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枝,去请大夫来!”宜嘉公主面色难看地冲身边的宫女吩咐,今日这宴会是她筹办的,若是出了人命,她也不好交代。况且这谢氏女还是丞相府的嫡女。
叶蓁蓁循声看过去,只见谢余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四肢僵硬,面色和嘴唇发紫。
她登时起身走过去,众人见她过来纷纷让出条道来,她蹲下身仔细查看谢余意的情况,片刻道:“取些盐来。”
众人惊住,一时没有动作。
宜嘉公主看她动作娴熟,不像托大,思及她父亲是太医院院使,便命人去取。
“你会医?”
“回禀公主,臣女确实略懂些医术。”叶蓁蓁双腿曲起,将谢余意俯卧在她的大腿上,一边清理她口、鼻中的杂物。她急忙接过粉装宫女递到眼前的盐,将谢余意衣物解开,在她腹部用盐涂抹,同时平压拍打她的背部[ 现代医学提醒:虽然古代的俯卧控水法在当时被广泛使用,但现代医学已经明确指出这种方法不仅无效,还可能延误抢救时机。在现实中,应优先采用心肺复苏(CPR)等科学的急救方法。此处只是写作需要,看书的宝宝们,在实际情况时千万要选择正确的急救办法哦。]。(出处:《医方集解》)
随着她连番动作,谢余意开始剧烈的咳嗽,很快吐出来一大口积水,整个人的面色不再涨紫,逐渐恢复正常。
“真神了!还真叫她救活了!”
“是啊,真厉害啊!”
见谢余意醒来,叶蓁蓁庄肃的面容才放开,整个人松了一口气,她虽然瞧过许多医书,却还是第一回给人治病,这一下她自个儿也紧张的不行,她擦了擦额角的汗,长出了一口气后才站起来。
“蓁蓁,快披上!”何锦思将方才送来的衣物给她披上,又从旁边婢子手上接过姜汤递给她:“快喝些,莫要着凉。”
“好,谢过阿姐。”叶蓁蓁笑着接过,还不忘嘴甜:“阿姐最好了!”
另一头,惊魂未定的谢余意也被随侍的婢子照料着。
宜嘉公主见总算没有闹出人命,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吩咐几人送受了惊吓的谢余意回去。
叶蓁蓁还在同何锦思说话,便看见谢余意被人搀扶着起身,簇拥着朝她们走过来。
她连忙保持戒备状态,谁料,谢余意眼角通红地说道:“叶二姑娘,此番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叶蓁蓁一怔,才回神说道:“这都是小事,你没事就好。”
“不!救命之恩绝非小事!总之,日后若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谢余意认真地看着她,诚恳地说道。
叶蓁蓁淡笑点头,客套道:“不必放在心上。”
谢余意仍旧同她道谢,几番推拒后,叶蓁蓁以为她终于要离开了。却见她回过头来,冲她躬身一礼:“还有之前的事,我向你道歉。”
谢余意满是认真和歉意地说道:“叶二姑娘,对不起!还有,你很好,定然不会是那般的人。”
叶蓁蓁愣住,许久才补上一句:“谢谢!”
谢余意深深地看她一眼才离开。
这桩插曲过后,赏花宴还得继续,因着生了这般变故,众人也无心赏花作乐。可今日的主角还未来,这场宴席自然也不可能就这般结束。
叶蓁蓁随何锦思一道去厢房换下湿透的衣物,等回来,宴会已经换了场子,转到室内的菊英阁来了,里头摆着各类鲜花供众人赏玩,一条条长几桌案摆在两侧,上头各色花果小食不一而足,这会儿宴会才算正式开始了。
“叶二姑娘回来了。”几个贵女见了她,连忙笑着相迎,同今晨的态度真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叶蓁蓁也笑着应声。
“叶二姑娘,你来。”宜嘉公主招手示意她过去,坐在她的下首。
叶蓁蓁有些受宠若惊,因着她的身份,无论如何也坐不到这个位置,她连声推却:“多谢公主抬爱,只是这于理不合,蓁蓁坐这头便是。”她指了指靠向外侧的空位,示意自己坐那便可。
宜嘉公主笑了笑,她此时换了一身金粉色的宫装,虽不如之前的正红色那般明艳,但是更添了几分随和亲切,通身的矜贵难以遮挡。
“不妨事,你可是今日的功臣,理当坐此处。”
“这……”叶蓁蓁同何锦思交换一个眼神,才点头同意:“那臣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待她入座,宜嘉公主明显同早上的态度不同,待她热络许多,主动搭起话来:“你竟然会医术?倒是小瞧了你。”
“世间女子千万,各有所爱,亦各有所长。臣女一点拙技,不足挂齿。”叶蓁蓁谦逊道。
“话也不能说,女子习医很是少见,叶二姑娘了不得。”搭话这人是户部尚书的嫡次女陈书袅,鹅黄色的外衫,浅绿色襦裙,梳了个双环髻,圆脸杏眸,俏鼻朱唇。
叶蓁蓁看过去,抿唇轻笑:“倒要谢过陈二姑娘夸赞。”
众人一改之前的蔑视,全都对她另眼相待起来,纷纷夸赞她救人的壮举。
叶蓁蓁一一应对直笑得脸僵,幸好宜嘉公主起了个新话茬,救了她一命。
“今晨说的戏还瞧吗?”
“自然是瞧的。”叶蓁蓁浅笑着说道,清灵的鹿眼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只是时辰还未到。”
宜嘉公主被她勾起些许兴味:“那要何时才是好时辰?”
“太子到!旭王到!”
“这下时辰到了。”叶蓁蓁嘴角微微弯起,带着点不明的意味。
当今圣上膝下子嗣单薄,只四子一女,太子同长公主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均是皇后所出。而二皇子殿下旭王则是出自贵妃膝下,如今最为得势的便是这二位。而三皇子和四皇子殿下年纪尚小,倒是不成威胁。
“大哥,二哥,你们怎生来得这样迟?”宜嘉公主是圣上膝下唯一的公主,自幼便得圣上和两位兄长宠爱。
“宜嘉,多大的姑娘了,还爱撒娇。”太子年过二十,端稳持重,一身太子华服更是衬得人龙章凤姿,华贵非常,他揉了揉胞妹的额发,笑得很是温和。
“宜嘉就是孩子心性。”旭王殿下谦逊温和,清俊如玉,说的话也如和煦的春风。
“大哥和二哥真坏,干知道取笑宜嘉。”宜嘉公主同他们关系亲近,亲昵的抱怨着。
阁中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见过旭王殿下!”
“今日是私宴,诸位不必拘礼。”太子笑着招手示意众人起身,眼神掠过何锦思时稍稍顿了一下,何锦思面色微红地回了一个眼神。
叶蓁蓁隐在众人身后瞧了瞧,看见赵观学跟在身后,她这才放心,只是有些奇怪没有看见周攸宁。
等见过礼,男女分席,中间隔了一道长长的绘着山水画的锦绣屏风。
“宜嘉,你不是说有好戏要请我们来瞧,如今在哪呢?”太子坐在主位,扭头问坐在下首的宜嘉公主。
“这……”
“回禀太子殿下,好戏马上开场。”叶蓁蓁闻声起身,向前福身行礼,施施然道。
“哦?这位是?”太子疑惑地看向她。
赵观学见是叶蓁蓁忍不住蹙眉,他之前气不过她拒婚,确实脑子一热托人去寻了她惯用的香囊样式,对外说她们二人早已互诉衷情,本意是想要逼她服软,重新回来求他。
可谁料此事叫他父亲知道,竟然闹得沸沸扬扬,甚至还寻了媒人上门挑衅,这虽并非他的本意,但他心中也确实隐隐期待此事能成。毕竟那日见面,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叶蓁蓁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叫他一直念念不忘,只可惜,他等了又等,都没有等到叶府松口,更没有等到叶蓁蓁上门。
“回禀太子殿下,家父太医院院使叶暄亭。”叶蓁蓁不卑不亢地答话。
“原来是叶卿的爱女。”太子人精似的,纵使关于叶蓁蓁的流言漫天飞,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夸赞:“真是钟灵毓秀,清丽脱俗。”
“太子殿下谬赞。”
“不知叶姑娘今日为我们备了怎样一出好戏?”太子见她宠辱不惊的样子,眼里的赞赏落了些许实处。
“近日关于臣女的流言不止,相信在座诸位都有所听闻,之前一直不曾回应,是想着清者自清,可如今看来,世间之人以讹传讹者众,明辨是非者稀,故而排了出好戏,请诸君一观,相信诸君都是眼清目明之辈,断然不是那道听途说,人云亦云之人。”
叶蓁蓁盈盈一笑,她换了身青绿的素锦缎子,乌黑的青丝挽了个双螺髻,只装点了几只素钗,却有种天然去雕饰的纯澈,再加之周身似有若无的忧郁气质,只站在那处,便自成幽静清雅。
她眼神示意早已回来的青荷,很快青荷便出去引了戏班子进来。
“这出戏叫人言,排成可废了一番功夫,还望诸位莫要辜负。”叶蓁蓁轻轻一笑,双手合拢拍出几声清脆的声响。
随着有力的锣鼓声奏响,曼妙的丝竹声夹杂其间,待角开嗓,婉转的唱词清丽而幽怨,如丝如缕缠在人的耳边。
叶蓁蓁回到位置,笑容已经从她脸上消失,她神色很淡地看着外头搭的台架子,旦角曼妙的身形舞动,配上哀怨的唱调,众人纷纷侧目沉入心神。
叶蓁蓁冷眼瞧着,嘴角露出个轻轻的弧,冷凝的视线似有若无地从对坐的赵观学身上掠过,直看得他坐立难安。
这出戏她排了半月有余,写的便是前世她与赵观学的故事,不过她稍加改动,还将之前流言纷飞的桥段也放了进去,特意将唱词写的愁怨深入人心。
戏到**处,看着那官家女子因为流言无奈屈从做了妾,奈何夫君并不疼惜,她的名声一落千丈不提,外人轻视打压,言语压迫,直接叫她送了命。
直到女角跳河诉冤屈,宴席上许多多愁善感的女子都随着一道落泪,纷纷取了帕子擦拭,愤愤不平地咒骂那薄幸人。
再到那负心之人受正法,官家女子清白现,众人才忍不住笑起来,只道大快人心!
叶蓁蓁冷眼看着那赵观学如坐针毡,不断擦拭着额头的冷汗,这才露出个笑来。
戏落幕,锣鼓声停。
众人沉入其中才恍然惊醒。
“这戏中男子真可恨!分明是他构陷人女子清白,却还逼着人做妾,那女子真是可怜。”
“就是啊!怪不得这出戏叫人言呢,人的言语也是杀人的刀啊——”
几个心直口快的贵女不曾多想,只为着戏中女子抱不平,而通晓些内情的人眼神不断地在赵观学和叶蓁蓁身上扫过。
叶蓁蓁不在乎那些打量的眼神,她悠悠起身,缓步走到屏风前,直直地看着对面的赵观学笑道:“戏已经了了,不知赵世子有何感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