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化后的上官懿前额的一缕头发变成了紫色,他的肌肤看起来更加白皙,只是这不是正常的颜色,反倒像涂了一层薄薄的面粉。
黑色大氅的领口遮挡住他浅笑的嘴角,他狭长的眸从雨中抬起,有如雨中的花蕊。
大雨倾盆,却没有一滴雨点落在他身上,周身的魔气让雨点都不敢靠近。
有人喊道,“是狐帝,他吞了魔气吗?”
众神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是这样,上官懿魔化,对于六界的威胁远大过于叶泠若。
因为上官懿象怔的是狐族,如果九重天公然跟上官懿开战,等于和狐族开战。
这不是内讧吗?
东岳一改往日的玩世不恭,也是急了,“上官懿,你在干什么?”
此刻的上官懿心里比谁都清楚,即使魔气对他来说,不过就如同万圣节,戴了个面具而已。可在这些人眼里,他已经是魔,也就再难容下。
试问,如果此时在这里的是叶泠若,她将会遭受怎样的伤害。
月幽谷他是回不去了,他不能连累自己的子民,眼下唯一能去的地方也就只有魔地洞天。
想罢,他在狂风暴雨中飞身而起,东岳也同时飞起,在半空中拦住了上官懿。
他神色三分严肃七分玩味道,“你可要想好了,今天这一走,将会成为神族的叛徒。”
上官懿妖异地一笑,“我会在乎吗?”
不等东岳回答,他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今天来了这么多人,无非是来抓叶泠若的,不是我,便是她。”
东岳挑了下眉,也不似刚才那般紧张,他上下打量了几眼上官懿,双手背负,“既然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也不便勉强。”
上官懿哼笑一声,越过他飞身而去。
东岳望着上官懿的背影,忽然有点不明白了,千年前,神族无人不知,上官懿强娶自己姑母,后来爱而不得差点走火入魔。
这千年来也没看见哪个女子能这么入他的眼。
叶泠若?
这也太突然了吧?
众神纷纷飞身上来,见东岳放走了上官懿,纷纷嘬牙,都有些埋怨东岳,可又无人敢指出来。
东岳颇为苦恼地抚了下额,“本座修为不济,实在制服不了上官懿,你们,”一抬头,见众神愕然,他吐了口气,慢悠悠道,“你们好好练功,不要辜负我对你们的期望。”
说完,他悠哉悠哉地走人,留下众人呆愣半晌。
他们再练一千年也不是上官懿的对手,六界中除了东岳,谁还能跟上官懿叫板。
这不是让神族看着上官懿毁天灭地,复兴魔族吗?
*
叶泠若醒过来时,已经过去了两天,她赫然发现,自己醒来的房间竟是原来溪风月的房间。
连房里的陈设和床缦枕褥都没有改变。
她回味了半天才起身下床,可是推门出去时,又发现门外竟然被上官懿下了一道屏障。
外面的盛林隔着屏障向她问安,“魔君醒了?”
叶泠若见盛林眼袋肿胀,萎靡不振,不禁怒问道,“上官懿呢?”
可恶,他居然又把她关了起来。
盛林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只是摇头,“魔君,帝君吩咐我好好照顾您,如果您想吃什么,我帮您拿来。”
“把屏障去掉。”叶泠若沉着冷眸看向他。
手掌中的真气已经开始滚动,如果盛林不叫来上官懿,她一定自己冲破这道屏障。
盛林为难,“魔君说笑了,帝君下的屏障,我哪里打得开?”
“那就把上官懿找来。”
盛林垂下头,声音微哽,“帝君,他恐怕来不了。”
上官懿成魔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六界,盛林去过一次魔地洞天,他已经成了魔尊。
叶泠若从前的两个婢女小可和小婵听说都被关了起来,现在魔地洞天是上官懿的,所有魔族的侍卫都要听他指挥。
反倒是从前的魔君叶泠若,突然消失,无人知道她此刻人在月幽谷。
多么可笑,魔君囚在了狐族,狐帝却入驻了魔族。
上官懿不肯见他,只派人传话,让他照顾好叶泠若。
这屏障是上官懿半生的修为所化,叶泠若一时半刻冲不开,她要在月幽谷呆上好长一段时间。
到那时,上官懿或许就想到办法化解身上的魔气。
他这副模样,实在不想让叶泠若看到。
“为什么来不了,还是他根本就不想来。”叶泠若紧握了双手,她觉得以上官懿的变态,八成又想把她囚在这里,像囚禁溪风月一样。
她不再同盛林废话,一掌激向了屏障。
房里狂风大作,桌椅床塌悉数倒塌,连这整个房都巨烈地摇晃起来,可是上官懿设下的屏障却是纹丝不动。
叶泠若惊了一下,不死心地又击出一掌。
十掌过后,她真气耗尽,身体一晃,单膝跪到了地上。
她扬起布满汗渍的脸颊,目光愈发冷沉。
很好,上官懿居然用他的半生修为筑了这道屏障,就为了囚住她。
盛林在外面看得胆战心惊,“魔君,您别再打了,小心身体。”
他倒不怕打破点什么东西,万一叶泠若自己把自己打伤了,他要如何向上官懿交待。
叶泠若打累了,真的没有再出手,她闭上眼喘了几口气。
这个时候,她不能真的真气耗尽,总得保留点实力。
慢慢来,就算是上官懿半生修为筑的屏障,她早晚也能打破。
这样想着,叶泠若自地上站了起来,“我饿了,让人给我送点吃的过来。”
盛林大喜,以为叶泠若想通了,马上下去准备。
叶泠若沉沉地扫了眼身后,一挥手,将房内陈摆恢复原貌。
她要养精蓄锐,这次绝对不能像溪风月那一世一样,任人宰割了。
而不任人宰割的前提,就是她必须要足够强大。
不多时,门外有人走来,“魔君,我来给您送吃的东西。”
叶泠若淡定地打开了门,却在一瞬间愣住。
来人正是从前侍候过溪风月的小婢女小瑾。
过了千年,原来她还在?
小瑾睨了她一眼,把盘子递了进来。
她倒是懂规矩,可是叶泠若还是发现,她的眼中对自己产生了极重的探究。而且印象中的小瑾胆子很小,眼前的女子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
她接过盘子,打发道,“你下去吧。”
小瑾慢慢退后,这时身后盛林正好有人唤她,“小念,魔君吃了没有?”
叶泠若猛地转身,“你等一下。”
小念似也察觉出了什么,对盛林佯装笑道,“吃了吃了,魔君说在这里无聊,让我陪她说说话。”
盛林点点头,并没有怀疑。
他一走,小念马上凑近了屏障,兴奋地眼泪扑簌扑簌地流,“你回来了对不对?”
一千年了,她也应该回来了。
叶泠若也激动地哭了出来,手掌放在屏障上,与小念的手重叠,“你真是小念,为什么会这样?”
小念吸着鼻子,眼眶通红,“我死后,灵魂就附在了小瑾的身上,后来我便改名叫了小念。”
她擦着眼泪,一面哭一面笑,“我等了一千年,终于把你等回来了,本来我一直对魔地洞天还挺留心的,但后来发现那个人不是你,再之后我听说上官懿把你囚在了这里,才觉得或许是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见到小念,比见到上官懿更加让她感动。
必竟两世都是小念在陪着自己。
在那个陌生又狐独的地方,只有她是自己唯一信任的,她是自己的朋友。
“你回来就好。”小念还是婢女的打扮,两人丸子头,穿着淡绿,完全看不出已经是一个千岁的人了。
现在又在哭鼻子,像个孩子似的。
“你都不知道,人家明明是个公狐狸,现在居然变成了女人。”
她越说越委屈,又开始抽泣起来。
叶泠若哄道,“没事,女人挺好的,你可以跟在我身边。”
她这一说,小念马上不哭,“也对,我怎么没想到。”
她看着屏障中的叶泠若,气得直跺脚,“该死的上官懿,居然又把你关起来了。”
叶泠若看了眼这个屏障,完全镇定,“无事,我现在修为全在,他奈何不了我,冲破屏障是早晚的事。”
她想到一个盟友,“对了小念,你帮我去空阙谷找潭清来帮忙。”
她和潭清里应外和,相信一定可以打开屏障。
“潭清?”小念点头,“我知道了,你等我消息。”
小念走后,叶泠若的怒气一扫而空,还觉得上官懿办了一件歪打正着的事。
否则她和小念也不会这么快相认,这样一想,她心情也舒畅了一些。
把小念拿来的饭菜都吃光,然后开始修炼。
偶尔盛林过来看看她,也是想看看她有没有伤害自己。相反,叶泠若不但不哭不闹,还哼着小曲,心情十分愉快。
盛林......
女人的心果然是海底的针,琢磨不透,实在是琢磨不透。
小念的办事效率很快,到了晚上便带来了消息,只不过是一个坏消息。
潭清亲自去魔地洞天捉拿上官懿,居然被上官懿打成了重伤,现在还在空阙谷休养。
叶泠若听完,觉得自己遗漏了一些剧情,“潭清为什么要去捉拿上官懿?”
他在魔地洞天并不奇怪,可是捉拿他就有点怪了。
上官懿可是狐帝,谁敢捉拿他?
“你不知道吗?”小念以为她知道,“上官懿吞了魔气,现在已经魔化了,他入驻了魔地洞天。”
叶泠若睁大了眼睛,“他吞了魔气?”
吞了魔气等于成魔,他放弃自己的帝位,却要成魔?
她大脑有点转不动了,许多事情好像一个个小气泡,不等看懂就消失,根本让她捕捉不到。
小念叹了口气,“本来当年烟萝给了他心头血让他忘记一切,我还觉得对他太过仁慈了,他就应该背负着痛苦,永生永世地活着。”
“可是当我听说他吞了魔气,又觉得他挺难得的。”
小念看着她,道出了一个事实,“上官懿为了你免受伤害,自己承担下了一切。”
没错,就是这个想法,一直在她脑海里盘踞。
如果上官懿不吞下魔气,魔气认主,必然会来找她,到那时,六界便再无她的容身之地。
上官懿把她囚在这里,自己却替她承担下了一切。
她的心突然好痛,两世的纠葛,两世的憎恨,她到底在恨他什么,恐怕连她自己不知道。
她只是把自己乖舛的命运怪罪到了上官懿身上,好像这样就能为自己的逃离找一个借口。
可她从没有想过,上官懿一样痛苦,他的恨不会比她少。
只不过他是恨了自己。
“你可能不知道,当年你死后,上官懿走火入魔,差点毁了六界。他找天君索要复活术,天君不给,他就在九重大大开杀戒。”
“当时九重天十万天将围着他,万箭齐发,上官懿的身上像个刺猬一样,他全身是血,居然杀了十万天将。”
“烟萝在痛悔中献出了自己的心头血,这件事六界无人敢提。”
叶泠若动了动唇,泪水流淌。
上官懿说过,曲终人散也可以柳暗花明。
她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不愿连累他,可是上官懿明明已经决定以身侍魔,居然还要她作陪。
这样的男人,到底是可爱还是可恨。
她哽咽着捂住了胸口,哭得泣不成声。
这么久以来,叶泠若是第一次哭得这么伤心,连她自己都没有想过,从前都有希望,这一次,她彻底绝望了。
小念鼓励她,“你现在应该振作起来,应该去帮上官懿化解魔气,你到底是魔君,会比他有办法。”
小念指着自己教育她,“你看看,我死了都能重生,你和上官懿都要活得好好的,为何要绝望?”
叶泠若抬起了泪目,内心终于恢复了一丝平静。
她双手死死地抓着门框,目光凝视着外面的屏障。
小念说的没错,她应该去找上官懿,帮他化解魔气。
“小念,现在潭清不能过来,就全靠你了。”
“我?”
“对,帮我找几朵花来,我授些真气给你,我们里应外和,打破这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