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懿看着叶泠若的眸光一抖，满眼狐疑。
他试图从叶泠若的脸上找出哪怕一星半点的利用情绪，但是没有，她的目光坦荡冷然，夹杂着几分气怒。
他重新垂下眸，“懿儿不明白姑母的意思。”
笨蛋，当然是希望你能打败所有人，成为一代狐帝。
但她现在还不能告诉他。
“我希望你能帮我除掉上官潇那三个人，你放心，除掉了他们，我就会立你为储君。”
讲完这句话，她看到上官懿的眼中闪过了片刻的嘲讽与不屑。
溪风月的人设根深蒂固，叶泠若没办法扭转上官懿对她的戒备与猜忌。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溪风月的人设先演下去，总得让上官懿心甘情愿地听她的话。
“姑母抬爱了，懿儿体弱，修为不济，恐怕帮不了姑母的忙。”
“我说你行你就行，现在我把自己的修为渡给你，这样你就可以打败他们。”
当然也可以打败我。
上官懿抿了抿唇，没有讲话。
叶泠若也不想同他解释，一只手掌已然贴在了他的心口，“闭目凝气，不要心浮气燥。”
上官懿双手猛地一握，身体微微紧崩。
暖帐内，温度在持续升高，淡白色的气泽如烟雾般氲氤，床上的男女皆是一头大汗。
叶泠若将自己的真气渡给上官懿，这个过程是漫长而煎熬的。
真气流转间会散发出温热的气息，积累的多了，温度也会加剧。
不止是叶泠若，上官懿的额头上也同样都是汗水。
他喉中一阵干涩，忍不住睁开了眼。
对面的女子像在水中浸泡过一般，额头上、脸颊上全是汗珠，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汗珠就像解渴的水，让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的长睫颤动，眉心微蹙，呼吸急促还带着几分喘息，看起来有些痛苦。
上官懿的目光落在了她嫣红的唇上，微微丰满的唇瓣此时挂了几颗汗珠，好似盛放的花朵中盛载的露珠，水渍滋润着饱含的花瓣，莹亮光泽。
他舔了舔干涸的唇，盯着她的唇开始呼吸快了起来。
此时，叶泠若正好收掌，在他对面盘膝静坐，让真气在自己体内流动。
上官懿的大脑有些恍惚，他只知道现在他又渴又热，急需清凉的水来润喉。
他双手撑在床上，离叶泠若很近。
他一直紧盯着她的唇，仿佛那里是一处清泉。
叶泠若蓦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上官懿没有抽身离去，反而就这么定定地望进了她的眼里。
她的眼里有他的影子。
这种感觉好奇妙，仿佛他是她的所有。
叶泠若动了下唇，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碰到他的唇上。
她在想，现在这种情况，她要不要施美人计。
溪风月虽然坏了点，但她从不卖弄自己的美貌。
她叹了口气，双膝一屈，从床上下来，“你自己回房好好调息。”
上官懿的身体还撑在床上，这时，他才略略有些尴尬，“是，多谢姑母。”
叶泠若等了片刻，见他姿势未动，忍不住开口催促道，“还不走？”
上官懿抬眸一愣，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动作迅速地从她床上下来，朝叶泠若阖了下首，转身就走。
“等一下。”
上官懿现在全身的细胞都贲张开，大脑毫无思考的能力。
叶泠若这一叫，他身体又是一紧。
“把衣服穿上。”
叶泠若心里忍住笑意。
上官懿脸上一红，低着头，又快速走回床上，把自己的衣服穿上，跌撞着离开了叶泠若的房间。
谁知，他这一开门，贴在门外的陆参一下子跌了进来。
上官懿和陆参对视一眼，皆尴尬得目光乱瞟。
叶泠若心想。
这特么像自己出轨，被捉.奸的感觉。
*
上官懿回到房里，足足调息到了后半夜，才觉得气血舒畅了一些，也不那么燥热了。
他睁开眼睛，脑海里竟然又想起叶泠若刚才的模样。
惹人垂涎。
他现在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
但不太可能，叶泠若没有必要对他施展美人计。
他摇了摇头，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门外，走进来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满身是血。
上官懿收敛了心神，神色也阴翳起来，“拿到了吗？”
那女子点了点头，“你要的东西，我一定会尽全力。”
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玻璃瓶，里面盛满了鲜血，“这是丛林中那几头妖兽的血，可以快速增加你的修为。”
提到修为这两个字，上官懿又有些恍神，他并没有告诉她渡修为这件事。
“烟萝，谢谢你。”
烟萝捂着手臂上的伤口，声音低婉道，“从小一起长大，不必跟我客气。”
上官懿这些年，吸了不少妖兽的血，其实他的修为并不低了。
只是现在不是时候暴露自己。
这一月在丛林中，他遇到几头顶尖的妖兽，但碍于有叶泠若的追踪术，他没办法当场吸血。
只好让烟萝尾随自己，一路将妖兽斩杀。
烟萝使得是阴招，虽将妖兽杀了，但也难免受伤。
上官懿看了她一眼，对她眼中隐晦的情意选择漠视，只是接过了玻璃瓶，一仰头喝了下去。
浓浓的血腥味让他干呕了几声，满嘴鲜血。
烟萝帮他拍了拍后背，“溪风月这次没有得逞，不知道下次还要如何对付你，还有上官潇那些人，他们都想你死，你要小心一些。”
“我知道，”上官懿佝偻的身体挺立起来，目光黑沉如墨，“溪风月想利用我对付上官潇那些人。”
烟萝一惊，“对付上官懿那些人倒是没问题，但只怕你对付完他们，溪风月就该对付你了，到时候你更加狐立。”
上官懿沉沉地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我的意思，还是要让他们先自相残杀，我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上官懿慢慢思考。
叶泠若传他修为，就是想让他对付上官潇那些人，如果他在比试中不对付他们，也不好向叶泠若交待。
赢还是要赢，但杀了他们就另当别论。
*
另一厢，上官潇、上官暄和上官诺三人正在房里商量此事。
叶泠若公然训练上官懿的事都已经传开了，瞒都瞒不住。
更有婢女侍卫讲的极其暧昧。
上官暄脾气暴躁道，“上官懿那个王八蛋，仗着自己皮囊长得好看就连自己的姑母都不放过，真是卑鄙。”
上官潇放下茶杯，眉宇谨慎道，“溪风月虽然凶残，但从不好男色，她为何突然会对上官懿如此看重？”
这点的确奇怪，上官懿出生几千年，也未见溪风月对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只是出去历练了一趟，回来就全变了。
“从溪风月没有折断上官懿的手脚开始，我就觉得奇怪了，溪风月是这么慈悲的人吗？”上官诺这么聪明的人，也有想不通的时候，“总觉得溪风月好像变了个人，尤其是对上官懿。”
“我也这么觉得。”上官潇点头。
上官暄惊讶道，“难道有人冒充溪风月？”说完，自己就打脸了，“不对了，如果有人冒充她，我们不会看不出来。”
“溪风月的修为高强，更加不会被人附体。”
“所以才说奇怪，”上官诺气恨地拍了下桌子，满眼阴恨，“训练就训练，上官懿那个废材，三天时间，也训练不出来什么，我就不信，凭我们三人之力，还对付不了他？”
“话别说的这么满，溪风月如果真想让他来对付我们，便一定有办法。”上官潇闭着眼揉了揉眉心。
上官暄踱来踱去，焦躁不安，“那怎么办？我们就这么等死吗？”
“当然不能就这么等死，”上官潇微眯着眼睛，食指和大拇指轻轻摩挲，“既然溪风月想用上官懿来对付我们，那我们就先下手。”
上官诺身体向前一倾，“你是说，我们先杀了上官懿。”
“当然不行，现在杀了他，溪风月肯定会跟我们没完没了，”上官潇轻哼了一声，“我们要让溪风月亲手处决了上官懿。”
上官暄越听越糊涂，“这怎么可能？”
上官懿现在是溪风月的人，她怎么可能亲手处决了他。
上官诺突然顿悟过来，“为什么不可能，如果上官懿当众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就算是溪风月，也不可能再包庇他。”
上官潇点了点头，“不错，我们要让上官懿在比试当天就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几位族长可都在场，溪风月包庇不了他。”
上官暄不耐烦地耙了耙头发，“你们俩能不能别卖关子，到底要怎么做？”
上官潇和上官诺对视一眼，皆是不动声色地笑了出来。
他们没有看到，一只白色的毫不起眼的蝴蝶从房里飞了出去。
*
三天后，尘觅流浅的广场上，各位族长列位坐好，上官潇三人坐在了左边，上官懿和其它子女坐在右边。
左边是嫡出才能坐的位置，庶出一律坐在右边。
溪风月左右各看了一眼，宣布道，“今日是上官潇，上官暄，上官诺和上官懿比武的日子，他们皆已立下了生死状，死生无悔，其它人可不必参加。”
下面的族长有几个已经坐不住了，“女帝，什么叫死生无悔，比试就比试，何必弄得这么血淋淋。”
这不是让他们自相残杀吗？
后面这句话他没敢问出口。
“是啊，女帝，我看还是点到即止。”
“他们都是孩子，切磋武艺当然可以，不需要死更不需要生。”
叶泠若听着下面几位长老的喋喋不休，冷漠地开口，“死生无悔不是我说的，是他们自己不愿意去历练，这是他们自己决定的。”
说起历练这个事，各位族长更加脸色不悦，这分明是想把先帝的遗孤往火坑里推。
但现在，上官懿已经平安归来，他们又不好揪着这件事不放。
上官潇主动站了起来，温和地笑道，“既是比试，总难免受伤，姑母只是不想我们相互怨怼而已。”
上官暄看着上官懿，不屑地哼笑几声，“一个废材，立生死状只会死得更快一点。”
他拍着胸脯站了起来，“第一轮就由我先上，不需要你们动手了，我一个人就能把他解决掉。”
上官诺脸色一黑，“二哥，不要胡说八道。”
他们精心安排的一切，千万不能毁在嘴上。
上官暄不以为意，还取笑道，“我说的不对吗？你们看他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风都能把他吹倒。”
上官懿抬起了眸，目光柔弱，真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一样。
“还请二哥不吝赐教。”
他越过上官懿，看了眼站在他身后的婢女。
“少废话，赶紧喝酒，喝了酒，我们就打过。”狐族规矩，战前先饮酒，比试也是一样。
上官懿站了起来，从婢女手中接过酒杯，“二哥请。”
上官暄倒是干脆，把酒杯从自己的婢女手里抢过来，一仰头将酒灌进了肚里，然后拔剑就往广场中间走。
上官懿饮完酒，也走了过来。
上官潇大方道，“既然暄弟想要上去，我们不好三人打一人，就由暄弟先上吧。”
先探探上官懿的实力，的确是思虑周密。
叶泠若不想点破，却是小心翼翼地看着上官懿。
“你确定他们要在这里对付他吗？”
小念落在了她的发簪上，看上去与她的发簪十分吻合，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它是个活物。
“我敢肯定，不过他们交头接耳，我没有听到他们的计谋。”
叶泠若皱了下眉。
这场比试，她已经做足了准备，她就不信他们能动什么手脚。
上官懿拔剑，“得罪了。”
上官暄懒得同他寒暄，执剑就刺了过去。
两个人在冰天雪地中打成一团，激起雪花四溢，仿佛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陆参站在叶泠若身边，略略有些紧张。
上官懿可以叶泠若亲手调教出来的，若是他输了比赛，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他抻着脖子紧盯着赛况。
第一局比试，上官懿不幸失利，连剑都被上官暄打落在地。
但不知为何，一心想置上官懿于死地的上官暄并没有再出手，反而退到了一旁，静等着上官懿自己站起来。
上官潇和上官诺相视一笑，都斜倚在椅子上，一派悠闲。
上官暄哼笑道，“废材就是废材，姑母亲自训练你也还是朽木。”
早知道他们就不费神地想什么对策了，一剑就能杀了，何必这么麻烦。
他握紧了剑柄，越想越觉得是时候展露自己的伸手了。
管他们什么计谋，先杀了上官懿再说。
不等他站起来，他抡剑又刺了过去。
陆参一拍大腿，轻声道，“女帝，这个上官懿真的扶不起的阿斗，您就不应该在他身上做文章。”
他也是事后听叶泠若和上官懿的对话才知道，原来他误会了，根本不是什么男女私情，而是叶泠若想让上官懿贏得比赛，
所以给他渡了修为。
陆参觉得更不值，叶泠若是什么身份，至于这般培养一个废物吗？
现在看来，与自己所想一样，上官懿当真是个废材。
“我对他有信心。”她看得出来，上官懿并没有尽全力。
“我觉得上官懿不太想杀上官暄，现在上官暄也杀不了他，大不了就是打和。”还是小念看出点门道儿。
叶泠若轻叹了口气，“他是怕我利用他杀了这些人，然后再来对付他。”
越是混乱的局面其实对上官懿越有利，他装了这么多年废材，就是不想太过锋芒。
“这倒也是，你这个法子不一定行得通，上官懿这么狡猾，会听你的才怪，”小念又开始碎碎念，“依我看，你应该尊重历史，让上官潇和上官诺他们先谋反，再帮上官懿铲除他们。”
叶冷若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性，但当年溪风月离开是因为神魔大战，她又不想去打自己，有什么理由离开尘觅流浅。
难道说她去游玩？
史书记载，除了神魔大战和九重天的召唤，溪风月这一生没离开过月幽。
可见，她并不喜欢四处游荡。
太过奇怪的举动，她怕他们会猜忌。
比赛场上，上官暄已经将上官懿逼得再没退路。
他举剑，朝着上官懿的脑袋毫不留情地就砍了下去。
上官潇和上官诺都屏住了一口气，生怕一丁点的气息就会将眼前的美梦打碎。
溪风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刚想出手救上官懿。
下一秒，上官懿抬头，眉目一立，眼眸中迸发出一道黝黑的光芒。
他执剑挡住了上官暄的剑，毫不费力地将他推开。
再站起来时，整个人宛若重生的松柏，连胸脯都挺了起来。
他并不想就这么杀了上官暄，但也不能真的死在他手上。
上官懿拖着轻松的脚步，如鬼魅般一步步走向上官暄，白皑皑的雪地上，他一身黑衣，脸色阴霾，仿佛雪中走出来的妖兽。
上官暄全身不由得颤抖起来，他坐在地上，向后退了退，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害怕上官懿。
这种害怕他也说不出来，就好像他一张嘴就能露出血盆大口。
上官懿举起了剑，阴暗的光芒遮挡住了上官暄眼前的光明。
他看着上官懿的剑矢向自己刺下，竟忘了要反击，下意识地抱住了头，啊地一声大叫了出来。
陆参这才露出点得意的笑容，“这才像个样子，不枉费女帝的细心栽培。”
上官潇和上官诺都站了起来。
好在，上官懿的剑矢刺偏了，扎在了上官暄旁边的雪地上。
他唇边勾着一抹邪魅的笑，看着满头大汗的上官暄，旋即起身。
什么都不必说了，他自然是赢了。
连各位族长都看得胆战心惊。
“上官懿居然赢了？”
“听说女帝训练过他，没想到还真有成效。”
“女帝有眼光，这说明上官懿不是块朽木。”
上官诺气得跺了下脚，再一想，气什么，好戏才刚刚开始。
今天上官懿死定了。
比赛场上，众目睽睽下，上官懿的眼睛果然瞪了起来，表情越来越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