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门口有两道身影姗姗来迟,其中一位是刚从外祠堂赶来的九伯,而另外一位则是被特意请来的潘广胜,胜爷。这两人都听到了刚刚潘鹤荣最后那两句控诉,那可是相当严重的言辞,以至于已经过了一会儿厅内的空气仍然因为那话的力度沉闷得让人难以呼吸。
九伯这会儿顾不上去猜测胜爷被请来的原因,径直进到厅内环顾四周,确定十八位耆老全都到齐,便想要彰显一下他的话语权,率先打破了沉寂:“鹤爷,消消气。不如就让他们将功补过……”
不等九伯说完,潘鹤荣含笑的目光笔直地落在他身上,不发一言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九伯的面部肌肉僵硬地抖动了好几下,悻悻地闭嘴。
“斗法的手段LOW且无底线,辜负了我的委任,这些我都可以看在你们各自的成绩上稍微放一放。刚才我问你们‘他们兄妹算什么’你们回答不来,那我换个问题,他们兄妹……是谁?”
在场所有人都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两兄妹‘是谁’……这是什么问题?他们不就是‘外阜潘家’留下来的两个遗孤?只有部分人在潘鹤荣问出问题的同时就明白了他想问的究竟是什么,以及他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答案,同时也算弄清楚了这位真正在意的点。
潘兰望和潘兰若都是聪明人,经过短暂的思索,结合问题的前后语境,同样明白了过来。
“潘、家、人。”潘兰望心虚地闭上了眼睛,小声嗫嚅,“他们是……潘家人。”
潘鹤荣一直扼着左腕的右手松了开来,顺势搭在了左手心,讽刺地拍了三下:“哪怕只是两个外人交到你们手上,也不该轻慢对方,更何况那是你们同宗同族同姓的宗亲,几百年前和你们祖上一根枝儿上分出去的亲人。平时在家里你们把人当成玩意儿捏圆搓扁,回到共同的祖籍还把人当成街边没人要的皮球,随随便便就从村里给踢了出去!酒店?姓潘的孩子被赶出自己的村子去住酒店,这种事你们也你能当着我的面做出来,是当我死了吗?还是说你们已经能耐到可以无视我,无视族规?”
三房当家人被责问的毫无招架之力,一下便失去了平时的意气和傲气,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瘫卧在原地。最初接到这个监护任务时,他们也曾小心翼翼了一段时间着,然而很快就看出潘小山毫无优点,不堪大用,甚至连考察期都通不过,又不会选边站队讨人欢心,便逐渐对其失去了耐心。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明白过来,这个任务竟是双向的,在他们负责考察潘小山兄妹的同时,同样也在接受着来自潘鹤荣的考察。
“鹤爷。您要说我没照顾好他们这我认,但我家里的人可从没欺负过那俩孩子。”向来寡言少语随波逐流的潘兰生突然变得积极起来,神情恳切地拍着自己的胸脯做解释,“一码归一码,您明察秋毫,应该知道我没说谎。”
潘鹤荣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深刻:“是吗?你想和我聊聊什么叫冷暴力?”不是只用行动、言语打压羞辱对方才叫做欺负的。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诚心祈祷潘小溪能平安归来吧。”潘鹤荣不给耆老们发表意见的机会,将整件事给‘盖棺定论’。
九伯向来维护宗族团结,宗亲和睦,尤其对族里昔日实行的老传统、旧制度极力推崇,平日里也最常把族规、宗法、礼数、情义挂在嘴上念叨,格外珍惜族里的下一代孩童,因此这会儿他完全没有再替这三房说好话的意思,甚至觉得他们犯了族规宗法,应该重重地处罚才行。不等他组织好语言提议,就听着旁边的十三叔先他开口:“唉!时代进步了,年轻人却越来越不讲究传统。在外面习惯了被人追着捧着抬举着,回到了祖宗埋骨之地也想端着架子,在同族长辈们面前找优越感。把头爷,该管管了。”
潘鹤荣要的就是这些话:“十三叔说得对。这些年咱们只顾着商会的事业扩张,疏于宗族内部风气的管束,这趟回来是该重新整顿族风、门风、家风。就……从他们三房开始吧!”
耆老们一听‘来活了’,个个振奋起精神。这可不是简单的嘴上说说的事,一旦真正实施起来涉及到的同样有权柄划分、财务分配、荣誉重塑等种种细则。最重要的是能让他们这些远离了商会核心,已经失去了外部影响力的老家伙们在宗族内发挥余热。就在耆老们正在幻想着能够重新发光发热之时,冷不丁地听到上首坐着的那位总把头再道:“这些都属于宗族内务,我会尽力协助内当家谈骏做好这件事。”
诶?!不是,这事儿不交给他们吗?
“鹤爷……”九伯满脸震惊地回过神来,刚想表达他的反对,就听潘鹤荣直接略过了他,招呼起了胜爷:“胜爷将会作为骏骏的先生,负责教导并从旁协助他执掌中馈,管家理事,整肃门风。”
胜爷被突然赶鸭子上架本还有些不情愿,但在见到耆老团里好几个老伙计傻眼的表情后心情顿时大好,也就顾不得推辞,从从容容地接纳了这件事。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之所以愿意接纳最主要的原因是看到了潘鹤荣对那两个潘家遗孤的维护。哪怕再不好,再废物,潘家的人也都有他这么个靠山镇着、守着、护着,由不得被其他同族欺负。这让胜爷想起了自己,他也是潘家人,同样是个孤寡老头儿,是不是也能适当地放下些固执高傲,多依靠一下这位大族长。
九伯等几位旧制派耆老们总觉得不对劲,有种被潘鹤荣给套路了的感觉。怎么正算着别的账呢,总把头竟然借机行事,就这样把一个偌大的世家豪族的内务全都交给了姓谈的那小子。这是巴不得为那小子铺好脚下的每一步路,压根儿不给他们一丁点儿希望和机会啊。
“鹤爷……您三思。要不,要不先让谈、谈小子跟着我们学几年。他还年轻,这就马上让他上手也不妥。”
“没什么不妥的,边学边做。如果诸位觉得不妥在于名分那也简单,等他考上大学我们就举行婚礼,这也没几个月的事了。”
婚、婚礼?老人家们哪里见过两个男人办婚礼这种离经叛道之事。九伯还想说什么就被身边的人给及时按住了。可别再说了老哥哥。没看见吗?他们越是反应激烈,这位迈出的步伐,做出的动作就越大。昨天还只是带回来烧个香,今天白天变成了内当家,晚上这就要结婚……再阻止下去,可能明天过完冥寿这位就敢举办婚礼。歇歇吧……不急于一时,可别把自己的路给堵住。
一帮耆老们只能装着耳朵背,没听到,将这件事给遮掩过去。这时,只见高遇龙从外面带着一身的凉气飞快地走了进来。众人的注意力重新被他牵引着回到了潘小溪失踪这件事上,大家伙儿也都清楚,高部肯定是带回来了最新消息。
高遇龙无视其他人的存在俯身靠近潘鹤荣的耳畔低语了一阵,潘总会长向来控制极好的脸上都出现了短暂的愕然:“竟,这么巧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