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殿的金光尚未褪去，轮回盘上的血色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露出底下白玉般温润的底色。那些由白骨镶嵌而成的命格凹槽中，渐渐充盈起淡金色的星力，如同被重新点亮的星辰。
宋清玉扶着几乎脱力的司落叶，三族灵力在掌心微弱地搏动。刚才催动三界镇魂阵几乎耗尽了他的本源，玄冰灵力凝结的护罩上已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暗紫色的魔气与淡金色的仙力在血管里冲撞，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
“还撑得住吗？”司落叶抬手按住他的后心，星图的余温顺着脊椎缓缓蔓延。他的脸色比宋清玉还要苍白，原本流转着星光的眼眸此刻蒙上了一层薄雾，显然动用命盘本源的反噬正在发作。
宋清玉摇摇头，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先看看轮回盘。”他扶着司落叶走到石台边，轮回盘上的命格已恢复平静，唯有代表他们二人的星位还在微微闪烁，像两颗依偎在一起的星辰，“好像……真的稳住了。”
司落叶的指尖轻触轮回盘，星图与盘上的纹路瞬间共鸣，无数细碎的光点从盘上飞起，在空中拼凑出完整的三界星图。天界的紫微垣、人间的二十八宿、魔界的参商二星，此刻都在各自的轨道上有序运转，再无半分紊乱。
“是真的稳住了。”司落叶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笑意，“魔尊的戾气被彻底净化，万魔噬魂阵应该已经失效了。”他突然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金色的血迹，“只是……我的星图好像出了点问题。”
宋清玉连忙将玄冰灵力渡过去，却发现司落叶体内的仙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外泄，星图的光芒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黯淡：“怎么回事？是不是刚才动用命盘本源伤了根基？”
“不是伤了根基。”司落叶摇摇头，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星图在掌心勉强凝聚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是命盘在归位。当年我为了救你，强行篡改了三界命格，如今轮回盘恢复正常，我的仙身自然要承受反噬。”
宋清玉的心脏骤然缩紧：“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可能要回天界受罚了。”司落叶的笑容带着释然，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篡改命盘是天条大忌，当年若不是你父亲以仙尊之位担保，我早就魂飞魄散了。”
宋清玉猛地攥紧拳头，玄冰灵力在掌心凝结成尖锐的冰棱：“我不准！谁也不能带你走！”
“清玉，别冲动。”司落叶按住他的手，星图在两人之间旋转出温和的光晕，“这是规矩。不过你放心，天帝陛下向来宽宏，最多就是贬去看守南天门，百年后就能回来了。”他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宋清玉的眉骨，“倒是你，该好好想想自己的身份了。”
宋清玉的动作骤然僵住。魔尊临死前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回响，云清仙尊那张与魔族黑袍人重叠的脸、自己动用魔力时的心口剧痛、还有对魔界莫名的熟悉感……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让他不敢深思的可能。
“我是谁不重要。”他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重要的是，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司落叶正要再说些什么，轮回盘突然剧烈震动，盘中央的凹槽中缓缓升起一枚玉简，玉简上刻着“天规”二字，周身缠绕着金色的锁链——竟是天帝的敕令。
“看来是等不及了。”司落叶拿起玉简，锁链在触及他指尖的瞬间自动消散，“果然是要我即刻返回天界受审。”他将玉简递给宋清玉，“你且留在这里，等云清仙尊来了，让他带你去漳漯山，那里的古籍中或许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宋清玉没有接玉简，只是死死握住他的手：“我跟你一起去。”
“胡闹！”司落叶皱起眉，星图的光芒陡然锐利起来，“天界不是魔界，容不得你放肆！你现在身份不明，贸然前去只会自投罗网！”
“那我就眼睁睁看着你被处罚？”宋清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暗紫色的眼眸中翻涌着魔气，“当年诛仙台我已经让你独自面对一次，这次绝不可能！”
两人正争执间，焚心殿外突然传来仙鹤的清唳，云清仙尊的身影踏着霞光而来，身后跟着几位手持拂尘的天界仙官。他看到石台上的轮回盘时，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神色复杂。
“落叶，恭喜你。”云清仙尊的声音带着温和的笑意，却掩不住一丝疲惫，“三界安危已定，你总算不负司命星君之名。”
司落叶躬身行礼：“皆是托仙尊与清玉之力。”他将天帝的敕令递过去，“陛下的意思，想必仙尊已经知晓。”
云清仙尊接过玉简，叹息着摇摇头：“陛下说了，念你护界有功，罚你去守天河百年，百年后官复原职。”他看向宋清玉，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清玉，跟我回漳漯山吧，有些事，确实该告诉你了。”
宋清玉却后退一步，将司落叶护在身后：“先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云清仙尊沉默良久，从袖中取出一枚水晶球，球中浮现出二十年前的画面——天界的诛仙台上，司落叶被捆在诛仙柱上，衣袍染血，却依旧死死护着怀中的婴儿。云清仙尊手持长剑站在台下，眼中满是痛苦，而他身后，站着一个身披黑袍的女子，女子的面容竟与宋清玉有七分相似。
“她是魔族的长公主，墨璃。”云清仙尊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也是你的生母。”
宋清玉的瞳孔骤然收缩：“不可能……我母亲明明是……”
“是我让落叶篡改了你的命格，让你以为自己是冰书碟的儿子”云清仙尊打断他的话，水晶球中的画面切换，显示出墨璃战死的场景——她浑身是血地倒在云清仙尊怀中，心口插着天帝的斩仙剑，“当年魔族叛乱，墨璃为了保护我，死在了天帝剑下。她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我只能用仙力暂时封印你的魔族血脉，让你以凡人之身长大。”
司落叶轻声补充：“你每次动用魔力心口剧痛，是因为血脉封印在反噬。你对魔族的熟悉感，是因为墨璃公主的血脉在呼唤你。至于云绝……”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他确实是你母亲的弟弟，也就是你的亲舅舅。”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拼凑完整。宋清玉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轮回盘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原来魔尊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是魔族少主，是天界禁忌的仙魔混血，是那个被整个三界唾弃的存在。
“清玉……”司落叶想上前，却被宋清玉挥手拦住。
宋清玉低着头，银甲上的冰蓝光晕忽明忽暗。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暗紫色的眼眸中已无半分迷茫，只剩下平静：“所以，当年在诛仙台，你护住的那个婴儿，就是我？”
司落叶点点头：“是。当年天帝要将你挫骨扬灰，是我用司命星君的仙骨为你挡下了诛仙雷，也是我篡改命盘，让你能在凡间平安长大。”
“那你受的惩罚……”
“值得。”司落叶的笑容温润如玉，星图在掌心流转出柔和的光芒，“只要你能平安，怎样都值得。”
宋清玉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释然，也带着一丝苦涩。他走上前，轻轻拥抱住司落叶：“师尊，等我。”
司落叶一愣：“你要去哪？”
“去该去的地方。”宋清玉松开他，转身看向云清仙尊，“父亲，帮我照顾好师尊。”他又看向几位天界仙官，“还请诸位仙官稍等，我去去就回。”
不等众人反应，他已化作一道流光冲出焚心殿，玄冰灵力在身后凝结成一道冰蓝色的轨迹，直指魔界深处的万魔殿——那里是魔族的圣地，也是存放历代魔尊遗骸的地方。
司落叶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他要做什么？”
云清仙尊叹了口气：“他要去认祖归宗。魔族有规矩，少主继位前必须参拜历代魔尊的遗骸，以获得血脉认可。”他看向司落叶，眼中满是担忧，“清玉这孩子，向来比谁都要骄傲。他不会接受自己是个身份不明的存在，更不会让你独自去天界受罚。”
万魔殿的黑色石门在宋清玉面前缓缓开启，门内弥漫着浓郁的魔气，却诡异的没有半分戾气。大殿两侧矗立着历代魔尊的石像，石像的眼眶中燃烧着绿色的鬼火，正齐刷刷地“看”向他这个不速之客。
“魔族少主，终于回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石台上的魔主遗骸突然睁开眼睛，眼中闪烁着与宋清玉如出一辙的暗紫色光芒，“墨璃的儿子，果然有我魔族的风范。”
宋清玉走到石台前，玄冰灵力与魔气在周身交织成奇特的光晕：“我不是来继位的。”
“我知道。”魔主遗骸的声音带着笑意，“你是来要一样东西。”他抬手一挥，石台上浮现出一枚黑色的玉简，“这是魔族的《血誓录》，记载着如何彻底融合仙魔血脉的方法。你母亲临终前托我保管，说等你有朝一日想通了，便交给你。”
宋清玉拿起玉简，指尖触及的瞬间，无数魔族秘法涌入脑海。那些困扰他多年的血脉冲突、魔力反噬，此刻都有了答案——原来仙魔混血并非禁忌，而是天地孕育的第三种力量，只是需要特殊的方法才能完全掌控。
“多谢。”宋清玉将玉简收入袖中，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魔主遗骸叫住他，“你可知融合血脉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知道。”宋清玉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需要以一半的仙骨为引，一半的魔骨为祭，忍受七七四十九日的焚心之痛。”
“值得吗？”
“值得。”宋清玉的脑海中浮现出司落叶的笑容，“为了他，怎样都值得。”
魔主遗骸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果然是墨璃的儿子，够痴，也够勇。去吧，别让那小家伙等太久。”
宋清玉再次化作流光，冲出万魔殿时，周身的气息已截然不同。玄冰灵力与仙力、魔力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全新的金色灵力，既有着玄冰的凛冽，又有着仙力的纯净，更有着魔力的霸道。
当他返回焚心殿时，司落叶正要跟着天界仙官离开。看到宋清玉身上的金色灵力，司落叶的脚步骤然停住，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光芒：“你……融合了血脉？”
宋清玉走到他身边，金色灵力在掌心凝结成一朵冰蓝色的莲花：“嗯。以后再也不会有反噬了。”他看向几位天界仙官，“诸位，我与师尊一同前往天界。”
仙官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云清仙尊适时开口：“陛下有旨，宋清玉护界有功，可暂免身份审查，随司命星君一同面圣。”
天界的南天门依旧宏伟壮观，只是此刻守在门前的天兵们看宋清玉的眼神都带着复杂。这个传闻中是仙魔混血的少年将军，此刻周身流转着平和的金色灵力，既无魔气的诡异，也无仙力的疏离，反而像一道温暖的光，让人莫名心安。
凌霄宝殿上，天帝高坐云端，周身笼罩着看不清面容的金光。司落叶与宋清玉并肩跪下，金色的灵力在两人之间悄然相连，形成一道无形的羁绊。
“司落叶，你可知罪？”天帝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威严，却无半分怒意。
“臣知罪。”司落叶的声音平静无波，“擅改命盘，触犯天条，请陛下责罚。”
“宋清玉，你可知罪？”天帝的声音转向宋清玉。
“臣不知。”宋清玉抬起头，暗紫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臣护界有功，何罪之有？若陛下因臣的血脉问罪，那便是因噎废食，寒了三界众生的心。”
大殿中的仙官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竟有人敢这样跟天帝说话。司落叶暗暗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天帝却笑了起来：“好一个护界有功，好一个因噎废食。难怪落叶会为你不惜触犯天条，你这性子，倒是比云清当年还要烈。”他话音一转，声音变得温和起来，“罢了，三界刚定，不宜再动干戈。司落叶护界有功，罚守天河百年，百年后官复原职。宋清玉……”
宋清玉屏住呼吸，等待着最终的判决。
“你既已融合仙魔血脉，便不再是单纯的仙或魔。”天帝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朕封你为三界巡使，持界域罗盘，监察六界安危。若有异动，可先斩后奏。”
宋清玉与司落叶同时愣住，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陛下……”司落叶想说些什么，却被天帝打断。
“落叶，你可知朕为何这样安排？”天帝的声音带着笑意，“你二人的命格早已纠缠在一起，是祸是福尚未可知。但朕相信，能以爱与守护净化魔尊戾气的人，绝不会让三界再次陷入危难。”他挥了挥手，“去吧，百年时光转瞬即逝，莫要辜负了彼此。”
走出凌霄宝殿时，天界的晚霞正染红半边天空，像极了当年诛仙台上那片悲壮的血色，却又多了几分温暖与希望。
宋清玉握紧司落叶的手，金色的灵力在两人掌心流转：“百年而已，我等你。”
司落叶笑着点头，星图在掌心与他的灵力交织：“我在天河岸边种满桃花，等你来看。”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霞光中，只留下界域罗盘的冰蓝光晕在空中轻轻摇曳，像是在诉说着一个跨越仙魔、轮回不灭的承诺。而远处的人间，炊烟袅袅，百姓安居乐业，谁也不知道，就在刚才，三界的命运已被两个年轻人的爱与守护彻底改写。
宋清玉提着一壶桃花酒，站在漫天飞舞的桃花雨中，看着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正在整理星图。司落叶转过头，眼中的星光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你来了。”
“来了。”宋清玉走上前，将酒壶递给他，“桃花开得正好，不醉不归。”
司落叶接过酒壶，指尖与他相触的瞬间，星图与金色灵力同时亮起，在天河上交织成一道美丽的彩虹。远处的银河缓缓流淌，像是在为这对跨越了仙魔、穿越了轮回的有情人，奏响最温柔的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