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苏耘指着陈宁的左眉说。
“很、很丑吗？”陈宁连忙捂住那道‘X’型刀疤，“对不起欣欣，吓到你了，是吗？妈妈现在就把它割掉，好不好？”她竟然真要拔刀。
苏耘连忙道：“我不怕。你不疼吗？”
“你在关心妈妈，是吗？”陈宁又一把抱住苏耘，感动得泪流满面。
苏耘：……
不能再刺激她了。
但他又很在意这道‘X’型刀疤，直觉能挖出很重要的信息。可看陈宁现在的精神状态，如果苏耘再提刀疤，她很可能立刻抽刀霍霍向自己，很可能直接把眉毛上那块皮肉割下来。
第一次，苏耘深刻体会到‘太难了’。
“我饿了。”他说。
“哦哦，看我，净顾着哭了，是妈妈不好，妈妈这就带你去吃饭。”陈云边说边飞快抹了把眼泪，牵着苏耘的小手往里走去。
原本雪白的墙壁上布满许多烟熏的痕迹，看得出来这里曾经发生过火灾。穿过一条有很多门的走廊，陈宁领着苏耘来到一个圆形大厅里，她指着一条向下的楼梯说：“从这里下去是种植厂还有生活区。旁边的门是电梯，需要刷卡，通二层的总控室和研发区。”
“我想要卡。”苏耘说。
“好。这卡给你吧，我还有。”陈宁将自己手里的卡交给了苏耘，边感慨道：“以前这里人很多，现在只剩我们俩个了。”
“其它人呢？”苏耘问。
“都死了。”
“怎么死的？”苏耘又问。
“怎么死的都有。烧死的，被杀死的，还有……实验品……各种死法。”说这话时，陈宁脸上竟然还挂着笑容，她甚至安慰苏耘说：“欣欣别怕。妈妈会保护你的。”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苏耘问。
“因为，妈妈很聪明啊，”陈宁脸上的笑容没变，但说话时嘴唇开始哆嗦，眼神也变得空洞无神，像是陷入了可怕的记忆：“我躲在装尸体的车里，他们就……就……”
“别说了，我懂了。”苏耘连忙打断她，说：“我想去二楼玩儿？”
“好，妈妈这就带你去。”
陈宁对‘欣欣’堪称有求必应。
苏耘能感受到陈宁那一腔压抑太久的母爱以及对‘欣欣’深入骨髓的愧疚。
他突然想起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亲妈秦妙经常对他说的一句话‘你放心，我既然生了你，就会管你。你现在调皮捣蛋我说你，你将来走投无路我还会帮你……这世上唯有父母和孩子的缘分是一辈子也剪不断的。’
血浓于水，注定成为一生的羁绊。
陈宁则属于被迫斩断羁绊的母亲，她所承受的痛苦，非常人能想象。
‘叮’电梯门开，陈宁牵着苏耘一出来，就指着对面的钢制密封门说：“这里很危险，你不要进去。”
“哦。”苏耘抬头看到门牌上写着‘检测室’，想到之前张百开一直嚷嚷要把他送来检查，他反倒有点好奇这里面有什么设备了，于是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里面住着大魔王。”陈宁微笑着说。
“大魔王是什么？”苏耘刨根问底。
“大魔王就是海里的魔王，吃小孩儿的那种，不要看了，赶紧走吧。”陈宁拉着苏耘一口气儿钻进了总控室。
这里有无死角监控区、数据运行区、设备监测区还有中枢档案区。空间很大，各种显示器都亮着。中间还摆着一排排悬浮屏。不过大多都落了灰，像是好久都没人用过。也有几台是干净的，陈宁把苏耘按到其中一台干净的悬浮屏幕前，刷开屏幕，说：“你自己先玩会儿游戏，我去给你做饭，在监控区的36号屏能看到我，等做好了我会来接你。或者，你跟我一起去厨房？”
“我要玩儿游戏。”苏耘说。
陈宁笑笑，说：“就知道你喜欢玩儿游戏，做饭多无聊啊，还是妈妈来吧？”
“嗯。”
苏耘专注地盯着屏幕，从桌面上打开一款赛车游戏。其实，他心里当然清楚，陈宁现在是在刻意还原与欣欣失散前的生活场景。在她心里，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这个孩子不是欣欣。她这样做，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就像当初刀左眉让苏耘扮演他的女儿，虚假的‘得偿所愿’其实是对自己最残忍的惩罚。
陈宁是清醒的。
她清醒地承受着‘虚假团聚’带给她的千刀万剐，也清醒地感受到眼前这个孩子给与了她最温柔的配合。所以，陈宁走到门口，回头望着苏耘的背影，小声说‘谢谢’。出门后，她泪如雨下。哪儿还有什么力气去做饭？
残忍的刀剐和一份小小的温柔在她的心里激烈对冲。
她靠在门板上，抱着自己滑座下去。
哭泣并不能表达她此刻复杂的情感，但她清醒的知道，屋里那孩子给了她一次获得救赎的机会，即使承受千刀万剐她也必须拼命抓住，如果不这么做，那么她能做的就只剩最后一件事——
亲手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所有压力早已到达极点，而她，也早已不堪重负。
苏耘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门口已经没有人。他立刻最小游戏窗口，进入电脑文档。
地图。
他需要这座研究所的地图。
开启搜索，输入关键字，很快找到了他要的信息。竟然还是一套立体模型。苏耘点开，那模型便从悬浮屏上弹了出来。
苏耘发现，这整座研究所虽然建在半山腰，但露出地面却只有两层建筑，而隐藏在地下的部分，其规模竟然不亚于一个村庄。而其中近乎一半的面积竟然是用来种植作物。还有人造能源模拟的日月星辰，中央空调模拟天气变化。有房屋、商街，甚至学校……
村庄位于山腹内，难道是利用山体屏蔽辐射？
苏耘耐心研究着，很快发现研究所地下村庄的建筑外围包裹着一层气囊空间，图上标注‘采集层’。苏耘想不明白这层是采集什么用的，反倒是采集层外面包裹的那一层水循环系统，他研究了一会儿就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难怪陈宁说只要大海不枯竭，他们就能永远在这里住下去。
谁有这么先进的一套水循环系统，都能安心地依附着大海生存下去。苏耘开始认真思考，将这套系统加以改造，搬到陆地上用于耕种灌溉的可能性，或者用于能源领域，让清洁能源不再只是一个概念，而成为现实。
不过，这套水循环系统之所以能在这个研究所完成，关键在于研究所本身就在海岛上。它在打地基时就预先留出了管道，直通大海。
可陆地上的水资源却是有限的……
苏耘揉着眼睛站起来，本想再看看其它设备，结果刚走两步就被一个纸盒绊了一跤，差点摔倒。纸盒被他踢翻，掉出来一堆落满灰尘的纸张。苏耘好奇凑近，结果，就看到其中一张纸的台头上写着‘生命引力第386期测试数据’。
生命引力？！
苏耘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概念。他立刻把地上的纸都捡起来，耐心地一张张翻看。
纸张上印着统一的表格，测试指标的名称也是一样的，分别标注着活力值、能互值、抗拒值、行为轨迹、趋避指数、适应性、接受性、创新性、血液波动、能量波动、意识波动……等等共计62项内容。
每一张纸的受测者名字都不一样。
苏耘看了看这满满一大箱纸，目测数量不下万人。再看基本信息里年龄那一栏，从几个月的婴儿到八、九十岁的老年人，几乎全部涵盖。
不过，当苏耘快速翻阅了将近500张表格后，发现竟然只有37名成年人出现，这概率，也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生命引力？
难道是一项专门针对小孩子做的研究吗？他们到底在研究什么呢？
把纸张扔回箱子里，苏耘本打算去研究监控，现在也不看了，直奔中枢档案区。他拿着陈宁给他的卡刷开了中枢档案区的门。
里面遍地狼藉，显然已经被人翻过。
苏耘倒是一点不意外，毕竟陈宁如果不是在这儿找到了有关欣欣的消息，她不可能在这么个地方忍耐八年。看她每天去积尸滩掏尸体也不难猜，欣欣大概率凶多吉少。
档案馆里是一张张悬浮屏，每一张悬浮屏下都配着一个书柜。现在几百个书柜都被翻过了，纸张和各种芯片散得满地都是。好在还都有编码。
苏耘捡起一张标有07编号的纸，上面是几组曲线图，他看不懂，便又翻了翻，找到一张标有07的芯片。拿着这两样东西来到07号书柜前。将芯片链接书柜上方的悬浮屏，立刻弹出了一段视频。
视频中，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坐在商街外的长凳上，一手拿着冰淇淋，一手拿着剪刀。她那圆圆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盯着冰淇淋，用剪刀一刀一刀剪着奶油。
“这孩子，”苏耘皱眉，他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