣山..."她永远闭上了眼睛。
姜妩将骨哨藏入袖中，低头看向怀中的周砚。他的呼吸已经平稳，只是仍未醒来。远处，皇帝正被众星拱月般迎上城楼。
"陛下有旨！"太监尖声宣布，"镇北王周砚护驾有功，即日起入主东宫！姜氏女救驾有功，册封太子妃！"
满城欢呼声中，姜妩抱紧周砚，目光却落在皇帝颈后——那里隐约露出半个狼头刺青，与三皇子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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