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觅流浅的牢房中，上官复不用任何人动手，已经奄奄一息。
他身上的伤没人管，一直舀舀流着血，那血都可以汇成一条小河了。
上官复看见她，先是吓得从地上挣扎着坐起来，而后又释然地一笑，面色苍白道，“你是来杀我的？事到如今，我也活不成了，要杀便杀吧。”
他嘴角擒着一抹绝望的笑容，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叶泠若始终觉得这个人可惜了，他的那一点贪念不过是为了弥补自己天生的不足。
要说他对上官懿的帝位，实在没有什么影响，如果没有林婉仪插上一脚，他真的可以悠闲度日。
但叶泠若痛恨他的懦弱与自私，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向别人。
“上官复，林婉仪的事，你从头到尾一点错都没有吗？如果你当时承认自己的错，我还觉得你是个男人。”
她站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从头到脚都仿若站在了阴霾中，耸立如松。
上官复挣扎着抬起了头，恐惧了许多的内心在一刻突然就不怕了。
可能是觉得横竖都是一死，他也没什么可怕的。
“呵呵，我承认自己的错？我承认自己的错就等于给了上官懿杀我的理由，咳咳。”他咳出了两口血。
嘴角滴答下血珠，他抬手擦了擦，自嘲般又笑了起来。
“他不会杀你的，这么多年了，他何时想要杀过你？你自己做错了事情，竟然到现在还不知悔改。”
叶泠若对这个男人略略失望。
上官复冷笑道，“他何时要杀我？呵，你真是太天真了，上官懿这个人不但心狠手辣，而且阴险狡诈，他眼里从来都容不来我这个弟弟，他不杀我，是因为我一直小心翼翼，没有让他抓到杀我的把柄......”
“你胡说。”叶泠若才不信他的话。
“他是身不由己，从前王族斗得你死我活，他若不如此，又如此生存下来。”
她的胸口被他气得上下起伏，瞪着他的眼睛也微微冒出火花。
这个人太可恶了，居然不思悔改，还诬蔑别人。
这段时间，她和上官懿朝夕相处，他对她极好，就算他真的阴险，可对她没有半分虚情假义。
她不允许别人这么讲他。
上官复苦笑摇头，“你还是不了解他，你想想看，他为何能用魔血来嫁祸给我？他哪里来的魔血？”
别人不了解上官懿，可是上官复太了解他了。
魔族殒灭千年，这世上早就没有魔血了。
可是他却用魔血来嫁祸自己，从那一刻起，上官复就知道，当年上官懿曾偷偷存下了魔血。
这本来就违反了神族的规定，私藏魔血，势同为魔。
因为魔血可以修炼魔功，神得了魔血，可以让神魔结合，让自己的修为提升到一个超越神和魔的地步。
这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所以当年神魔大战，天君刻意搜查过众仙君，就是防止有人私藏魔血。
而作为狐族的帝君，居然明知故犯，真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叶泠若皱了下眉，她怎么没有想过，上官懿的魔血从何而来？
那日竟还带着魔血上了九重天，可见他早就想置上官复于死地。就算没有她的事，他也会找个借口探上官复。
她开始相信上官复说的，或许上官懿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想要杀他的念头。
但那又如何，就好像潭清和潭澈，王室的纷争又能说明什么？
“上官复，你不用在这里蛊惑我，如果单凭这一点你让我相信上官懿的为人，你就大错特错了。”
她现在是上官懿的妻子，她要比任何人都相信他才对。
上官复轻轻一哼，露出了带血的牙齿，“那如果我告诉你，就连你都在他的算计之内呢？”
叶泠若身体一顿，目光微凛，“上官复，如果你再敢说他一句坏话，我让你现在就下地狱。”
她有什么可让他算计的？当初的婚事是她一手造成的，又不是上官懿的预谋。
她的真正身份，上官懿并不知道，现在这副身体的主人是林兮月，一个废材，又有什么好让他利用的。
“我本来想将此事告诉姜婠，可惜她中了林婉仪的毒，死活都要去九重天向天君讨功，呵呵呵，还不是落得这个下场。”
上官复闭了闭眼，笑着深吸了口气，仿佛在等着叶泠若求他讲。
叶泠若就是为此事而来，她蹲下了身体，口气生硬道，“你到底知道他什么秘密？”
“如果你不讲，我现在就杀了你。”
她以为上官复要以此来同她讲条件，比如放了他，或是保他不死之类的话。
“杀吧，我会怕死吗？”上官复用着无比同情的目光在看她，声音低幽，仿佛从暗处爬出来的一条毒蛇，“你会死得比我更惨。”
叶泠若大脑一片空白，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上官复。
他的样子不像是挑拨，倒像是一种期待。
那种自己死也得拉个垫被的期待。
“你说什么？”
上官复慢慢凑进了她，眼中闪着愉悦的光芒，“我不怕告诉你，我进去后上官懿的书房，发现了一幅画像，那画像中的女子和你长得十分相像。”
叶泠若心里紧紧揪着，如果单是这件事，她早就知道，可她觉得上官复还有后话，绝不是一幅画像这么简单的。
“那又怎样？”
“还有一本书，一本关于如何换魂的**。”他一字一句，讲得极慢。
那声音却像无数只赖□□，一点点爬上叶泠若的身体，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全身战栗。
在宗书里，盈玉就是利用换魂术，想把潭清的魂换到潭澈的身上。
她比谁都了解这种法术。
她的瞳孔正在一点点缩小，不是害怕或是胆战，而是不敢相信，上官懿娶她，居然是想用她的身体复活自己的白月光？
她不相信，她不会相信。
“我要去书房看看。”她起身，转身就想走。
上官复道，“不用去了，他知道有人闯过书房，早就把东西转移了，你找不到的。”
“我不信，我不会你说的话。”叶泠若跟他吼了出来，她双手扶着门，呼吸一声声颤抖，全身像结了一层冰。
“信不信由你吧。”上官复又爬在了地上，不再跟她讲话。
叶泠若咽了口唾沫，跌撞着跑了出去。
她一路跑，一直跑到上官懿的书房。
外面的寒冷让她瞬间冷静下来，如果她这么闯进上官懿的书房，岂不是更加不好跟上官懿解释。
如果上官复在骗她，她会伤了上官懿的心。
如果上官复没有骗她，她就会打草惊蛇。
想通了这一点，她打算先回房，再从长计议。
夜晚寒风重，一阵寒风吹进她的脖子里，让她全身一抖，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衣领，慢慢转身，往自己的房里走。
她记得那个法术要在第一次同房时使用，她和上官懿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所以上官复根本就在说谎。
或许上官懿有那种法术并不奇怪，并不一定是用在她身上的。
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叶泠若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一些。
走回房时，那一点烛光让她瞬间觉得温暖了起来。
小念正趴在地上昏昏欲睡，见她回来，硬是支楞起来脑袋，跑过来蹭了蹭她的腿，“我听说你被林婉仪抓走了，不过你应该能应付，没受伤吧。”
叶泠若纳纳地摇摇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她双手环住自己的胸，内心的震荡还是无法平复。
手抚上床塌，脑海里再次回想起那天早上的情景。过去回想时总会脸红心跳，呼吸发烫，可现在回想起来，她的心尖有些冷意。
手掌微微蜷缩，她目光向下，看见小念还在仰着脖子看自己，狐狸眼中有些莫名。
“我问你，我和上官懿同房的那晚，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什么？”
这间房里，除了她就只有小念。
她当时晕了过去，可小念应该都看到了。
“啊？”小念的狐狸尾巴翘得老高，“你你你你，你居然问我这种问题，你害不害臊？”
小狐狸的耳朵都红了，转身就想回自己的窝里。
然而它的尾巴被叶泠若抓了起来，悬空而起，“喂喂喂，你发什么神经？”
“快点告诉我，这对我很重要。”
叶泠若就这么拎着它，声音愈发冰冷。
小念头朝下地抱着爪子，朝她凶巴巴道，“有什么重要的，你们都已经成亲了，做羞羞的事也没什么。”
“这么说，我们那晚的确，在一起了？”叶泠若现在是冰火两重天。
她感觉不到害羞，反而小念的每一句话都能让她跌入谷底，或是重获新生。
小念翻了个白眼，“你自己不清楚吗？”
它一只小狐狸容易吗？成天为主人卖命，东跑西颠也就算了，现在连床上的事都要来问它。
小念表示：我是纯良的狐狸，虽性别男，但不好色。
叶泠若沉下了眼眸，瞳中像碎了一池的冰。
她对这种事的确不太在行，别人出嫁前，都有母亲或是喜娘叮嘱几句。
可是叶泠若从小没有母亲，她和上官懿的婚事又如此仓促，喜婚许是忘了，也可能以为她和上官懿早就在一起了，无须她再叮嘱。
反正这种事，她是真的不知道。
小念被她这么看呢，越来越心虚。
叶泠若很少对它发脾气，一般都是由着它的心性来。更遑论这种想要杀人的眼神。
但它看出，她的眼中带着几分悲哀。
小念跟着叶泠若这么久，从没见过她伤心，从前多没心没肺的一个人，狠起来是真狠，善良起来也是真善良。
它知道此事定与上官懿有关，也就不同她卖关子了，“我告诉你就是了，不过这只是我看到的，你们有没有那个，我也不太懂人情的事情。”
叶泠若的眼睛微微睁大，小念回忆道，“我只记得他把你抱到了床上，还脱了你的衣服，然后抱着你就没再动。”
叶泠若呼吸顿了一下，“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叶泠若发现小念说出了那晚的实情，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没有然后了？
这个程序对吗？
小念趁她愣神时从手里逃脱，抖了抖自己的狐狸毛，“如果实在有什么想不通的，就去书阁看看有没有春宫图之类的书，或许对你有帮忙。”
见叶泠若还在发愣，它跳上了床，安慰道，“别胡思乱想了，不管有没有，以后会有的，上官懿不是让你搬去他房里吗，你还担心什么？”
叶泠若摁了摁自己微胀的额头，身体向后一躺，直直地躺在了床上。
这一晚，她一夜没有阖眼，满脑子都是上官复的话和上官懿对她的好，两者交叠出现，她是越想越乱。
这段时间她和上官懿的点点滴滴，不管是回门风波，还是万灵谷遇难，再到空阙谷的穿书之旅，以及林婉仪三番四次的陷害，他都护她信她。
难道这些都是他在作戏吗？
书中只写上官懿为人心狠阴险，可没有写过他会演戏呀？
更何况他演的那样逼真，让她的一颗芳心就这么沦陷。
叶泠若要床上翻来覆去，到了后半夜才迷迷乎乎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小念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不好了，上官复死了。”
叶泠若鞋子还没穿上，身体就愣住，“上官复死了，他怎么死的？”
“让上官懿用三昧真火活活烧死了，连点灰渣都没剩。”小念耷拉着脑袋，默默为上官复哀悼。
被三昧真火烧死，那是神魂俱灭。
上官懿当初将上官复押上了斩魂台，如今又用三昧真火，可见是不想上官复再有转世之路。
他把自己的障碍全都铲除了，果然眼里揉不得沙子。
想起昨天上官复已经查觉到自己的下场，他的话应验了。
叶泠若穿上鞋子，转身就了门。
小念还在后面追了两步，“这么一大早你要去哪儿，还吃不吃早饭了？”
“我去书阁。”
她真的去找小念说的那种春宫图。
她想知道，那晚上官懿到底有没有要她。
如果他们真的到了那种地步，上官懿都没有要她，那么他就真的有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