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懿并没有丧失意识,只是手太疼,连带着他的身体也动弹不了,就这么干巴巴地在地上躺着。
本想缓一会儿,等手好了,他就站起来。
当他知道有一个人被自己绊倒时,他虽然闭着眼睛,但心里却警醒起来。
他不知道是叶泠若,随时随刻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就像一头受伤的狮子,随时都有可能再扑上去咬人一口。
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屏气凝神,听见有人在查看芳苔的尸体,他的精神就更加紧绷。
他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不能硬碰硬,只能选择偷袭。
所以当那人一靠近他时,他就跳起来打算掐死对方。
然而他没想到,再睁开眼睛,居然看到了叶泠若。
少女从他的手中解脱,低下身一阵猛咳。
上官懿的手臂一疼,堪堪倒在了她身上。
追出来时他还在想,希望芳苔不要为难叶泠若,她对自己来讲,十分重要。
他不在意任何人的性命,但她的命他还是在意的。
这会儿看见她,一颗心也算放回了肚子里。
他的手筋再次折断,这副狼狈的模样,从前他是多么不想让人看见。
他不想在别人面前显示自己的无助与无能。
可现在也由不得他。
她紧张地扶住了他,让上官懿原本的疼痛都加重了。
他从没想过要保护叶泠若,只要她能健健康康活着便好,不要糟蹋了这副身子便好。天知道现在他需要她的保护时心里有多么嫌弃这样的自己。
又不能不承认,这种疼痛的加剧完全是自己的心理造成的,等他心中的嫌弃慢慢淡去时,他反而一点都感觉不到疼了。
他缓缓睁开了眼,看着少女一身丫环的打扮,目光灿亮,神色高洁,脸上的担忧不是装出来的,她是真的在担心自己。
他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孱弱,声音洪亮道,“你怎么来了?”
“是昨天那个小丫环救了我,我听说你和芳苔出了王宫,便一路赶来找你。”
她简单地阐述,目光还在他的身上打量。
前几日还冷傲得不可一世的男人,现在脸白灰白,毫无血色。头发乱蓬蓬,上面还有几根杂草,身上没有血迹,但他的左手却耷拉了下来,像一片树叶,柔软无骨地飘凌。
都说十指连心,手腕断了也是很要命。
难怪他一直躺在地上起不来,这种锤心般的疼痛真的不是人受的罪。
她转眸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芳苔,恨不能过去再补上几掌。
上官懿看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垂眸的样子,以为她是嫌弃自己的手。
他从不会有难堪的念头,如果谁瞧不起自己,他会杀了对方。
可他不能杀叶泠若,只能冷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很难看很窝囊?”
叶泠若错愕地抬起头,见他唇边一抹不屑的嘲讽,马上意识到,他是自卑了,又不愿意让她看见自己软弱的一面,才会逼着自己不屑一顾。
她好笑地睨着他,“怎么会?我是在想,是不是应该给芳苔补上几掌,他让你受伤,我当然不能放过他。”
上官懿有片刻的惊讶,叶泠若扶正他的身体,抬眸轻声问道,“自己能走吧?”调皮地眨了下眼,“这里只有我和小念,我们两个加在一起也扛不动你。”
上官懿微微点头,深深地看着她,没有讲话。
叶泠若将他受伤的手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深吸了几口气,使出了全力才能拖着他往前走。
万灵谷四季如春,她这一折腾,全身汗湿。
上官懿在她怀里,嗅着她身上清幽的香气,却是神清气爽。
现在王宫危机重重,不知道芳苔的手下会不会借机滋事。
他犹豫了下,决定先不回去。他现在手断了,不想被人家看到这副狼狈的模样。
王宫里有盛林,相信他能应付得很好。
叶泠若也是这样打算的。
他们现在既然出来了,就不能浪费了这次的时机。
她打算找到魔气再说。
“我们先找间客栈,我帮你把伤口处理一下。”
上官懿瞥着她,“你会处理伤口?”
他收回视线,轻轻地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声音都黯哑下来,“我的手,治不好了,以后可能都会这样。”
叶泠若没有徐意,她正吃力,“谁说治不好,这世上就没有治不好的伤。你以前手腕也断过,不还是一样好好的。”
上官懿抿唇不语,他也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像上次一样修复好。
上次,他足足花了几百年的时间才接上的。
他声音平静道,“上次,是因为我杀了溪风月,用她的筋续上了我的筋。”
这样平静的回答,却是经历了多少惊涛骇浪才能沉甸下来的。
“那你为什么不用芳苔的筋续你的筋?”
上官懿轻哼道,“他的修为不够。”
溪风月当年已是上神,又是女帝,修为自然了得。
叶泠若不以为意,等她的灵力恢复了,这点接筋续骨的事,根本就是小意思。
“没事,如果以后你的手动不了了,我就当你的手,帮你拿东西。”
“你?”
“对呀,我是你老婆,我们拜过天地了,”顿了下,她抬眸一笑,“明媚正娶的。”
上官懿神色一瞬,看着少女满头大汗,却眼眸灿烂,明明被自己压得快喘不过气了,可还是抖擞着肩膀,一步步艰难地往前走。
他的心里突然被什么东西震慑住了。
依稀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也有一个肩膀让他依靠,那时候有个很温柔又很倔强的女人在他耳边轻笑,告诉他,她永远会在他身边,不会让他受伤害。
只是,那个女人在王室的暗流涌动中被暗杀了,从此以后,他的头上再没有那个肩膀。
他猛吸了口气,身体微微调正,让叶泠若不至那么吃力。
可是他的手臂却抱得她更紧了。
他们很快找到了一间客栈。
万灵谷的百姓几乎都没有见过狐帝上官懿,他现在这副样子,任谁也不会想到他是上官懿。
叶泠若更加不用说,她换了一身丫环的行头,也不会有人认得她。
二人顺利入住了客栈。
叶泠若是真的累坏了,加之考虑到上官懿的伤势,对于客栈的挑选上并没有下功夫,随便看见一间就进来了。
但此时,她看着房里简陋的摆设,倒是觑了上官懿一眼。
她贵为魔族的公主,吃住用度都是最好的,但生性洒脱,前世就没在魔地洞天呆过几日。
魔族不与神族开战时,她就四处云游,开阔视线,增长见闻。
什么地方都住过,破庙也能将就。
这样的房间对她来讲不算什么,但只怕上官懿养尊处忧惯了,会嫌弃。
上官懿坐到床上,头靠在床架子上,眼睫颤抖。
他瞥见叶泠若的目光,淡声道,“去帮我找一些小木板来。”
捡木板这种事,叶泠若自然不会自己来。她对小念使了个眼色,示意它去找。
小念呜呼了一声,突然有了一个认知,它一路跟来,就是为了给他们当力巴的。
小狐狸无奈归无奈,可还是乖乖跳出了窗子。
叶泠若在小念走后,将客房里唯一的烛端到了床塌旁边。
她俯下身,动手解开他的衣扣。
上官懿幽幽地看着她,少女解的十分用心,呼吸轻盈,十根纤细的手指动作灵活。
并没有害羞或是退宿,好像脱衣服这种事是天经地义的,也是她本该做的。
她的指尖不小心轻轻触碰到他的脖劲,顿时,上官懿的身体一阵酥麻,好像有一条毒蛇从脚底蹿到了头顶。
见他的身体动了一下,叶泠若撩眸问道,“弄疼你了?”
上官懿看着她没有讲话。
叶泠若大约知道他的心思,只是这衣服不脱下来,没办法帮他固定木板。
她快速脱下了上官懿的外衣,上面还好,没有多少血渍,又是玄色,从外面很难看出来痕迹。
她开始动手脱他的里衣。
上官懿也不抗拒。
不过这次少女的眼中明显多了一丝笑意,又是时不时地睨向他,配上她的动作,有点暧昧地挑.逗。
他抓住了她的手,手心滚烫,但她皓洁的手腕却冰冰凉凉。
叶泠若并不是有意想要挑.逗,只是一想到眼前这个年仅一万岁的幼狐害羞了,她就莫名觉得好玩。
“不脱里衣,没有办法绑木板。”她勾唇提醒他。
上官懿轻轻挑着眉挑,唇角有一抹邪恶的笑意,“为什么我觉得你在勾.引我?”
叶泠若唔了一声,“你这个样子,勾.引不了吧?”
上官懿眉宇间一沉,她这是在置疑自己吗?
少年不甘认输般的脸色让叶泠若又有些想笑,这种事他也要逞强吗?
她低下头,拍了拍他的脑袋,“你乖,不要乱动,一会儿小念把木板找来,我就可以帮你固定手腕了。”
脱了里衣,少年精壮白皙的身体袒露在叶泠若的面前。
他的身体常年锻炼,紧实坚硬,每一块肌肉都像一个蠢蠢欲动的小兽。但是肌肤在烛光下氲氤着一层盈白的光芒,像泛着涟漪的湖面,静谧而又美好。
叶泠若转过眸,刻意不去看,她转身又将烛台端走。
上官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背影,腰身不盈一握,身材虽不算丰满,但也纤细合度,尤其是她这条丫环穿的长裙,可能有些紧了,走起路来,臀部一扭一扭。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去看她。
不多时,小念不负众望,找来了一块干净的小木板。
叶泠若赏了它一块红烧肉。
红烧肉和酒菜是叶泠若早就叫好的,方便一会儿他们可以饱餐了再去睡觉。
她拿着木板,又找老板要了一些纱布,结结实实地绑在他的手腕上。
至少他的手腕不用再耷拉下来,可以在木板上放平,有助于接骨。
先把骨接上,再说续筋的事。
绑好了木板,上官懿调息了片刻,二人这才坐下来吃晚饭。
幸亏上官懿伤的是左手,不妨碍右手吃饭,也省得叶泠若喂他。
一顿饭,吃得相当安静。
吃完后,叶泠若才道,“我明天去买两套衣服,我们换下衣服再去寻找魔气。”
上官懿有种奇怪的感觉,“你好像知道魔气在什么地方?”
叶泠若眨巴了两下眼睛,好像在说他讲的是废话,“我就是不知道才换衣服去找啊,如果我知道,我就直接过去拿了。”
最后,还飞给他一个笨蛋的眼神。
飞完,她心虚地起身叫来小二收拾碗筷。
其实她知道魔气在什么地方。
前后两次寻找魔气,一次是林兮月本人找到的,另一次被林婉仪改变了剧情,变成了上官懿找到的。
但不管是哪一次,都是在同一个地方,她甚至知道要怎么让魔气自己显形出来。
现在她不能讲,只能引导着上官懿前往。
上官懿也没有多问,吃完饭,自己先躺到了床上。像自家炕头一样,躺上去就闭上了双眼。
他的手还是很疼,固定后,可能血液能得以流通的原因,只要不用力动,疼痛感也就没有这么强烈。
叶泠若看着他躺到了床外面,地上的小念吃完了红烧肉,也蜷缩在角落里睡着了。
她想了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和小念一样,找个角落蜷一宿得了。
再旋目一看这房里,都是硬气的凳子,这样睡一晚,她明天不腰酸背疼才怪。
干脆,她提溜着自己的衣摆,小心翼翼地脱了鞋子,从床边踩了上去。
谁知这时,上官懿翻了个身。
叶泠若脚下刚要迈过去,就这样一犹豫,踩在床边的脚滑了下去,她整个人一下子坐到上官懿的腿上。
她双腿酸疼地从他身上爬起来时,只听头顶上上官懿黯哑沉怒的声音传来,“我看你今晚是不想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