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赛木

此间已是五月天气,道路两旁的榴花开的正盛,艳丽如霞灼灼如火。和暖的微风佛过,带走了空气中的一丝燥热,带来了清新的草木清香和淡淡的花香。

西安府城郊的高升客栈不同于往日的喧嚣热闹宾客如云 ,今日却是门窗紧闭闭门谢客。

客栈门前别说往来的客商,连个鬼影也见不到。整条街巷空无一人,气氛凝滞中透着一股诡异。

一辆并不打眼黑漆齐头平顶马车静静地停在小巷入口处。如果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马车的车身两侧各有一枚青铜制成的狼首标志,这是裴氏的家族图腾。

这样一辆外观寻常的马车走在西安府的大街小巷,往来的车马行人见了都要纷纷避让。

马车两侧尽是披甲执锐,队列规整的府兵。黑压压地一片,好大的阵仗。

客栈二层的雅间内,两名年轻的公子相对而坐。

一侧的公子约摸刚及束发之年,长眉入鬓清俊无双,眉眼之中尽是说不尽的风流昳丽。

身上是一件月牙白杭绸锦袍,头上插了一只白玉竹节簪,腰上系一根青色的双环四合如意绦,通身上下没有一件饰物。

此刻正不紧不慢的饮着一盏大红袍,此人正是裴莹。

另一侧的公子大约十**岁的年纪,身着玄色暗紫云纹团花锦衣,白玉冠束发。

他的五官深邃立体,轮廓棱角分明。眼如星月眉似山峦,鼻若悬胆唇若涂脂,眉眼英俊地不可思议。

裴莹前后两辈子都没见过容貌如此殊丽的男子,比正午炽热的阳光还要耀眼,比五月胜放的榴花还要绚烂。

玄衣公子手持一把乌木描金川扇,扇柄一下又一下不疾不徐地敲击着面前黑漆四方桌的桌面。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滞,裴莹细细打量着眼前英姿逼人的年轻公子,赫然发现他的眸子竟也是一种迷离的深褐色。

她心思急转,略一思忖,心下已了然。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如此不如先发制人。她率先打破了僵局:“公子是鞑靼人?”

玄衣公子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不过只一息的功夫面色便恢复如常。

他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个玩世不恭的笑容,像极了京都中章台走马的纨绔子弟。

随即轻嗤一声道:西安府人人皆道裴四公子勇而无谋、胸无点墨,依在下看倒不尽然。

那公子声音清越,一口京都官话十分地道却又透着无限的凉薄。

虽没承认,倒像是默认了鞑靼人的身份。

裴莹对他话语中的嘲讽并不以为意 ,接着道:“只是不知公子缘何会有这枚独龙令?”

她不疾不徐地从袖中掏出了那块周身散发寒光的玄铁置于桌上。

这令牌是大周皇室特有的,一个异族公子即便身份再尊贵也不可能持有此物。

大周与鞑靼的关系实在算不得好,自永昭十八年以后两国之间虽没有大的战争,但边境摩擦不断。

尤其是近几年鞑靼大汗日趋老迈,几位王子之间明争暗斗。两国的封供关系形同虚设,边境驻军蠢蠢欲动。

一个身份不明的异族公子,关中王府不把他当探子抓起来已算是以礼相待了。竟然还敢这般大摇大摆地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着实可恨。

不把独龙令的来历交待清楚就想浑水摸鱼,关中王府可不是吃素的。

玄衣公子仿佛看透了裴莹心中的思量,他淡然开口道:“我母亲是大周皇室中人。”

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在裴莹头上炸出了一声惊雷,震的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大周皇室中人…

裴莹在心中将这句话的含义来来回回地揣摩了几遍后,终于品出了一丝味道。

十**岁的青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金尊玉贵的贵气。很有可能是鞑靼的一位贵族公子,母亲又是大周皇室中持有独龙令的人。

放眼天下,除了永平阏氏萧晴的儿子以外再不可能有第二个人。

裴莹心神俱震,提到永平阏氏她的心中仿佛掀起了滔天巨浪,前世的一幕幕再度涌现在脑海中。

对于这位素未蒙面的阏氏她的心底充满了感激与敬意。

她幼承庭训,知书达理。自小就信奉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当初在静居庵的时候,就听长公主讲过不少永平阏氏不少事。在她心中这位阏氏美丽善良、才情出众又明理大气。

左都御史府落难之后,几乎所有人都避之不及。永平阏氏和她非亲非故,只因长公主的一封信就爽快答应了她到鞑靼避祸还亲自安排诸般事宜。

单凭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就足以让她没齿难忘。

可惜她前世福薄,无缘得见。没想到今生事易时移,反倒在机缘巧合下见到了阏氏的独子。

她前世作为官家小姐在京城中见过不少鞑子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这些人大多数身材高大,皮肤微黑,高鼻深目,有一头栗色头发和深褐色的眼眸。

不论是茹仙还是眼前这位玄衣公子,几乎都可以一眼就断定他们并非纯种的鞑靼人。

除了五官比常人深邃些,眼眸是深褐色以外,他们的长相其实更接近大周人的相貌。

虽然理智告诉她仅凭这位公子的一面之词很难让人信服,但在情感上她已经信了七八分。

裴莹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是不能宣之于口。

她竭力按下心中的波澜起伏,正色道:“公子一家之言,何以为信?”

玄衣公子这次并没有对她冷嘲热讽,只是淡淡道:“裴四公子颖悟绝伦想必已猜到了我的身份,我此行是为护送茹仙到京城寻找一位故人,还请公子行个方便!”

说罢他朝着裴莹一拱手,从身边的侍卫手上接过一物递与裴莹。

裴莹接过后展开一看,原来是鞑靼国的通关文牒。

文牒用两种文字书写而成,不过百余字。大意是说鞑靼大汗偶然得到了一块莲花型的七彩灵石。日间在阳光照耀下能变换七种颜色,夜间可发出盈盈光辉,堪比夜明珠。

鞑靼的大祭司经过占卜得知此灵石乃上天赐下的祥瑞之物,可保所有之人逢凶化吉富贵到老。

大汗不敢独享,特派三王子赛木出使大周向天子进献灵石。文牒的末端还有年月以及大汗的宝印。

虽然心中早有计量,裴莹还是做出一幅大惊失色的模样。

她连忙起身对着名为赛木的公子一揖到底,口里告罪道:“不知三王子大驾光临,多有唐突冒犯之处,还请王子海涵。”

赛木闻言只是勾了勾唇角懒洋洋一笑:“客气话就不必说了,我来就是为了将茹仙带走。”

裴莹早有准备,她略一沉吟便道:“撷翠楼的规矩向来是来去自由,并非在下有意阻拦,实在是茹仙姑娘早就明言不愿随王子而去。您看这事…”

她面上露出一副百般为难,万般纠结地模样。

赛木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角:“四公子不必为难,你只管引我去见她就是了,我自有办法让她随我离去。”

这话说的极好,但裴莹并未因此而释然。她若有所思地道:“如果茹仙还是不愿离去,请三王子不要强求,这是我答应她的,自然该言而有信。”

赛木的神色倨傲而冷淡:“四公子请放心,若要是用强的手段,还用得着等到今日吗?”

裴莹闻言直松了一口气,她自己的事情尚且没有头绪,可无意再掺和到这摊浑水之中,也无意探知茹仙和这位王子之间的关系。

虽然心中对永平阏氏充满感激之情,也想助这位王子一臂之力。但如果姑娘家自己不愿意,她也不能坐视不管。

当初三小姐救下这位茹仙姑娘,不为名利,只出于一片侠义之心。如今姑娘寻到了族人,如果今后能有个依靠,想来三小姐在天有灵也安心了。

思及此处,她露出了今日到这高升客栈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做了个请的手势,声音清脆地道:“三王子请随我来。”

片刻之后,一行人到了客栈最高处的一处茶室。这房间平时并不对外开放,只接待一些西安府中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

今日她将茹仙安置到此处,并未言明是要和赛木相见。只说是西安府有一名贵客仰慕其技艺,不方便在楼里露面,想在此处听她唱个小曲。

茹仙本不愿前来,但碍于裴莹对她的恩情和对他人品的信任,勉强答应了。

实则裴莹做了两手准备,如果这公子只是色令智昏无理取闹,那她自然不会让茹仙露面。

如果真有什么隐情,或是两人之间有什么误解,倒是不妨一见。

她该做的都做了,是走是留全看茹仙自己了。

茶室的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推开,三层水晶珠帘之后一名身着烟霞色云天水漾留仙裙的少女正低头拨弄着古琴的琴弦。

三足鎏金香炉正缓缓喷香吐麝,鹅梨香的气息盈满内室,空气中仿佛能酿出蜜来。

少女本就潋滟多姿不可方物的容貌,此刻在袅袅轻烟中愈发显得仙姿佚貌起来。

茹仙被开门声所惊扰,抬起头望向门口处的两人。只一瞬间就扭过头去,原本平静无波的面上登时露出恼怒之色,脸色涨的通红,坐在琴椅上一动不动。

裴莹看了一眼赛木的神色,他自进了这客栈的门脸上就像笼了一层千年寒冰。此刻寒冰像是遇上了春日的暖阳,顷刻间就冰消雪融了。

她只一眼就心下了然,茹仙先前所言她不认识这位公子的话,十有**是不实之言。

能不能让茹仙心甘情愿的跟他走,就看这位公子自己的了。她知情识趣地退出了内室 ,关上了茶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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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竹马的白月光
连载中秋雨花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