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鹤荣的话戳中了老人家们内心部分敏感神经，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十分坚持他们那个年代一直延续下来的某些准则的。九伯率先开口：“总把头，有些规矩礼仪不能动。什么叫用不着的规矩？在外面我们不管，但只要在咱们宗族内，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就不能变。”
见成功地把这位大长辈的注意力给转移，潘鹤荣不动声色地颔首：“九伯说的对。”现阶段只要他们不闹着想去教导骏骏就行。老人家都是从那种快意恩仇，杀伐决断，遍地硝烟的年代摸爬滚打熬出来的，总是会忘记时代车轮的滚滚无情。现在他是这艘巨轮的掌舵人，可不能像他们那样不合时宜，但也只是在外如此，回了宗族内部在自己人的地盘上他多少会‘纵容’这些老人一点儿，反正闹不到外面去。
“可不是嘛。”只要有一位带了头，其他的老人家们也就跟着转移了目标，立马说起了其他的事，“先前谢氏本家那个女娃娃要做家主这事儿就闹得人心浮动。幸亏她们家知难而退到此为止了，不然闹到宗族我第一个不依。”
潘鹤荣心里有些尴尬，要是让这群长辈知道自己的态度，怕是先得不依他：“十七叔，谢家本家男丁不育，人家也不想过继旁支，自家女孩儿将来生的孩子总比旁支要亲。谢音不出阁本家只是在她手上延续过渡，她只是名义上做个当家人而已……”
“那她不嫁人怎么生孩子？”炸毛老叔立刻梗了脖子反驳，“嫁了人就是外家，是别家的人，自己娘家的事还怎么管，都这样那不乱了套？”
潘鹤荣赶紧打住这个话题，和他们解释‘去父留子’‘未婚生育’显然是在挑战他们的老传统思想，暂时还是免了吧。
九伯心思转得快：“鹤爷，您可别跟我们说您愿意让个女娃娃来继任家主。”
潘鹤荣收起脸上淡淡的笑容：“九伯可别冤枉我，这都没发生的事儿。对了，这会儿该有人陆续回镇上了。这两天肯定人不少，还请叔伯长辈们多多费些心，维持好秩序。”他顾左右而言他再度转移话题。
老人家们也不是真的廉颇老矣，个个精明着呢。有人见刚才没说完的话头和路数都被堵上了，便主动换了另外一条路，竟向潘鹤荣举荐起来：“如果您那位真要成内当家，那他身边总得有几个心腹助手吧。我们家的二十三小子刚刚大学毕业，人机灵又沉稳，送去他身边当个跑腿的正好。”有一个提起这事儿后，马上四五个人开始了毛遂自荐，都想把自家小辈送到未来内当家的身边，这可是百利无一害的好去处。
早就提前做好安排的潘鹤荣装模作样地摊开手，语气颇有些遗憾：“先前去叶家拜访时，叶家老夫人正好推荐了人选，已经送去培训一段时间了，还剩下的名额怎么也得他自己挑人，你们有好的人选可以安排送简历去办公室让他挑。”
长辈们见他还是如此的无懈可击，心里气恼的同时又有一点点的欣慰：到底是他们商会的总把头，只要他不愿意谁也别想从他那儿讨毫厘的便宜。
正好有族人来报备外面的情况，说是已经有赶回来参加冥寿的族人们陆续准备进村，请长辈们前去安排统筹。这些老了还不肯歇息的长辈们这才找到自己实际能发光发热的地方，从各自身后带着的布袋里掏出红马甲，小红帽，大喇叭，一边嘴上‘嫌弃’着一边又迫不及待地跑出去维持秩序。
潘鹤荣目送他们个个健步如飞地走远，笑着摇摇头。知道他们只是不服老，想找存在感，证明自己的价值，所以一般他们来自己面前唠叨他也就和他们打打太极。
这场冥寿‘南联商会’内部并没有大张旗鼓地通知，只在潘氏内部知会了一声，然而商会内其他家族肯定得派各家代表回来参加祭奠，基本都是本家和总集团核心成员的成员们，那些外部分支的都没资格来。场面虽不如往年的小祭、大祭，也不算小，主要是因为冥寿祭奠，总得按照当地的风俗抬桌，打幡，送花圈，这些仪仗支开来场面可就不小了。
潘鹤荣在祖宅北角的一个小楼台上找到谈骏时，他正举着望远镜看着村口处那长长的仪仗队伍，身边跟着的胡婶娘在向他介绍来的都是谁，谈骏虽不耐烦听，却还是举着手机将婶娘说的都录了下来，准备稍后再好好研究。
潘鹤荣走过去按住他的头顶：“你要不想看就让人带你去附近逛逛去。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闹明白的事儿。”
谈骏还真想丢下这些跑出去玩儿，然而一想到这人都在为了他们的将来在努力，自己要是没心没肺地什么都不管，有点儿不厚道。
“从现在开始到明天下午天黑之前都会陆续有人来，你想在这儿看多久？玩儿去吧，那些人你今后要接触时自然会了解他们的根本。”
谈骏直到这时候才再次见到了原来自己身边的人。除了卢刚、金子、丁喆、李正阳他们之外，这次又多了俩，是叶家送来的一男一女：叶扬和叶灵，都是和金子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
谈骏在新助理的引导下出了祖宅去往后山，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村里的人，这些人的目光带着侵略性的窥探，有些甚至带着来自上层的凝视。尽管知道他是潘鹤荣身边的人，明面上客气，实际上也并没太把他当回事儿——并不是所有人的消息都灵通，知道他现在真正的地位。当然，也有些脑袋灵活一点儿的看到了他身后跟着那么多人内心多少泛了些嘀咕，然而想想又觉得‘绝对不可能’，顶多养在身边玩一阵子也就罢了，难道还能当家做主不成？
谈骏在凰山上随意逛了逛，遇到了不少附近其他村镇翻山越岭来这边看热闹的人。
这边各个村镇都有自己的宗祠文化，但都没有‘凰山潘氏’来的神秘、古老、盛大、繁冗，又因本地人多少从老一辈口中听说过潘家和商会一些秘辛，这些人除了来看热闹，也是想来看看能不能有机会见到传说中的那位神秘大族长。
谈骏他们混迹在人群中也被当成了外来看热闹的，还被热心的群众指点介绍了几个扛着长枪短炮的民俗研究员——这些研究员没办法进到村里便只能跑到山上架起镜头，希望能够捕捉记录下一些他们未曾见过的画面来以供后续研究。
谈骏颇感兴趣地凑到那些研究员身旁，跟着其他人听了会儿他们口中关于潘氏的介绍。
“他们有自己宗族俸养的民俗传承人和技法高手，三教九流都有，都是代代相传，基本没断过的。有好多失传的典仪规范，文化旧俗现如今都还要来请教他们，据说之前复原的圣贤祭礼就是找的他们，还有近些年成功复刻的一些老工艺技法，也是通过他们的摸索研究找回来的。他们甚至有自己的职业守灵人、命理师、堪舆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