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的忘川河畔,彼岸花开得正艳,如血的花瓣在灰蒙蒙的雾气中摇曳,散发着诡异而凄美的光泽。宋清玉站在奈何桥头,手中的界域罗盘玉佩散发着淡淡的冰蓝色光芒,将周围的阴气驱散了几分。
黑白无常引着他穿过拥挤的鬼魂,那些形态各异的魂魄或哭或笑,或痴或呆,全都被轮回的执念牵引着,一步步走向孟婆的汤碗。宋清玉看着这一切,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悲凉——原来人死后,还要被过往的执念束缚,连安息都成了奢望。
“宋公子,这边请。”白无常的声音尖细如哨,手中的哭丧棒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阎王爷已在森罗殿等候多时。”
宋清玉点点头,跟着他们穿过一道刻满符文的拱门。门后是另一个世界,没有了忘川河畔的喧嚣,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偶尔闪过的金色符文,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书卷气,像是某个古老的藏书阁。
森罗殿比想象中简朴,没有传说中的阴森恐怖,反而像是一座古朴的书院。阎王穿着一身玄色官袍,正坐在案前翻阅一本巨大的册子,册子上闪烁着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魂魄的生平。
“宋清玉,你可知擅闯冥界是重罪?”阎王没有抬头,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晚辈只为一事而来。”宋清玉拱手行礼,将界域罗盘玉佩放在案上,“我想复活一个人。”
阎王这才抬起头,他的面容普通得像个邻家老者,唯有双眼深邃如星空,仿佛能看透三界六道的所有秘密。“司落叶,曾为清景仙尊和司命星君,因篡改他人命运,从而被贬下凡后又入魔死在了断魂崖。”他缓缓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你要复活的,是他?”
宋清玉心中一震。他只知道师尊司落叶是仙门天骄,却没想到竟是天界的司命星君!难怪师尊对命理推演如此精通,难怪他总说“命由己造,不由天定”。
“是。”宋清玉坚定地点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让他活过来。”
阎王叹了口气,从案下取出一个琉璃盏,盏中盛放着三缕微弱的光芒,像是风中残烛。“他的魂魄并未完全消散,而是在魂飞魄散的瞬间被一股力量分成了三份。一份坠入轮回,历经百世;一份被诛仙台的戾气缠绕,困在冥界裂隙;还有一份……”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附在了你的界域罗盘上,与你母亲的灵力相融,成了罗盘的器灵。”
宋清玉看向手中的玉佩,难怪他总觉得玉佩中藏着一丝熟悉的气息,原来那是师尊的魂魄!
“要复活他,必须集齐三缕魂魄,再以你的三族本源之力为引,重铸仙身。”阎王将琉璃盏推向他,“但这其中有两个难处:冥界裂隙的戾气至阴至邪,寻常人靠近即会魂飞魄散;而轮回中的那缕魂魄,已历经百世轮回,早已忘记前尘往事,你就算找到他,也未必能认出。”
“我不怕。”宋清玉握紧琉璃盏,掌心的温度让盏中的光芒稳定了几分,“请阎王爷指点,如何进入冥界裂隙和轮回。”
阎王看着他眼中的坚定,最终点了点头:“冥界裂隙需以界域罗盘为匙,至于轮回……”他取出一枚银色的轮回镜,镜中映照出一片古战场的景象,“他这一世的轮回,在大靖王朝,是个名叫尘遂的少年。你若想去找他,需舍弃仙魔之力,以凡人之躯入轮回,待时机成熟,我自会唤醒你的记忆。”
舍弃仙魔之力?宋清玉愣住了。没有了力量,他如何对抗冥界裂隙的戾气?如何保护师尊的魂魄?
“这是唯一的办法。”阎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轮回之力最忌仙魔干扰,你若带着力量入轮回,只会扰乱他的命盘,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宋清玉沉默片刻,最终点头:“好,我答应你。”只要能让师尊复活,别说是舍弃力量,就算是魂飞魄散,他也愿意。
阎王满意地点点头,挥手打出一道金光,将琉璃盏中的两缕魂魄收入轮回镜:“去吧,待你集齐三缕魂魄,我自会助你重铸仙身。”
金光闪过,宋清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意识渐渐沉入黑暗。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仿佛听到了师尊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清玉,等我。”
大靖王朝,永安三年,冬。
雁门关外的积雪刚化,空气中还带着刺骨的寒意。宋清玉,不,现在应该叫谢阳舒,正站在城楼上,看着城下操练的士兵。他穿着一身银甲,身姿挺拔如松,眉宇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三年前,他以十五岁之龄随父出征,在雁门关大败北狄,一战成名,被封为“昭武将军”,成了大靖王朝最年轻的将军。军中上下都服他,不仅因为他用兵如神,更因为他身上那股悍不畏死的狠劲。
“将军,京中传来消息,说是三皇子带着使团来犒军了。”副将赵虎大步流星地走上城楼,手中捧着一封密信,脸上带着几分不屑,“据说还带了个娇客,是礼部尚书家的小公子,名叫尘遂,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在京城横行霸道,不知怎么就被三皇子看上了,非要带在身边历练。”
尘遂?谢阳舒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却又抓不住。这个名字……好熟悉。
“知道了。”他不动声色地接过密信,拆开一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密信上只有八个字:“尘遂,需护之。”是阎王的笔迹!
他就是师尊轮回中的那缕魂魄?谢阳舒愣住了。一个是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弟,一个是温润如玉的仙尊,这两者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将军,您怎么了?”赵虎看出他神色不对,关切地问道。
“没事。”谢阳舒将密信收好,目光望向关外的官道,“备马,随我去迎接三皇子。”
官道尽头,一队华丽的马车正缓缓驶来。为首的马车装饰奢华,四匹白马拉车,车帘上绣着金线蟠龙,显然是三皇子的座驾。而跟在后面的一辆马车,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车厢上画着花鸟鱼虫,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所有。
车队刚到城门口,后面那辆马车的车帘就被掀开,一个穿着月白锦袍的少年探出头来,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他生得极美,肤白胜雪,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只是眉宇间的桀骜让这份美多了几分攻击性。
“这破地方到底什么时候到啊?冻死小爷了!”尘遂抱怨着缩回头,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却带着说不出的张扬。
谢阳舒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是他!虽然眉眼间多了几分桀骜,少了几分温润,但这张脸,分明就是师尊司落叶的模样!
“昭武将军,别来无恙啊。”三皇子从马车上下来,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锦袍,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本王奉父皇之命,特来犒劳雁门关的将士们。”
“臣谢阳舒,参见三皇子。”谢阳舒收回目光,拱手行礼,语气平淡无波。他对这位三皇子素来没什么好感,此人表面温和,实则野心勃勃,这次来雁门关,恐怕不止是犒军那么简单。
“这位就是尘小公子吧?”谢阳舒看向从后面马车上下来的尘遂,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些。
尘遂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就是那个十五岁当将军的谢阳舒?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赵虎顿时怒了:“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呢?我们将军……”
“赵虎。”谢阳舒打断他,目光依旧落在尘遂身上,“尘小公子一路辛苦了,城内已备好宴席,还请随我入城。”
尘遂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平静,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转身就往城里走,连招呼都没打。
三皇子连忙打圆场:“阿遂年纪小,不懂事,将军莫怪。”
谢阳舒淡淡一笑,没有说话。他能感觉到,尘遂虽然表面张扬,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像是一只竖起尖刺的小刺猬,用桀骜伪装自己。
宴席设在将军府的正厅,说是犒军,其实更像是三皇子的私人宴会。尘遂被安排坐在三皇子身边,自始至终都没怎么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喝酒,偶尔抬眼看向谢阳舒,眼中带着几分探究。
“谢将军年少有为,真是我大靖的栋梁啊。”三皇子端起酒杯,语气带着几分拉拢,“不知将军对朝中之事有何看法?”
谢阳舒知道他是想试探自己的立场,淡然道:“臣乃武将,只知保家卫国,不懂朝中之事。”
三皇子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将军说笑了。对了,听闻将军精通兵法,正好阿遂也对兵法有些兴趣,不如将军闲暇时指点他一二?”
谢阳舒看向尘遂,只见他正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闻言翻了个白眼,显然极不情愿。
“尘小公子金枝玉叶,臣不敢指点。”谢阳舒委婉地拒绝。他现在还不确定尘遂的态度,不想贸然接近。
宴席过半,尘遂突然起身:“我去趟茅房。”不等众人反应,就转身离开了正厅。
谢阳舒心中一动,借口更衣,也跟了出去。
将军府的花园里种着几株红梅,此刻正傲然绽放,红色的花瓣在白雪的映衬下,美得惊心动魄。尘遂正站在梅树下,仰头看着枝头的梅花,脸上的桀骜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落寞。
“这里风大,尘小公子还是早点回去吧。”谢阳舒走上前,脱下自己的披风,想要披在他身上。
尘遂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抬手打开他的手:“别碰我!”
披风掉落在地,谢阳舒看着他紧握的拳头,突然想起师尊当年教他练剑时的样子,也是这样,看似温和,实则疏离。
“你到底想干什么?”尘遂皱着眉,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三皇子让你来监视我?还是想利用我讨好他?”
谢阳舒愣住了。他没想到尘遂会这么想,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尘遂见他不说话,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假得很。”他转身想走,却不小心被脚下的石子绊倒,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谢阳舒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尘遂的身体撞进他怀里,带着淡淡的酒气和梅香,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颈窝,让他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放开我!”尘遂挣扎着想要推开他,脸颊却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谢阳舒松开手,看着他略显慌乱的样子,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悸动。他能感觉到,尘遂虽然嘴上说着讨厌,身体却没有真正的抗拒。
“小心点。”谢阳舒捡起地上的披风,递给他,“天晚了,我送你回去。”
尘遂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披风,披在身上。谢阳舒的披风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意外地让人安心。
两人并肩走在花园的小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月光透过梅枝洒在地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仿佛一对相依相伴的恋人。
“喂,谢阳舒。”尘遂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你真的像他们说的那么厉害吗?十五岁就打败了北狄?”
“只是运气好而已。”谢阳舒淡淡道。
尘遂撇撇嘴,显然不信:“我听说北狄的王子很厉害,你跟他比,谁更厉害?”
“战场之上,胜负已定,说这些没有意义。”
尘遂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我听说你还没成亲?也是,像你这样整天打打杀杀的,哪个姑娘敢嫁给你?”
谢阳舒看着他笑起来的样子,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竟有几分师尊当年的神韵。他忍不住道:“那尘小公子呢?听说你在京城有很多红颜知己?”
尘遂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哼了一声:“那是他们自愿的,小爷我可没逼他们。”
谢阳舒看着他口是心非的样子,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不管他是否记得前尘往事,他都是自己的师尊,是那个在灵江村教他读书写字,在万魔殿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司落叶。
接下来的几日,谢阳舒忙着操练士兵,尘遂则整天在雁门关内闲逛,两人很少见面。直到第五日,北狄突然派使者送来战书,说三日后要在雁门关外决战。
消息传来,军中顿时一片哗然。北狄刚战败不久,元气大伤,按理说不该如此急于决战,其中定然有诈。
“将军,北狄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赵虎忧心忡忡地说道,“末将觉得,他们很可能是想趁机偷袭。”
谢阳舒看着桌上的战书,眉头紧锁。他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北狄的使者在递战书时,眼神一直瞟向三皇子的使团,似乎在暗示什么。
“三皇子和尘小公子呢?”谢阳舒突然问道。
“在偏厅喝茶呢。”赵虎答道,“三皇子说他不懂军务,就不打扰将军了。”
谢阳舒心中一动,快步走向偏厅。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
“你到底想干什么?北狄明明答应过我,只要我配合他们……”是尘遂的声音,带着愤怒和不解。
“配合他们什么?”三皇子的声音冰冷,“尘遂,你别忘了,你的父亲还在京城,你要是敢不听话,我不保证他会怎么样。”
“你威胁我?”
“我只是在提醒你。”三皇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只要你按我说的做,在决战当天打开城门,放北狄进来,我保证你父亲平安无事,还能让你做我的侧妃。”
侧妃?谢阳舒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脚踹开房门。
偏厅内,三皇子正死死抓着尘遂的手腕,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尘遂则一脸愤怒,挣扎着想要挣脱。
“三皇子,你好大的胆子!”谢阳舒怒喝一声,冲上前一把将三皇子推开,将尘遂护在身后。
三皇子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作镇定:“谢将军,你这是干什么?我只是在跟阿遂说笑。”
“说笑?”谢阳舒冷笑一声,“勾结外敌,通敌叛国,这也是说笑?”
尘遂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谢阳舒,银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背影挺拔如松,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暖流。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低下了头。
“你胡说八道什么!”三皇子色厉内荏地吼道,“谢阳舒,你不要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搜身便知。”谢阳舒看向赵虎,“赵虎,拿下三皇子,搜他的身!”
赵虎早就看三皇子不顺眼,闻言立刻上前,三下五除二就将三皇子捆了起来。从他的袖中搜出一封密信,上面用北狄文字写着攻城的计划,落款处还有三皇子的私印。
“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说?”谢阳舒将密信扔在三皇子面前。
三皇子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尘遂看着地上的密信,突然扑通一声跪在谢阳舒面前:“将军,求你放过我父亲,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被他胁迫的。”
谢阳舒连忙将他扶起:“此事与你无关,我不会牵连无辜。”他看着尘遂眼中的担忧,心中涌起一阵怜惜,“你父亲是忠臣,皇上不会怪罪他的。”
尘遂看着他认真的眼神,突然笑了起来,桃花眼弯成了月牙:“谢阳舒,你是不是喜欢我啊?不然为什么总帮我?”
谢阳舒的脸颊瞬间爆红,连忙转过头去:“胡说什么,我只是在公事公办。”
尘遂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上前一步,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可是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谢阳舒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海中突然闪过无数画面:灵江村的桃花,万魔殿的烛火,锁灵塔的冰晶……还有师尊温和的笑容。
他猛地看向尘遂,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师尊……”
尘遂愣住了:“你叫我什么?”
就在此时,天空中突然降下一道金光,落在谢阳舒手中的界域罗盘玉佩上(他入轮回时阎王特许他带着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