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鹤荣轻轻地扯了一下预备松开他手的谈骏，将其拉到自己面前，大方介绍：“九伯，这是骏骏，我爱人。”
老翁眯着一双精光外溢的眼睛认真地打量了谈骏两个来回：“把头爷，这不合规矩吧。这样的人进外祠都已经是破例了，怎么还能带去内祠？”
潘鹤荣垂眸含笑，轻拍谈骏的手吩咐他：“叫九伯。”
谈骏乖乖地叫了人，却被老翁怪声怪气地拒绝：“受不起。”谈骏心里不舒服却强忍着没说话，这要不是潘鹤荣提前给他打了预防针，这会儿他怕已经发火了。当事人就在身边，这种事儿还是交给他来解决为好。
潘鹤荣气定神闲地颔首：“九伯别太客气，他虽占了我另一半的名分，现下没有外人，按照族里的辈分来算还是小辈，叫您一声您还是担得起。”
这话虽没什么轻重缓解的声调变化，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已经是警告了。九伯原本眯缝起来的小眼睛放大了一倍，先是有些怀疑地看向潘鹤荣，确定对方刚才的话不是在开玩笑后才有些气恼地转向谈骏：“鹤爷！您在外面怎么样都行，如何能给他那么重要的位置？他，他是个带把儿的！”
“这我很清楚。很多年前我就告诉过诸位叔伯长辈，就喜欢带把儿的。”潘鹤荣依旧是不咸不淡地回应，“长辈们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什么时候说过玩笑话？”
九伯身后跟着的几位老者面面相觑，不敢吱声。唯有九伯身份辈分都高，还敢说两句：“鹤爷，就当您不是开玩笑，可……那个位置不行，他不能进内祠。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下一代考虑，您年纪也不算小了，该考虑本家下一代继承人的问题。”
谈骏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头，该来的还是来了。他就知道哪里事事都能顺风顺水的，尤其是潘鹤荣家有这么大的摊子。
潘鹤荣用力紧了紧他的手腕警告他不许退缩，自己却是正色看向九伯：“我要他进宗祠谁又能阻止得了呢？提前带他回来只是通知各位。几位人也见着了，就请回吧，我带他去上柱香。”
“鹤爷！”九伯用力地大喊着，身体随之重重地顿挫了两下，失去了刚才特意保持得稳重：“您从不会做这种对内对外皆不利的事，为了宗族也请您三思！哪怕您身边那个位置空着都行，怎能叫个男人占住？还是个，家风不正……”
“九伯！慎言。”潘鹤荣不怒自威地压下了声音，“看来你已经提前知道了骏骏的身世背景，那就更应该清楚我不是闹着玩儿的。今天你已经连着两次否定我的决议了，我不希望听到第三次。”
九伯被他的气势给震住，满是沟壑的脸皮不住地颤抖。正是因为这位是他们亲自参与教养长大的，才更清楚他的脾气，再说下去今天怕是他和他的家族都要掉大链子。
“九哥！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咱们也得跟上新时代的变化才是啊。总把头难得有个心尖儿上的人，过日子也是人家过，只要内外和睦，对咱们商会和宗族发展无碍……”
“无碍？”九伯回头瞪对方一眼，“十三，你糊涂啊！两个男的怎么生孩子？”
“我们将来会在潘氏宗族中领养过继。”潘鹤荣率先打断了帮他说话的十三叔接下来要说的话，表明了他的态度。
几位老人家集体懵了同时转头：“过、继？”
“九伯。您也别老想着什么断不断代的事，族谱上写的清清楚楚，本家这么多年的传承中也有过三次旁嗣过继的先例，潘氏老祖宗都不在意这些了，您也歇歇。与其盼着不成型不成样的空气继承人，不如好好地在这么多小辈后代们当中寻摸观察，总能找到大家最属意的接班人……我瞧着几位叔伯家中的下一代小辈们也都快到成婚的年纪了，说不定能生个好苗苗出来。”
谈骏默默地为潘鹤荣这一举措拍手称赞。几句话就改变了老爷子们原本的立场，肉眼可见的，好几位老爷子动了心。刚才为潘鹤荣说话的那位十三叔最为明显：“鹤爷，您，来真的？”
“只要他一直在我身边，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不会变。”潘鹤荣说着举起了谈骏的手。这无疑是在告知几位，如果动了心的话最好是无条件支持谈骏。他们的期待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他身边站着的这个人的身上。
十三叔看向谈骏的眼神随即变得更热切：“这本来就是鹤爷的私事儿，我一直都是赞同的。我们总把头这么多年为了大局很少表达自己真实的喜好，怎么能让他连人伦之本都舍弃？只要你们开心，能好好过就行。”
九伯对潘鹤荣的话不以为然：“现在说那么远没有意义，将来的事谁知道？”
“将来挑选继承人的事将全权交给骏骏负责。”潘鹤荣不紧不慢地继续轰击老人家们的脑壳，“我们会结婚，他会是名正言顺的潘家内当家。”
谈骏自己都被他的话给惊住了：结、婚？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象过的一种可能。这能办到？
“那敢情好。本家的内当家也断了两代了。”十三叔诚挚地长叹了两口气，“家大业大的总归要有个管内务的，总指着办公室那群人处理，时间长了也不利于亲族之间的关系。”
他这话说得倒是颇得众人心。没有当家主母的时候，哪家要是内部发生点儿龃龉矛盾的，都得捅到潘鹤荣那里去。原本只是些家眷之间的磕磕碰碰，闹大了挪到台面上影响到对外事业、大局，这样总归是不好的。‘族内办’那帮打工的外人给出的处理结果至少都会让其中一方当事人在心理上生出不满、不服。自古内外不分家，族内家眷之间还是要有个领头的镇着、管着、领着才健康。
潘鹤荣连‘结婚’都说出来了，老长辈们越发意识到他的认真。知道是无法说动他，更阻止不了他，再一想到也总把头已经计划好了未来，以他的性子肯定是深思熟虑了的，何不退而求其次，只要族内安稳健康地延续发展，对他们各自都是最大的利好。
见众人神色已定，潘鹤荣拉着谈骏的手继续往前面的本家祠堂走去。九伯还是追在后面跟了两步，他老人固执得很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接受事实，只不过老人家被后面好几位老兄弟给一块儿拖住了脚步，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