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说了,我是鹰族的小殿下,我是来尘觅流浅玩的,我没有杀人。”
叶泠若看着眼前这个俊美清瘦,白皙得过分的少年,两个乌黑的眼睛明亮得有如一只小兽。
他被侍卫架起来时,还双脚一通乱踢。
这个样子,的确不像是杀人犯。
大殿外,众宾客都鱼贯离开,鹰族在神族也属于名门贵族,这等种族之间的事,他们还不想参与。
上官懿坐在帝椅上,双手扶住膝盖,将少年上下打量一番,紧抿着唇问道,“你说你是鹰族的小殿下。”
少年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几分稚气,“对呀,我叫折亭,是鹰族的小殿下,我父王最小的儿子,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呀。”
盛林见他对上官懿有些无礼,便斥道,“大胆,帝君面前不得无礼。”
折亭嘟了嘟唇,轻轻哼了一声。
叶泠若顿时母爱泛滥,想着自己当年若是早些成亲,说不定孙子都比他大了。
她声音温和地笑了笑,“你能告诉我,你为何要跑来尘觅流浅玩吗?”
说实话,月幽谷一年四季都是冬天,真没什么好玩的。
换作是她,宁愿去凡尘玩耍,也不来这里。
折亭想了想,自己也奇怪道,“我也不知道,我走着走着就走进了这里,或许是因为月幽谷离我们空阙谷近吧。”
这话倒是不假,空阙谷离月幽谷的确近,因为空阙谷一年四季也没有多暖,大约像深秋的时节。
盛林又斥,“胡闹,尘觅流浅是你说来玩就来玩的吗?”
折亭哭丧张脸,“大哥,鹰族和狐族一向交好,我来玩耍一下怎么了?”
大哥?
盛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今年也差不多快一万岁了,怎么就成了小毛头的大哥了。
叶泠若充满母爱地看着他,“盛林你别凶他,来玩也没什么。”
折亭眼睛一亮,看着叶泠若哇塞了一声,“原来是个漂亮姐姐,我最喜欢漂亮姐姐了。”
叶泠若掩唇笑了一下,从来没有人叫她姐姐,听着还瞒亲切的。
等笑完一转头,发现上官懿正阴沉着脸睨向她。
她赶紧清咳了一声,摆正了坐姿。
上官懿声音暗沉道,“盛林,先把他关起来,等确定他与小喜的死无关再说,”他站了起来,“还有,不许你叫她姐姐,她是我的帝后。”
折亭被盛林托走时,还哭啼啼地叫喊,“我真没杀人,姐姐,你救救我……”
上官懿拧了下眉,他的话是白说了吗?
若不是鹰族与狐族真的交好,他有可能会直接杀了这个小毛头。
叶泠若看着折亭的背影,严肃道,“我认为不会是他杀的人,他年纪这么小,哪里会什么阴爪功,就算会,他和小喜无冤无仇,又为什么要杀她。”
这件事,大家谁心里都明白,小喜的死不过是个由头,一个陷害叶泠若的由头。
是谁干的,她心知肚明,她想,上官懿也一样。
上官懿听她为折亭讲话,睨着她冷声冷气道,“你同情他?”
讲完,见叶泠若也睨了过来,目光充满了埋怨,他正过了身体,方才认真道,“我知道今天的事是姜婠故意的,但现在不是惩罚她的时候,相信我,今天的事我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他日我会替你报这个仇。”
一字一句,上官懿讲得有如磐石,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叶泠若恍惚了一下,她以为上官懿现在不处置姜婠,是因为姜婠必竟是他的师傅。
原来是她想错了,上官懿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现在他觉得时机还不成熟。
他是想为自己报仇的。
叶泠若咬了咬唇,突然觉得自己不敢看他的眼睛,可是又忍不住想要去看他的眼睛。
他的目光清清冷冷,却有如月光般缠绵悱恻。
她忍着笑意抬起了头,“那你干么还要惩罚折亭,他不过是个孩子。”
上官懿直接道,“因为他叫你姐姐。”
所以,他不高兴了。
*
叶泠若带着小念在花园散步,这一天下来,叶泠若嘴角一直挂着微笑,时不时就要笑上两声,根本抑制不住。
小念叹息道,“女人遇上爱情真是麻烦。”
叶泠若白它一眼道,“不麻烦呀,我们都已经成亲了。”
“你不说自己老牛吃嫩草了?”
叶泠若想了下,无所谓道,“吃就吃呗,赶上什么草就吃什么草,我不挑食。”
“那上官懿心中的白月光呢,你也无所谓?”
说起这个,叶泠若当真认真地分析了一下,“如果他的白月光还在的话,他就不可能娶我,所以说他的白月光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了,既然都不在了,我还有什么所谓。”
她觉得上官懿会一点点淡忘那个女人,毕竟现在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她。
小念……
当初是谁说自己只想潜心修炼,是谁说自己迟早要离开这里,逍遥山水间,又是谁说上官懿心中有个白月光,她不想让自己永远成为替身。
是谁是谁又是谁?
女人果然善变,多大年纪都一样。
小念看着她吹开了一朵朵的鲜花,让它拿到林婉仪的房里,又把拿回来的鲜花一朵朵吸进自己的肚子里。
鲜花落败后变成了枯枝,又再次被枯木逢春般唤醒。
这几枝花就这么来来回回地被叶泠若利用。
她吸进了各种气泽,融为己用,再转化其它的气泽赋予花的生命。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功法。
小念嘻嘻笑道,“你真坏,居然把有毒的花放到姜婠的身后,让她中毒,估计她铁定认为是林婉仪给她下的毒。”
叶泠若脸上的笑意敛去,换上了一抹阴笑,“林婉仪想要拉拢姜婠,我就要让她们相互猜忌,现在林婉仪身上的锦鲤气运已经不多了,谁接近她,都只会更衰。”
除了林婉仪,她并不想报复别人,只不过林婉仪想拉拢着别人来整她,叶泠若就不可能不还手。
她正在怔愣间,小念用脑袋拱了拱她,“你快看,是小佩。”
小佩这个时间出现再正常不过了,她不知道小念为何声音这般惊讶。
她抬头看去,也皱了下眉。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中年女人正在披头散发地同小佩拉扯,大哭大叫,“都是你害死了我的小喜,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见不得我们好?”
“你如果恨我夺走了你父亲,你可以来杀了我,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小喜,呜呜呜……”
小佩被她拉扯着,任由她连打带骂,只是一动不动地垂泪。
小念看着叶泠若那义愤填膺的模样,直接戳穿道,“你该不会想去教训一下那个女人吧?”
叶泠若,“你说的没错。”
她并不是想向着小佩,只是这次的事完全不关小佩的事,她相信小喜到尘觅流浅也不是小佩的主意。
现在人死了却跑来找小佩的麻烦。
叶泠若觉得,小佩的身世倒是和原主林兮月有异曲同工的地方。
她们都不受父母亲的待见。
不知为何,叶泠若就是想趟趟这个浑水。
她笔直地向着小佩和那个女人走了过去,就在那个女人扬手又想打小佩时,她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
那个女人满脸泪水,惊愕地抬头看向叶泠若。
她虽然不认得这个女人,但她的气息凛然,一双漂亮的桃花目仿若淬了千年寒冰,不算华丽的穿着,反倒衬得她的气质更加傲骨,没有半分雍容。
她倒不像是养在温室的花朵,反倒像是生在这隆冬的一朵腊梅。
那女人惊讶于她的气质,却丝毫不知死活地骂道,“我教训自己的女儿,你给我滚开点。”
小佩大惊,转身跪下,“帝后恕罪,我母亲不是有意的。”
那女人愕住,上下嘴唇一抖,“帝,帝后?”
她从没想过,堂堂一个帝后,会出手管一个小丫头的事。
她以为这人是小佩的同党,专门来诈她,还不怎么相信地厉声问小佩,“她真是帝后?”
叶泠若却是笑了出来,“我不是帝后,难道你的女儿小喜还当帝后不成?”
虽是一句问话,叶泠若讲得坚硬,尾声还竖了起来,听起来更像是责问。
那女人睁大了眼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帝后,贾兰氏姚之见过帝后。”
叶泠若端着架子,看了眼小佩。
她脸上都是淤青,头发凌乱不堪,跪在地上抽泣得肩膀都抖动了起来。
叶泠若声音冷道,“跪在这里哭什么,不知道给我搬把椅子来吗?难道要我一直在这里站着?”
小佩懵然抬头。
叶泠若从不在外面坐着,更不会摆架子要她搬什么椅子。
她狼狈地站了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转头跑去房里搬了把椅子来。
叶泠若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兰姚之,居高临下道,“你的胆子可不小,竟然公然打我的人,谁给你的胆子?”
兰姚之吓得全身都在颤抖,她本就哽咽,现在又声音打颤,听上去像是在打嗝,“回,嗝,回帝后,嗝,她,她害死了我女儿,嗝,呜呜呜……”
啪!
“你的女儿是小喜?”
叶泠若拍了下椅把手,声音干脆果断,仿佛劈开了一棵树,“她公然勾.引帝君,把她逐出尘觅流浅,她居然自己偷偷遛回来,她死不足惜,你贾氏一家都逃不开罪责。”
兰姚之吓得机灵一下,不喊了也不哭了,就这么瞪着眼睛讷讷地看着叶泠若。
这些事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小喜不知为何跑来了尘觅流浅,然后就说她死了。
小喜长得漂亮,一向心高气傲,总说自己想当帝后,没想到她真的是来勾.引帝君的。
这事若帝君不依不饶,说不定会连累她一并受罚。
兰姚之虽然心痛自己女儿,但她也知道这个时候要明哲保身。
“帝后恕罚,小喜不懂事,她都已经死了,还望帝后开恩。”她接连磕头。
小佩在一旁看着,越看越不对劲。
叶泠若难道是想责罚兰姚之,可是,为什么呢?
她有点看不懂了。
叶泠若非常好说话,欣然点了点头,吹着自己漂亮的指甲道,“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不过你刚才打我的人,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既然小喜的死是她咎由自取,那就不关小佩的事,兰姚之当然是过分了。
兰姚之之所以跑来打小佩,是因为她知道小佩好欺负,从来不会还手,她刚刚丧女,才会把气发到小佩的身上。
现在,她还是有气。
凭什么小佩有帝后护着,她的女儿却死了。
可当着叶泠若的面,她只好忍气吞声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叶泠若并没有打算就这么算了,反而用眼神示意她道,“既然知道错了,那就给她道歉。”
小佩提了一口气,“帝后,使不得。”
她虽然不喜欢兰姚之,但那个家毕竟还是她的家,以后她还是要回家的。
现在她若把事情搞大了,以后再回去就更难了。
“为什么使不得?”叶泠若警告般睨着她,“她打你就这么算了?小喜的事你流了多少眼泪,你在为别人伤心难过的时候,别人却不把你当回事,你能忍?”
字字珠玑,直戳小佩的灵魂深处。
一时间,她心里所有的委屈都哭了出来。
自她娘死后,她便无依无靠,父亲续贤,还带来了个小女儿。
她在家里过的比下人还不如,挨骂是经常的事,兰姚之动不动就打她。
小佩实在过不下去了,才来了尘觅流浅当丫环。
她为自己的娘亲感到不值,也为自己的遭遇难过,这一哭就一发不可收拾。
兰姚之心虚,却还是咬牙切齿地不肯道歉。
叶泠若声音更冷,“既然你不愿意道歉,那就在这里跪着好了,什么时候肯道歉,什么时候再站起来。”
“帝……”
“你闭嘴,”叶泠若真被小佩气死了,怎么姜婠找了这么一个丫头来监视她,看起来就没什么骨气,“做我的丫环,就得给我争口气,硬起你的骨头来。”
讲完,叶泠若起身,冷睨着兰姚之慢慢转身。
身后,兰姚之越想越气,她笃定这一切都是小佩使的诡计。
是她引来的帝后,把自己罚跪在这里。
想想自己可怜的女儿魂飞魄散,这个小贱人却在这里活得有滋有味。
兰姚之突然目露红光,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向着小佩的脑袋就砸了过去。
小佩还在伤心中,根本没有徐意兰姚之的举动。
等她的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闪躲。
就在这时,叶泠若一只手臂挡了过来,石头从她的手臂上划了下去,一道血口迸然裂开。
这件事的后果,就是兰姚之想畏罪潜逃,结果被盛林抓了回来。
上官懿连话都没讲,直接送她入了轮回。
小佩看着上官懿把叶泠若抱回房,她疼得冷汗涔涔。
她完全不知所措,在原地怔愣到后半夜才缓过神来。
帝后竟为了她,害自己受伤了。
而她却是姜婠派来监视着帝后的人。
这未免太可笑了。
*
给叶泠若包扎完伤口已经很晚了,她依靠在床上,可怜巴巴地看着上官懿,好像在等着他责问。
最后可能觉得早死晚死都是一死,趁早不趁晚。
她看着低头给她输灵力的上官懿,先发制人道,“我是觉得小佩和我很像,都是爹不疼娘不爱,可是我有帝君保护啊,她却没有,所以才会想出手帮帮她。”
听听,这话说的多完美,叶泠若一直女,现在也变得油腻了。
上官懿没有理她,应该是生气了。
叶泠若向前倾了倾身体,眨着羽睫,声音柔柔道,“你说对不对,夫君。”
上官懿抬起头。
叶泠若若无其事地又靠了回去,把玩着自己的头发,“你早上叫我夫人来着,我叫你夫君算是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