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懿往后退了两步,屏住了呼吸,双手猛地握紧。
他谨慎而又怪异地看着面前的上官暄。
不知为何,就是那么一瞬间,上官暄的双眼赤红,手上的剑发出了嗡嗡的声响,满身的戾气,既然不用探查术,也能感受得到。
“他怎么了?”
“该不会是输了比赛,心有不甘吧?”
“难道他想杀了上官懿?”
上官潇和上官诺慢慢张大了嘴,好像被噎到了一般,惊讶地不能呼吸。
“大哥,这......”
上官潇对她摇了摇眸。
他也是奇怪,为什么他们下在上官懿酒里的药会作用在上官暄的身上。
不论如何,现在他们都不能承认这件事。
咬了咬牙,只能让上官暄做替死鬼了。
叶泠若勾了下唇,轻轻地笑了出来。
“上官暄怎么了?”
“他应该是中毒了。”
“你是说他的酒?”小念脑子反应快,“是你干的?”
叶泠若颇有些得意道,“我只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凡是上官懿会碰到的东西,我都换了。”
小念告诉她,上官潇打算在比试时动手,她便一切都留意起来。
今早,她发现负责倒酒的小婢女神色有些诡异,端着酒杯的手一直在颤抖。
她预感到了这酒里有问题,便事先把上官潇的酒杯和上官懿的酒杯对调了。
只是没想到,被上官暄喝了。
上官懿握紧了剑柄,目光低沉,正等着上官暄拔剑而来。
可是等了半天,上官暄却是拿着剑转了身,向着身后的众族长一剑劈下。
这一剑,他凝聚了自己全部的修为,可以说又狠又快。
不但劈断了族长的长桌,还连累了两位族长当场吐血身亡。
上官暄的神情恍惚,他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又是一剑。
这次,众族长都有了防备,纷纷出手,与上官暄打在了一起。
上官懿皱了下眉,握着剑的手也放松下来。
他转头看了叶泠若一眼。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切,仿佛早就洞悉,现在不过是在看热闹。
他狐疑地又转了下眸,看到上官潇和上官诺都脸色惨白,全身僵硬,动都不敢动一下。
上官懿心思低徊,却是不动声色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几位族长出手,上官暄再卯足了力气,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三下五除二,便将上官暄制服。
他像头发了疯的狮子,还在张牙舞爪地胡乱咬人。
“女帝,上官暄是不是疯了,居然想杀我们?”
上官潇和上官诺都涩涩地看了对方一眼,这个时候,谁都不敢开口再讲话。
只是他们心里气不过,明明可以扳倒上官懿,现在却偷鸡不成屎把米,真是不甘心。
叶泠若向后靠了靠,双手放在椅把手上,看着上官暄不受控制地野兽模样,多少为他感到不值。
若不是他冲动,非要第一个上去比试,可能现在喝下酒的人就是上官潇了。
她问陆参,“按照月幽谷法例,杀害族长,该如何处置?”
陆参早已默记于心,张口便道,“斩立决。”
这三个字说完,上官潇和上官诺的身体都颤了一下,脸色比脚下的雪堆都要白。
上官懿则是平静地低垂着眸,一言不发。
几位族长见自己的同僚死去,此时也是满腔怒火,“上官暄虽为先帝的嫡次子,但是就因为输了比试而心生魔性,的确不能饶恕。”
“的确,两位族长寒尸在此,今日定要给他们一个说法。”
当然也有族长提出了疑问,“上官暄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是不是中了什么邪术?”
“是不是喝的酒里有问题?”
上官潇猛地吸了口气,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正气凛然道,“潇儿愿意当场试酒。”
说完,他自己仰头喝了下去。
他也明白,今日之事,定是有人暗中捣鬼,是谁他没有时间多想。
此事绝不能继续追查,否则他们都会暴露。
折了一个上官暄,至少能保住他们。
上官潇喝完,几位族长点了点头,“酒中无事。”
“我也探过了,他并没有中邪术。”
几人连连摇头,上官暄这人大家都了解,脾气急,又傲气。
难免因为输了比试而生了心魔,大家也都无法再包庇他了。
叶泠若长叹口气,“既然如此,就按照法例来办,拉下去,斩了吧。”
扑通!
上官诺到底年轻,腿一软,瘫到在地上。
叶泠若慢慢地朝她转过头去,非常好脾气地询问道,“诺儿,她是不是有意见?”
“没有,诺儿不敢。”她惊恐地摆手,回答得干脆响亮,生怕叶泠若听不到。
处置了上官暄,叶泠若也站了起来,拢了拢衣领,“大冷天的,大家都回了吧。”
各位族长拱手告辞。
上官潇和上官诺快速回到房里,两个人都吓得不轻,外面冰天雪地已经够冷了,他们心里更冷,是害怕的冷。
“大哥,二哥死了,现在怎么办?姑母是不是已经怀疑我们了?”
今天的事,有可能是上官懿干的,但也有可能是叶泠若干的。
如果真是叶泠若干的,那她就已经生了想杀他们的心。
今天只是干掉了一个上官暄,以后还会是他们。
上官潇哆哆嗦嗦地倒了杯热水,一口就下了肚,他坐下来喘息了一会儿,方才觉得好些,“冷静点,今天的事不一定是姑母干的,就算是,我们也还有机会翻身。”
现在最主要的是冷静,他要好好想想下一步的对策。
上官诺只觉头晕,她坐下来扶着额头,“我记得姑母以前很喜欢大哥,为什么现在她向着上官懿那个小杂种了?”
上官潇又灌了一杯热水,狠狠地分析道,“看来真如传言的那样,他想利用自己的容貌勾结姑母。”
上官懿的容貌在上官家是最好的,如果他真的出卖自己的男色,叶泠若可能真的会动心。
“那现在怎么办?姑母不可能为了男色就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
上官诺还是觉得不可能。
必竟溪风月从前的人设稳如泰山,她不好男色。
“她会不会是想利用上官懿对付我们,再杀了上官懿?”一想也不对,“上官懿是个废材,她自己就能对付我们,何必舍近求远,这件事太奇怪了。”
上官诺自诩聪明,竟然也有她想不出答案的时候。
“不管是为了什么,上官懿现在必须得死。”上官潇下了决心。
他不死,死得就会是他们。
“他死了,姑母会不会更恨我们?”上官诺急得坐立不安。
这件事真是刺手,他们现在都不知道叶泠若的动机是什么,也就找不到对付她的方法。
“不管为了什么,现在只能拼一把,总比坐以待毙强。”上官潇闭了闭眼,单手握拳,手指发出咯咯咯的声响。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殊死一搏。
他们都恨死上官懿了。
*
深更半夜,叶泠若披了一件斗篷,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了上官懿的房间。
上官懿刚脱了衣服打算睡觉,听到敲门声还觉得奇怪,谁这么晚了前来。
他打开门,看到一身黑衣的叶泠若,当场愣住,“这么晚了,姑母有事?”
叶泠若也管不了自己的人设了,现在她不能让人看见。
一把将上官懿推进了房里,她鬼鬼祟祟地进来后马上关上了门。
眼睛还在门缝上扒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看到,才慢慢转过了身。
房里烛火熏黄,照得叶泠若的脸颊有些诡异的妩媚。
她下巴朝床上点了点,声音压得很低,“到床上去。”
上官懿,“......姑母又要给我渡修为?”
“问这么多干么,快躺上去。”
小念这个小侦探回来告诉她,说上官潇和上官诺要杀上官懿。
叶泠若深夜前来,就是不想上官懿有事。
顺便,她正好可以离开月幽谷。
上官懿抿了抿唇,没有多问,转身走回到床上。
他余光瞥向大门前的叶泠若。
她一直在窥探外面的动静,难道外面有人?
他本来十分警惕的情绪现在只变成了七分,剩下的三分全是疑惑。
溪风月最近的反常行为参差不穷,一次一次地颠覆他对这个女帝的认知。
首先,她的眉眼不再狠戾,反而有种淡淡的冷傲。
他留意过,对别人讲话时,她的声音老成威严,可再老成再威严,她的目光中没有了高高在上的感觉,只有让人不敢侵犯的冷意。
而对着自己时,他发现溪风月的眼中还带着几分娇凶,有时会不自觉地微微嘟唇,尤其是翻他白眼的时候。
就像今天这事,她早就知道酒里有问题,却为了帮自己,早一步在酒上动了手脚。
他有点琢磨不透叶泠若的想法了。
叶泠若确定外面没人,便思忖着转过了身体。
看来她得在上官懿这呆一晚上,难保半夜不会有人动手。
一抬头,见上官懿正用着揣测复杂的目光看自己,顿时觉得她的人设崩了。
但人设崩了就崩了,上官懿也不可能探出她的来历。
“还不上床,看我干什么?”
“姑母可否告诉我,到底要做什么?”上官懿不再低声细语,反而略带震慑性的话语让他的眼眸也眯了起来。
叶泠若挑了下眉,偏要钓他胃口,“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上官懿躺到了床上,叶泠若合着衣服躺到了他的身边。
二人肩并肩地躺着,上官懿的呼吸很轻,他并不觉得她是在勾.引他。
他也没有可让她勾.引的资本。
溪风月若真想要他,一句话就可以,没必要这么麻烦。
他的余光瞥着身边的女人,心脏跳得缓慢却有力量。
他的耳边全是自己的强有力的心跳声,鼻尖中萦绕着叶泠若身上的香气。
不浓不烈,淡淡的让人极其舒心。
叶泠若不知道上官懿这么多的心思,她现在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呼吸轻柔,一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窗子外面一片莹白。
等了许久,也没有半个人影。
她有点奇怪,难道自己猜错了?
一转头,看到上官懿闭上了眼,她呼吸一滞。
不会吧?
她觉得上官懿不会这么心大,她在他旁边躺着,他居然真睡得着。
于是,她抬手,在他的手臂上掐了一下。
上官懿条件反应地坐了起来,他以为叶泠若要杀他。
刚要召唤自己的剑,却发现叶泠若正冷睨着他,满眼的怨怼,下巴又是微微一蹙。
她的衣服明明完好地穿在身上,但房里黑暗的原因,她在被子里好像不着寸缕。
二人一躺一坐,气氛诡异的旖旎。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她凶巴巴地翻了个白眼。
上官懿吁了口气,有点精神崩溃,“姑母到底要做什么,我们这个样子,于礼不合。”
叶泠若心想,我们有什么于礼不合的,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这会儿上官懿一问,反倒激起了叶泠若逗弄他的心情。
她上半身抬起,一只手托着自己的脑袋,侧着身体对他慢慢笑了出来,“你说我想干什么?”
她的唇瓣丰满,月光罩在她的唇上时,渡上一层晶亮的光芒,好像舔过的唾液。
上官懿呼吸一紧,没想到溪风月竟这般直接。
“姑母请自重。”
叶泠若轻笑了一声,不想再逗弄他了。她抬起身体,刚要告诉他真相时,窗外落下一只蝴蝶的身影。
她迅速一抬手,将上官懿压到了床上,自己扯过一条棉被,盖在二人的身上。
“姑母?”
“嘘,有人要杀你。”
狭窄的空间里,全是彼此的气味和呼吸声。
上官懿只要一抬头就能碰到那张性感的唇瓣,上面的光泽还没有褪去,带着神圣的诱惑。
他的目光盯在她的唇上,耳边果然有动静。
他开始懊悔,这个女人可是让他恨透的人,心心念念要杀的人,他怎么能对她产生了异样的情愫。
这绝不可以。
他收敛了心思,静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来人脚步很轻,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叶泠若的呼吸几乎没有,她的目光凝视着自己的手臂。
待到外面的人发出一声深沉的呼吸时,叶泠若一把扯开了被子。
那人蒙着脸,见被子里是叶泠若,转身就消失不见。
叶泠若和上官懿对视一眼,屈膝下床,然而周围的空气都开始结出了一个个小疙瘩,变得沉重而又浓稠。
“凝空术。”
叶泠若反而露出了一抹浅笑。
她记得上官潇和上官诺私自修炼了一些邪术,就是为了专门对付溪风月的。
凝空术,就是一种缩地术。
他们造反时,就是想用缩地术把溪风月缩到落雪山崖边,再把她推下落雪山。
溪雪山气泽浓重,可以吞噬任何真气和法术。
她是拼尽了全力才得以脱身。
叶泠若只是想堵一把,没想到上官潇还是用了邪术,只是这次他想杀的人是上官懿。
上官懿淡定不语,这邪术他不是不能对付,只是溪风月在此,他想知道她会如何对付。
溪风月已是上神,道法精深,可这凝空术是邪术,并不易对付。
他稍稍后退一步,冷眼旁观。
谁知,叶泠若颠覆了上官懿对上神的理解。
她没有任何还手的举动,反而拉着上官懿,从窗户跳了出去。
窗外的小念马上黏到了她的发簪上,随着凝空术的转变,不屑片刻,他们便到了落雪山。
看来上官潇这个人的脑子也不过如此,就知道这一种杀人方法。
没有创新,但叶泠若喜欢。
因为她正打算借助落雪山离开月幽谷一段时间,好让上官潇和上官诺自动显出原形。
上官懿愣了下神,落雪山的气泽已经开始吞食他们的真气。
他认真地看了叶泠若一眼。
周身的真气正像丝带般一缕缕地流出,她好像并不徐意这一点,只是在盯着悬崖下面出神。
上官懿冷静惯了,遇事从不会心急。但现在他却心急了。
再这样下去,他怕落雪山的气泽会吞食掉他的真气,到那时他就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又怕这是溪风月在试探他。
握紧了拳,正在犹豫不决时,身后一道黑影闪过,伸手推了他一把。
上官懿下意识地出了一掌,只是这一掌打出来,他的真气便流失得更快。
叶泠若看在眼里,不由分说地拉着上官懿,纵身一跃,从落雪山跳了下去。
别人或许不知道,叶泠若跳过一次,她比谁都清楚,落雪山不是吞食人的真气,而是暂时压抑住了真气。
从悬崖上跳下来后,下面也不是悬崖,只是月幽谷的幻像。
跳下来,便等于开启了月幽谷的另一个大门。
他们出了月幽谷,意识回潮时。周围已经不再是冰天雪地,取而代之的一望无际的树林。
一切发生的太快,上官懿没有反应过来,他微微恍神,“落雪山底竟然是这里?”
自他记事起,就听说落雪山不仅吞食人的真气,掉下去后会神魂俱灭。
刚才那一瞬间,叶泠若拉着他跳下来,他真的以为她居心叵测。
叶泠若长吁了口气,“那不过是上官家为了防止百姓出谷而编的借口,落雪山才是最早时期月幽谷的出口。”
这件事还是上官懿后来告诉她的,一千年前的上官懿还不知道。
溪风月是月幽谷的女帝,她知道这些并不奇怪。
上官懿却在奇怪另外一件事,“既然有人要杀我,姑母为何把我带离了月幽谷?”
叶泠若冷笑声,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如果我公然离开月幽谷,又不参与神魔大战,你觉得会不会很可疑?”
上官懿抬了下眸,似懂非懂。
叶泠若笑了笑,上官潇和上官诺不是认为她现在宠幸上官懿吗,那为了救他跌落崖底也有情可原。
今晚她早就计划好了,就算没有凝空术,她也要想办法把那人引到落雪山,再假装自己掉下去。
“那姑母现在要去哪里?”
叶泠若旋首看了一眼,这里是西枉山,前面不远应该就是空阙谷。
她低头想了想,这个时候不知道空阙谷怎么样了。
“我们去空阙谷。”
“去空阙谷?”上官懿目光一抬。
叶泠若下定了决心,“对,我们去空阙谷。”
她想看看能不能挽救潭清和盈玉的悲剧。
上官懿看着她的背影,听着她欢快地轻哼着小曲,眉收深深地拧成了一个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