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鹤荣这边忙完了全部的吊唁奠仪,送走祭拜祖先的族人后,独自在内祠为满堂祖先的灵位敬香添油,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叶夫人的灵位正式摆放到了他父亲的灵位旁边,填补了旁边那个窄小了一圈的牌位格。周围只要是成双成对的牌位都是这样设置的,这叫‘夫妻格’。潘鹤荣的视线往下挪了一排,他的位置在这里,而他的旁边也有一个空位留给他未来的伴侣。他不由得回想起很久以前他独自前来向老祖宗们‘出柜’时曾说过这个位置会永远空着,但现在,经过两世因缘,这空着的地方早已有了安排。
“我和骏骏以后会去孝敬诸位的,请诸位先祖看在他将是潘氏内当家的面子上,多多庇佑他。若他身上再有灾殃我愿代他承受!”潘鹤荣双手合十拜完三拜后,虔诚地许愿道。
旁边立着的一位身形高挑,气质卓然的白袍男子默默地拿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一开口声音空灵干净,返虚入浑:“你不该在亲族面前拿自己作为交换条件,有多少祖灵会同意这种请求?”
“如果真有灵,他们必然知道我有能力带领潘氏和联合商会迈向更稳健、丰足、平安的道路,这就是我的底气。”潘鹤荣微垂下眼皮,毕恭毕敬却又强势霸道地说道。
“你变了很多。”这人颇有深意地笑出了声,“我在你身上看到了破局、蜕变、新生、演化,我很好奇你身遭遇了什么样的际遇让你仿佛经历了一场历劫般的修行。答案在那个人身上吗?我能好好地触摸他一次吗?”
“巫停云——”潘鹤荣态度没变,但口吻已然转变,“请你来是做事的,不要坏了我们代代相传的‘契约’。”
“这不是在和你打商量嘛?多少人想请我家的人摸一摸都没这个机会……”巫停云扭过脸来,长相那叫一个芝兰玉树、俊美无俦,行为和气质也还保持着刚刚那副高雅纯净的样子,然而嘴上说出的话却带了些无赖之意。
“不许!”潘鹤荣面无表情地嫌弃他,“被你触摸得担着害病、倒霉的风险……”
“你怀疑我的能力?”巫停云大囧。
“咱们从小认识,我还不知道你的体特殊之处。总之不许,否则我将会暂停年底的‘金俸’。”
“潘鹤荣,你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奸商!”
负责守护大门的门叔在外面听到里头传来的动静,无奈地轻叹一口气。他们原本请的是巫家这一代的‘掌灯人’,谁知道来的却是少族长。巫家内部竟能让少族长出山,莫非这天要下红雨?
过了一会儿,人模人样的巫停云手持一盏幽蓝色灯笼先行出来,那幽蓝色灯笼发出的一抹清幽虚渺的光芒让在门外等待的门家内族人全都屏住了呼吸,放空意念,生怕被那灯给带走什么。巫停云神色高冷地环顾四周,一开口又是空谷灵音,余音绕梁:“仪式完结,我需要休息。”
门叔在前方为其开路引导他去专门为他准备的房间休息。潘鹤荣这时候才独自走出,在门叔长子的配合下关闭内祠,挂锁封门,完成了最后一步必要的步骤,跟着门家众人一路穿过好几层祠堂,到达‘化生门’前。高遇龙等人已经在此等候,而门家内族人也止步于此,不再往外跨跨出半步。
高遇龙正常汇报了外面的工作:“灵堂和灵棚正在拆除中,族人和宾客们也已转移到了村前广场。另外,叶老夫人正预备拜访骏少,潘大奶奶和二奶奶等都下了拜帖,没得到回应,正央求叶老夫人捎带上她们……”
“他的事不用桩桩件件告知我。”潘鹤荣打断了高部的节奏。高遇龙随即才道:“还有件事,骏少他们找出了‘偷家贼’真正的幕后黑手。”他将线索、证据以及他派人二次验证过的结论飞快地说了一遍。
潘鹤荣全然没有感到惊讶,同样觉得这样才更真实。胆子大到敢背着他下手偷家至少得是个宗族内部成员,‘文化馆’的员工也只是明面上的障眼法而已。马家虽在村子里没根基无老宅,都分散在旁边的村子和镇上。马佑礼作为本地人最是熟悉整个‘凰山市’周边各个宗祠的基本信息,知道能从哪家弄到什么样的东西。那家园艺公司不止对潘氏宗祠下手,相反,因为潘氏最难得手,他们先前的‘业务’主要集中在别家。要不是‘秦紫’只有潘氏有,像他那种自作聪明的家伙不会铤而走险吃窝边草。
想到这里,潘鹤荣再度感谢了重生后命运对他的眷顾。要不是他找回了骏骏,拉近了与叶家的关系,为叶夫人正名,就不会回到祖宅。要不是骏骏遇上胜爷,发现了被埋的东西,也不会得知偷家贼’的存在。还有潘小溪,她的失踪既是源于自己布得局,设得陷阱,却也阴差阳错地在谈骏的帮助下渡过了生死关,为内当家上位铺路,整顿风气做出正面影响……更是最终撞破了隐藏至深的马佑礼。
“让我想想该怎么处置。”潘鹤荣这会儿稍有烦恼的是该怎么在让胜爷接受真相。即便他现在把证据送到胜爷面前,他也不会相信,说不准还以为是他设得计。他更担心就算胜爷确定马佑礼犯了法,最后还是舍不得放弃他。
“鹤爷,马佑礼可是对胜爷家有大恩。”高遇龙也已经想到了这其中为难之处,“您刚刚才请胜爷出山,他怕是会就此甩手不干,而且他脾气古怪,说不定还会因此迁怒宗族。那老爷子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一心只想报马佑礼的恩。”
潘鹤荣心念微动,试着回忆了一下那两人之间的恩情来源:“胜爷的家人当年是怎么出得意外?我有些记不太清了。隐约记得好像是出了海难?”
“对!”高遇龙说起这件事也不好受,“全家出海度假遭遇突发性暴风雨翻了船,除了因公事没跟着一块儿去的胜爷,其他人都没了。当时还是马佑礼第一时间组织船只出海搜救,在海上整整搜寻了两个多月,在其他方面都放弃的情况下尽全力找回了一些船上的零部件,还有大少二少的部分遗体……也就是因为这样,老爷子记住了这份大恩。后面的葬礼也是马佑礼帮着操持的。族内当时派人去帮忙却和他们起了口角,胜爷把人都赶了出来。”
到这里潘鹤荣就记了起来:“我记得当时还让你去调查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没错,按照流程哪怕是意外身亡也要调查清楚。只是那艘游艇始终没能打捞到主体部分,而根据我们掌握的卫星航行图来看,游艇偏离了自动航道进入了危险海域。我们的人在调查时提出的质疑得罪了胜爷……他最终拒绝了我们的进一步调查。”高遇龙语气里有些许的无奈。
“保险公司的调查结果呢?”潘鹤荣刨根问底,“他们应该比谁都查得仔细。”
“保险公司给的判定是人为操作失误取消了自动驾驶酿成的后果,只承担部分责任。为这事儿胜爷到现在还在和他们打官司。这也是撑着那老爷子愿意的一股气吧,不然他怕是早坚持不下去了。”
话说到这里,为那亡故的十几口人两位短暂地默哀了片刻。再走了几步后高遇龙才继续道:“听说胜爷每年都派船队往出事的海域去继续打捞,‘海山市’的游艇俱乐部和大小码头他都拜过。当年他的家人就是从‘海山市’的游艇码头出的港。”
潘鹤荣轻轻颔首,脑子里突然一下子冒出些许灵感在跳跃,走着走着他渐渐停下了脚步,带着些犹疑看向高遇龙:“你说,出事的游艇是从‘海山游艇码头’出的海?”他的眼前无数曾浏览过的文字信息像潮水一般往回追溯,犹记得就在不久前他好像才在哪儿看到过‘海山游艇码头’这几个字。
很快的他就想了起来,它们就出现在凌晨他浏览过的那几个园艺师的个人信息中。有两个园艺师的籍贯正是‘海山市’,而且,这两位还都曾经在那边的游艇码头工作过一段时间。时间……就连时间好像也能对得上。
这一刻某个不寒而栗的恐怖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迸发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