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近的距离，叶泠若甚至能看到上官懿眼中的自己。
微怔的双眼带着三分尴尬七分思念，她有多久没有这样看着他了。
上官懿的眼中流露出诧异，但只有那么一小会儿，便定定地看着她，目色泰然而从容。
叶泠若为难，若是这样站起来，她要如何向他解释。
太崩人设了。
可不站起来，这个姿势对于上官懿和溪风月来讲，简直太扯。
思忖间，叶泠若从他身上抽离，马上转过身对着身后的空气厉声喊道，“身后偷袭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出来打。”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她。
叶泠若神色严肃地转过头去，一本正经地问上官懿，“你刚才可看到有什么人在我身后吗？”
上官懿此时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撩目向周围一扫，对叶泠若摇了摇头，“懿儿没有看到。”
叶泠若双手负背，直觉上官懿的目光一直在她的这身夜行衣上打转，她长叹口气，“叶泠若那个女魔头竟然混进了尘觅流浅，我换了衣服跟出来，跟她交了手，没想到还是被她逃走了。”
她抬手在上官懿肩膀上重重一拍，“刚才多亏了你在我下面，才避免姑母受伤。”
上官懿……
他听说过叶泠若此人，魔尊的独女，修为了得，擅吐气生花，再吸花泽为己所用，据说她可以吐出无数种气泽来。
其中有邪气也有魔气更有毒气。
却从没见过她偷袭。
不是上官懿多疑，而是溪风月今晚出现在这里本就可疑，她的话又很牵强附会，让他很难相信。
上官懿觉得溪风月出现在这里，以及刚才的奇怪举动，大概是想背地里把他给杀了。
他淡定道，“姑母没事便好，叶泠若那个女魔头狡猾，姑母千万要小心。”
叶泠若……
她这是在手撕自己吗？
她当然知道上官懿不可能相信，他越不相信，她的人设就越能保持住。
溪风月只会害上官懿，根本不会救他。
她看着上官懿，总觉得现在的他也知道阿谀奉承这种事，为了生存下去，他真的可以连自尊都不要。
“懿儿，这次历练感受如何？”叶泠若真心实意地问他。
上官懿道，“回姑母的话，虽然有点辛苦，但懿儿可以应付，咳咳咳……”
说着，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睛微红，脸色暗无血色。
叶泠若眼中闪过几点水光。
树林的夜静得连鸟叫声都没有，只有几缕低风吹过。
他咳完，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姑母请回吧，懿儿还要继续往丛林中走。”
为时一个月的历练，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叶泠若站在原地，神色怔愣地点了点头。
她看着上官懿步履蹒跚地向着丛林着走去，背影萧索而又单薄。
突然间，她的眼中愈发滚烫。
上官懿没有哭，她却流下了一行清泪。
仰头望着一望无际的墨夜，她想，自己的人设不要也罢，上官懿的那三滴泪也可以先缓缓。
她要保证这一个月里他平安无事啊！
若他受伤，她真的会心疼。
叶泠若回来后，姜婠神色紧张地一路小跑了过来，“女帝，奴婢知道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溪风月一直忌惮着上官家的几个子女，她便一直盯着他们。
正好让她发现了一件大事，想过来邀功。
叶泠若看她一眼，“什么事？”
姜婠高兴，把身体也凑了过来，“我听说大殿下二殿下和大公主正悄悄与几位族长私通，打算召集兵马，要反抗您。”
叶泠若想了下。
她好像听说过，姜婠之所以这么受宠，的确是因为她揭发了这些人要谋反溪风月之事。
后来又主动请缨要做上官懿的师傅。
一来可以监视着他，可以在溪风月面前邀功，二来，姜婠对上官懿的确有一种爱慕的情愫，想背地里一解自己的风情。
没想到，她歪打正着，上官懿最后干掉了溪风月，她顺理正章呆在了尘觅流浅。
“我知道。”
她转身就走，姜婠她身后小跑，忐忑地问道，“那要不要奴婢去做什么？”
溪风月知道这件事后，第一时间定然是让她继续暗中侦查，可是这次，叶泠若一句话都没讲。
叶泠若停下了脚步，“你不必呆在我身边了，去膳厨帮忙吧。”
姜婠大骇，忙跪了下来，“女帝，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您要赶我走。”
说着，她不甘地小声抽泣起来。
叶泠若低下头去，意有所指道，“做些本分的事，有利于你净化心灵。”
说完，她回了房间，留下姜婠一脸麻木。
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这位女帝了，这些事以前可都是溪风月嘴里的本分事。
怎么现在反倒成了她的不是？
叶泠若回到房里，又开始怀念起小念来。
如果小念在，自己也就有了眼线，有它在，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正想着，一只蝴蝶从窗外飞了进来。
开始时，叶泠若并没有徐意，直到白色的蝴蝶开口唤她，“喂喂喂，是我啦，我是小念。”
叶泠若猛地一转头，露出惊喜的目光，“小念？你居然变成蝴蝶了？”
小念翩然飞到她的手掌上，小小的两只触角满是愤怒，“你还说，我现在还不如做狐狸了。”
叶泠若不厚道地笑了出来，没想到它居然穿成了一只蝴蝶。
小念翅膀一耷拉，蔫蔫道，“唯一的好处，就是身体小了，行动更便利了。”
这点倒是真的，小小一只，没有人会注意它。
叶泠若觉得有道理，“我现在正好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什么事？”
“我要你去盯着上官懿，我会传你一些真气，关键时刻，你要帮上官懿化险为夷。”
她自己不可能一直跟着上官懿，在他身上下真气，怕被他发现异常。
她正发愁找不着人帮她跟着上官懿，小念的出现刚刚好。
这一月里，叶泠若在追踪术中看着上官懿历尽艰险，遇到了无数的妖兽。
好在有小念，他每次实在打不过那些妖兽时，小念就会用真气助他一臂之力，轻松闯关。
有时连上官懿自己都莫名其妙，他为何一下子有如此大的灵力。
在他平安归来时，叶泠若才想到一个问题，如果他没有受伤，日后可能也就不会被打回原形，他与自己这段夙愿也就不存在了。
穿回去后，上官懿也不会再爱她，更不会再等她。
叶泠若垂了垂眸，眼中涩涩发胀。
为什么她会穿回到这个时期？
看来是注定的了，他们不会有结果，就像盈玉和潭清一样。
月幽谷的夜本来就冷，此时，她的心里不住颤抖，感觉更冷了。
拢了拢自己的衣领，既来之则安之，她一个活了三万岁的人，有什么是看不开想不通的。
“不知姑母怎么看？”
上官懿平安归来，上官潇等三人自然是坐不住了。
他们也在担心自己，按照规定，接下来就要轮到他们去丛林历险。
这一月来，叶泠若一反常态，没有接受天君的邀请，更没有出谷，他们的计划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眼下，计划不成，也没有了踏脚石，他们个个面如死灰。
不知道下一个遭殃的会是谁。
“姑母，我们不服，”上官诺又开始转移视线，“懿弟是我们之中修为最低，他不可能一点伤都没受，他一定是作弊，还请姑母明鉴。”
上官潇也跟着道，“姑母，并非是我们多心，只是懿弟的情况您最清楚，此番他虽说没有被打断手脚，但也不可能毫发无损，我是怕有人被利用了而不自知。”
“没错姑母，你得好好探查他一番，看他是不是修炼了邪功。”上官暄暴躁，他更容易讲出实话。
上官诺和上官潇都瞪他一眼，后者悻悻闭嘴。
叶泠若看着这三个挑事的，按照时间来讲，他们此时应该已经造反了。就因为她没有离开月幽谷，才使得这件事到现在都没有发生。
这三个人是上官懿登上帝位的最大阻碍，他们必须得死。
可她也不能随意将他们处死，必竟上官檀原先的旧部十分看重他的子嗣，没有正当的理由，恐怕会有人不服。
她看了眼上官懿。
他应该很想他们死吧。
“刚才懿儿回来时，我已经探查过了，他身上并无异样。”
“这怎么可能？”
“我不相信。”
“姑母探查得是否仔细？”
叶泠若见他们不信，倒是生出了几分意料之中，“不若这样吧，三天后，你们与懿儿公开比试一番，立下军令状，若不幸被另一方所杀，完全怨不得别人，这样一来，为了活命，他自然就会拼尽全力，到时候，我一看便知他到底是真弱，还是身藏不露。”
三个人面面想觑，这不是等于让他们自相残杀，她好坐收渔翁之利吗？
万一上官懿真的比他们修为高，那他们岂不是很危险。
“还是你们想即刻去历练？”叶泠若声音一黯，发出了最后的通牒。
三个人肩膀一抖，去历练十之**会回不来，但比试有一大半的机率能赢。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我们愿意和懿弟比试。”
叶泠若看了眼上官懿。
他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甚至连眼睫都不动一下。
这个时候的上官懿，应该正在暗中蓄备自己的力量，可是在外人面前，不管是上次的历练，还是这次的比试，他都仿佛软弱地可以任人摆布。
任谁都不会想到，他最后绝地反击时会那样的凶残。
可能这就是物极必反的结果。
她没有询问上官懿的意见，大概觉得询问了他也会同意。
相反另外几个人，都用着摩拳擦掌的眼神相互使眼色。
她微微勾了下唇，不动声色道，“那便好，你们去准备吧。”
几个人退下，叶泠若听见旁边的陆参小小笑叹口气，她转过头去，“你笑什么？”
陆参倒不像姜婠那么怕她，直爽道，“属于只是觉得女帝很聪明，让他们自相残杀，省去了您的事。”
叶泠若还以为这个小侍卫看出了什么，原来只是一些皮毛。
那么接下来，她一定会让他大失所望。
“你错了，我不是想让他们自相残杀。”
陆参一愣，“那是为什么？”
叶泠若勾唇一笑，“你会知道的。”
走到上官懿房门口时，叶泠若听见里面传来了几声欢笑。
“懿哥哥，这个字怎么写，你写的好看，能不能教教我？”
“好啊，看好。”
若说上官懿杀的这些兄弟姊妹里，最不应该的便是年幼的夭妹上官妙。
上官懿杀死她时，她只有十岁。
现在，她看着上官懿与上官妙和乐融融的模样，很难想象，上官懿当初怎么能下得了手。
上官妙个子小，她跪在凳子上，两只小胖手托着下巴，认真地看着上官懿写字。
还不时地拍着小手叫好，“太好看了，懿哥哥好棒。”
上官懿抬眸对她暖暖一笑，“妙儿以后认真学习，也能写得像懿哥哥一样好看。”
“真的吗？”上官妙眨着眼睛。
“当然是真的。”上官懿把她抱到了自己腿上，把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
叶泠若进来时，上官妙好像很怕她，笔都掉到了地上。
上官懿还好，他镇定地把笔捡起来，递给上官妙，“你先回房吧，懿哥哥跟姑母有话要讲。”
上官妙乌黑的大眼睛怕怕地点了一下，用食指和大拇指掐住纸边，好像稍微往里碰一点，就会不小心碰掉上官懿的神作。
她向溪风月福了福身，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上官懿有礼地拱手，“见过姑母。”
叶泠若看着上官妙的背影道，“你和妙儿的关系倒是好，她在这么多的兄弟姐妹中，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上官懿也看向了门外，幽幽答道，“可能是因为妙儿觉得我比较和善吧。”
那几个兄弟姐妹，都不太好相处，没有上官懿这么沉默。
叶泠若反问道，“你是真的那么和善吗？”
上官懿微微错愕地抬起眸，眼前的女子眉目肃厉，但眼中澄明如镜，干净清澈，甚至笔直看着他的目光不闪不躲。
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叶泠若本来也没想让他回答，她接着道，“这次你平安归来，其他人心中有疑惑也是有情可原，你懂我说的话吗？”
上官懿有些麻木。
恕他不懂。
这是溪风月会来跟他说的话吗？
她今天比这些年对他说的话都要多。
“他们怀疑你背地里修炼了邪功。”
上官懿垂眸道，“可能是我比较幸运，所以才能平安归来。”
“但他们不这么想，”叶泠若的瞳色变得深沉起来，“所以，我为你安排了一场比试，想看看你的实力。”
上官懿拱手，“懿儿尽力而为。”
叶泠若一顿，补充道，“是生死之战，要立生死状的。”
上官懿淡声道，“我知道。”
叶泠若见他还不是很明白，干脆直接说道，“从今天开始，我要对你进行为时三天的训练，确保你能赢得比赛。”
上官懿这次是真不懂了，“姑母的意思是……”
“杀了他们，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要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