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焱武面容深沉，难以窥探其内心深处的想法，单手搭在龙椅扶手上，看向顾冽道：“顾爱卿，细作一事你可有什么看法？”
顾冽长身而立，背影修长而清贵，拱手道：“回皇上，此事既是肃翊卫全权负责，臣插手恐不太好。”
元焱武深深看他一眼，“无妨，你说说看。”
顾冽默了片刻，道：“惑国者，不可留。”
元焱武眸子微眯，挥了挥手，示意陆随说话。
陆随禀报道：“回皇上，臣今夜得到消息，便立刻派人赶了过去，名单已经到手，除去抵死顽抗和服毒的，这是留下的两个活口。”
他将名单呈给林有瑞，林有瑞恭敬的送到元焱武面前，他拿起来扫了眼，而后面无表情的放下。
“他们两人已经招供，是顾丞相指使他们今夜将名单送到城西新月茶楼，臣也同那帮人交了手，只是没有活口。”陆随有条不紊的禀报。
顾冽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上前两步撩起衣摆，径直跪下，“臣今夜一直陪同公主，对此事并不知晓，请皇上明查。”
“你以为有欢儿为你作证，你便与此事无关了吗？若是你派了属下去呢？”陆随没有那么容易相信他，不论在私还是在公，两人都可以说是水火不容。
“皇上容臣问他们二人几句话。”顾冽向元焱武请示，得了他的允准后，直立起身，缓缓踏步而去，站在他们面前，“你们是我指使的？”
那两个人穿着小厮服饰，身子哆哆嗦嗦的颤抖着，见他发问，战战兢兢的回答：“是。”
“我是如何吩咐你们的？”顾冽声线偏沉，面无表情时整个人萦绕着淡漠疏离的气息，隐隐带着几分压迫感。
“今夜亥时，城西新月茶楼，会有人来取。”两人声音颤抖，明显害怕极了。
“如何取？”
“凭您的令牌。”那人偷看他一眼后立刻垂下脑袋，怕的不行的样子。
“陆大人，可有他口中的令牌？”顾冽不慌不忙的道，从进殿那刻便是淡定从容，没有丝毫心虚的意思。
陆随往身后人脸上看了眼，那人立刻会意，取出用帕子包好的令牌，“你们说的可是这个？”
见真的有令牌，元焱武看向顾冽的眼神多了几分不同，一旁的大臣大气都不敢出。
顾冽眼神未变，陆随审视许久，声音带着几分不知名的情绪，“是有令牌，但不是顾丞相的令牌。”
众人心里虚惊一场，他们不敢想象，若是顾冽与敌国细作有勾结，他们会面临什么危险。
“那是谁的令牌？”元焱武眼神带着几分锐利。
陆随紧抿着唇，他以为这件事或许会和顾冽有关，他故意将他扯进来，对方从始至终都是一贯的从容，他道：“是假的令牌。”
陆随将令牌呈上，令牌做工粗糙，上面虽有顾字，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故意栽赃嫁祸。
顾冽抬头的时候恰好对视上元焱武投来的目光，他坦然自若，没有丝毫心虚。
元焱武深感欣慰，朗声笑道：“朕便知道，此事不会是顾爱卿所为。”
他看向跪着的两人，透着长年上位者的不怒自威，“你们还不说实话？”
那两人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两人不断磕头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草民什么都不知道啊，有人给了草民银子，说亥时将这份东西交给一个有令牌的人，草民一时贪财，不知道会犯法啊。”
“草，草民将银子拿出来，草民将银子拿出来。”他满脸悔恨，不该见钱眼开答应此事的。
“什么人？”陆随追问。
“草民不认识，他带着斗笠，遮住了面貌，身上穿着麻衣。”他声音颤抖恐惧，将所知道的全都说了。
元焱武挥挥手，让人带他们二人下去，看着手中的名单，这也是假的了，上次便是在追寻时，一个粗布麻衣带着斗笠的人将名单劫走了，这次又是如此。
“皇上，臣办事不利，请皇上责罚。”陆随闷声跪下，接连失误两次，他确实该罚。
元焱武沉默片刻，声音苍凉乏力，“去查吧。”
陆随领命，声音坚定，“是。”
皇宫门口，陆随本来先他几步远，忽然停下等他，道：“顾丞相一早便知有令牌吗？”
顾冽看了眼府里的马车，眸光温柔一瞬，收回视线落在他身上，语气淡淡，“不知。”
马夫走过来，恭敬道：“大人，公主派奴才来接您。”
陆随多看了两眼马车，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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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
书房内，顾冽看着那份名单，黑眸闪了闪，冷琼侯在一旁等他吩咐。
“去联系吧。”顾冽声音低沉空寂，紧绷着下颌，整张脸隐匿在黑暗中。
“是。”冷琼一惊。
“唔，你回来啦。”元宜欢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又闭上眼睛凭直觉往他怀里走，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好困。”
顾冽身子僵硬紧绷，眼神示意冷琼将东西收起来，许是察觉到第三人，元宜欢迷迷糊糊的半睁云眸，看了眼冷琼，问顾冽道：“你还在忙吗？”
“不忙，回寝房。”顾冽声音温柔，带着低哄和宠溺。
她哼了一声，忽然注意到案桌上的画，强撑着困意睁开眼睛。
顾冽呼吸一滞，“怎么了？”
元宜欢伸手到桌面上的宣纸，冷琼惊出一身冷汗，他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刚刚太震撼他扯了那张纸盖着，她素白的手拿起来，声音软绵绵的，“画的好美啊。”
画上的人眉眼弯弯，明眸皓齿，笑的明媚又灿烂，手里拿着几支梅花，仿若仙子。
“随手画的，改日再画一幅更好的。”顾冽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不是困了吗？”
元宜欢嗯了声，将画放下，忽而注意到下面的名单，“这是什么？”
“涉及贪污受贿的官员。”顾冽沉声道。
“那要从重处罚。”元宜欢随意瞥了眼，懒洋洋的窝在他怀里，声音软软的，“顾冽，你怎么处理政务的时候不专心啊，还画我。”
顾冽松了一口气，弯身将她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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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后顾冽被元亦寒拦住了去路，他眉梢一挑，“顾丞相，借一步说话？”
顾冽颔首，跟着他的步子往旁侧人少的地方。
“谭萧两家的事，你插手了？”虽是问句，但元亦寒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顾冽点头。
“是为着欢儿，还是其他？”元亦寒不得不多想，他无意中同欢儿谈到此事，谁料她对顾冽插手完全不知情。
顾冽眸子微眯，沉声道：“不为其他。”
元亦寒审视他片刻，启唇道：“顾丞相做这么多，欢儿却不知情，不后悔？”
顾冽抿了抿唇角，淡笑道：“她知道与否不重要。”
元亦寒眼神变了变，难怪父皇对他这么满意，摇摇头道：“这你就不懂了。”
顾冽眉心一跳，只是注视着他。
元亦寒友好的勾着他的肩膀，还悄悄扫了眼四周，低声道：“你得让欢儿知道啊，这么好的邀功时机，怎么不知道用呢？”
顾冽眼中闪过一丝波澜，平淡道：“没必要。”
元亦寒眼神古怪的多看他两眼，摇头晃脑的叹息，“蠢。”
“后日东宫赏花宴，记得带欢儿来。”元亦寒收回搭在他肩膀的胳膊，慢悠悠的出宫。
回到府上，听侍女禀报说长公主和驸马来了，他便换了常服。
凉亭下，三人正坐在一起说话，时不时传来几声浅笑，少女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互相见过礼后，顾冽在元宜欢身旁坐下，元晓霜笑着道：“刚正说起顾丞相，顾丞相这便来了。”
顾冽颔首致意，唇边勾着浅笑，礼貌周全。
“听说顾丞相昨夜深夜被皇上传召，可是为了名单一事？”尹子显想从他这里问些消息。
顾冽淡淡应了声。
“我听说肃翊卫又失手了。”他状似遗憾，细作一日不除，元国便有一份潜在的威胁，“顾丞相可有高见？”
顾冽看他，他面露忧愁，一看便知担忧多时，缓声道：“未知全貌，没什么高见。”
也是，这种事情一向都是肃翊卫的职责，皇上早朝时也并未谈论过此事，他也是急糊涂了，才想上门讨教一二。
“什么名单？”元宜欢茫然的问，她听到肃翊卫，便想到了陆随。
顾冽垂了下眼帘，一贯的温润，向她解释道：“一位朝臣冒死进京送来的越国细作名单，如今下落不明，皇上让肃翊卫追查。”
“细作？”元宜欢脸色变了变。
“别惊慌，皇上已经派了肃翊卫去查，应该很快便能有结果。”顾冽宽慰她。
元宜欢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喃喃了一句，“陆随哥哥这段时间应该会很忙吧。”
顾冽一字不差的听进去了，他神色复杂，当作没有听到。
肃翊卫的人四处追寻，发现新月茶楼的掌柜籍贯在京城，人却是不久前才回京，这茶楼也是刚开张不久，陆随派人暗中盯了数日，发现了些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