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陵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作为北境第一关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自永昭十八年鞑靼入侵以来大周便增派了嘉陵关的兵力,至今驻兵多达万人。
何其自南门入关以后不敢有片刻的停歇,经过关中鳞次栉比的兵营户所直奔北门而出,往碧罗江边而去。
碧罗江水一碧如洗,最宽处近千米,最窄处就在这嘉陵关处,只有百余米宽。嘉陵关和鞑靼隔江而立,中间被一条狭长的山谷分为两岸。山谷两侧俱是垂直陡峭的悬崖峭壁,足有千米深。
两面石壁相对而立犹如被神兵天将手持利刃从中间斩断一般,碧罗江水从山谷中流过,本来和缓的江水流经此处受到地势所限变得水流湍急、波涛汹涌。站在悬崖边俯瞰江水,顿觉一泻千里、万马奔腾,让人心潮澎湃。
两岸只有一座木质的吊断桥相连。木桥是用上等的樟木所造,长约百米,从中间断为南北两截。南北两段相连之时与普通桥梁并无二致,行车走马畅通无阻。
两岸各建有巨大的铁制桥塔,桥塔上有数根成人手臂粗的铁索与木桥两侧相连。桥塔两侧各有一个直径一人宽的巨大齿轮。转动齿轮联动铁索断桥即被拉起,木桥即被分为两段。向反方向转动齿轮,木桥即合二为一。
嘉陵关作为大周和鞑靼之间重要的通商口岸,南北货运极为频繁。木桥相连即为通途,方便两国商人往返。若遇战事,木桥断开,碧罗江遂变为天堑。永昭十八年,若不是漠南王萧平勾结外敌,大开关门,鞑靼绝无可能轻易渡过碧罗江。
何其驾车方行至峡谷前,堪堪停住。正欲驶上木桥,向下一望,不禁目瞪口呆。只见木桥的南段已被高高拉起,可以清晰的看见碧罗江的涛涛江水。再回头向城楼望去,上面空无一人,哪里还能见到守城兵士。
何其大骇,面色变得铁青。他强压住内心的惊涛骇浪对车内的周凝道:“小姐,前方木桥已断…”
还不及说完这话,城门“吱呀”一声再次开启,隆隆马蹄声伴着滚滚黄沙扑面而来。待到沙尘慢慢散去,渐渐露出所来人马的真容。为首之人面容俊朗、身材高大,头戴金色头盔,身穿金色对襟罩甲,腰带佩刀,身后跟着二三十人均戴红盔着红甲,一行人清一色骑着枣红色蒙古马疾驰而来。
待到看清所来之人时,何其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睛犹如利剑出鞘锋芒毕露。不过一息功夫已从车上跃下闪身至车身前,瞬时抽出了腰间的青龙宝剑。
为首的人翻身下马朝着何其一抱拳道:“何大人,好久不见。”何其原是先帝武宗皇帝的大内恃卫统领,官拜正三品。深得武宗皇帝信任,就是内阁阁老封疆大吏见了也要尊称一声何大人。后来虽做了长公主的恃卫统领,但官职不变。
周凝听到这个声音顿时浑身一震,她识得这个声音。此人是当今天子身边第一得用之人,亲军都尉府都尉沈冀。亲军都尉府直接听命于皇帝,掌皇帝仪仗护卫之事。其首领称为都尉,由皇帝的亲信武将担任。其权势滔天,可以逮捕包括皇亲国戚在内的任何人。
周凝虽是长于深闺之中的弱质女流,与这位都尉却也有数面之缘。当今天子是先帝的惠妃所生,惠妃早逝,静柔皇后无子,于是由先帝做主将其交与皇后扶养。长公主与天子自幼长在一处,感情深厚,来往甚密。就是公主出家修行以后,虽已不问世事,但对这个皇弟还是颇为关心的。每每天子有要事相商或是重要物什交与长公主,都是由沈冀出面往来于静居庵。
周凝自拜入长公主门下,除每月初一十五要去静居庵礼佛外,每旬都会抽出一天跟随公主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等怡情养性。时间长了,免不了就会与这位大名鼎鼎的都尉大人相遇,故对其印象十分深刻。
此时周凝心里早已翻江倒海,她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甲将手掌扎出深深一道印痕自己却无所觉。从在荒漠上被人追赶以来,她心里隐隐已猜到来的应该是亲军都尉府的人,只是没有想到来的居然是都尉沈冀。
沈冀是天子身边的红人,深受帝王信任,只为天子一人办事。只有天子亲自过问的朝廷大案或是涉及到六部大员、封疆大吏的要案沈冀才会插手。
周凝虽从未想过凭着长公主的庇护能逃出生天,却也没料到自己一个周家小小的女孩能让位高权重的都尉大人不远千里追到边疆来。这是不是意味着事情远比自己想像的要严重的多…
那么祖母和父兄是不是已经遭遇了不测…想到这里周凝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抓住了她的心,把她勒得喘不过气来。
事实上周凝并不是自愿到静居庵避祸的。十日前恰逢朝会之日,周道昌丑时出门早朝之后一直没有归家,周家人并没有放在心上。左都御史纠劾百司为天子耳目,周道昌作为天子近臣,散朝之后经常会被皇帝留下单独奏对,遇有朝廷大案需三司会审的还会留在宫中过夜。之前遇有这种情况,周道昌一般都会请相熟的公公代为向自己的小厮传话。小厮得了传信,会先回府秉明,请老夫人放心。
独这次周道昌的车夫小厮在宫外苦等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午正时分仍没有消息传来,这才慌了手脚,匆匆赶回府中报信。周家人立时觉出事情不对,周道昌的长子周承考中庶吉士后在翰林院任修馔,托了好友同僚多方打探,无果而返。
无奈之下,只能求到定国公林毅处。定国公府与周家比邻而居,又是通家之好,自然义不容辞。林毅当即给内阁首辅宋臣投了拜贴,直奔宋府而去。直至晚上戌时方归,带回的消息却犹如晴天霹雳。
当日朝会之上,通政史韩平当堂弹劾左都御史周道昌在科场舞弊案中贪墨并呈上了物证。天子震怒,将周道昌投入刑部大牢。
周家是享誉士林百年的名门望族,到了周道昌这一辈虽然人丁不旺、子嗣艰难,但大族的底蕴尚存。祖产和祭田每年的出息足够周家上下近百口人几年的嚼用,可以说周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又何来贪墨一说?
周道昌与韩平同为大九卿,都是内阁阁臣的尚佳人选。二人之间素有罅隙,满朝皆知。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分明就是诬陷,是朝臣之间的相互倾轧。所谓的证据也站不住脚,只要周家联合门生故旧上书天子,令刑部与大理寺重审此案,一定能水落石出,还周道昌一个清白。
周家没有等到重审案件,等到的反而是几日后天子下诏由亲军都尉府对周家查抄,寻找周道昌贪墨的佐证。
周家人这才如梦初醒,感到大事不妙。庆幸的是,周家人为了以防万一,之前已将周凝送至静居庵避祸。周凝自幼失恃,由祖母扶养长大。祖母自小教导她身为女子亦要行的正坐的端,俯仰无愧于天地。家族大祸临头,自己岂能苟且偷生,因此果断拒绝。周家人苦劝无果,最后周凝祖母以要自绝于周凝面前为要挟,才让她同意前往静居庵,这才有了今日的一幕。
这时忽听得何其冷笑道:“沈大人,我等奉长公主之命出使鞑靼,不知大人所为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