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在浴室里把自己冲得皮都快掉了,终于把那股能熏死蚊子的甜腻味洗得一干二净,连带着自己也差点缺氧。他对着镜子闻了又闻,嗯,只有淡淡的沐浴露味了,安全。
裹着浴袍,他做贼似的拉开浴室门,探头往外一看——
心脏差点停跳!
韩御那尊煞神,已经大喇喇地坐在他客房的床沿上了!穿着深色睡袍,头发半干,手里拿着个平板,屏幕光映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帅脸。听到动静,他眼皮一抬,目光精准地锁定在程砚身上。
程砚瞬间头皮发麻,想缩回浴室当鸵鸟的冲动无比强烈。
“磨蹭什么?” 韩御的声音不高,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过来。”
程砚心里骂了一万句脏话,脸上还得装镇定。他硬着头皮,像奔赴刑场一样,一步步挪到床边。看也不看韩御,直接掀开被子,把自己当成根木头桩子,“哐当”一声直挺挺地砸进床铺最靠边的位置,背对着韩御,裹紧被子,浑身散发着“莫挨老子”的强烈信号。
韩御放下平板,看着他把自己裹成个蚕蛹、还死死贴着床沿的造型,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这睡姿,半夜一翻身就得掉下去。
他挪了挪位置,靠过去,伸手想把那个倔强的“蚕蛹”往床中间捞一捞。
程砚正高度紧张呢,后背突然被触碰!他脑子里那根弦“啪”地断了!
“卧槽!别碰我!”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低吼一声,身体猛地一弹!裹着被子的两条腿像装了弹簧,凭着感觉就朝身后那个“袭击者”的方向狠狠蹬了出去!
“呃——!”
一声压抑的、极其痛苦的闷哼从韩御喉咙里挤了出来。
世界安静了。
程砚感觉自己的脚丫子好像踹到了什么……
他僵硬地、一点点扭过头。
只见刚才还人模狗样的韩御,此刻脸色煞白,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整个人像被点了穴,弓着腰。
他的指节用力到泛白,牙关紧咬,腮帮子都在微微抽搐。那双眼睛,此刻因为剧痛而蒙上了一层生理性的水汽,正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死死瞪着程砚!
程砚:“!!!”
同为男人,程砚太明白那地方被重击是什么滋味了!蛋碎的痛苦,光是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他刚才那两脚……好像还挺用力?
一股巨大的懊恼和后怕瞬间冲上头顶!他真不是故意的啊!
“那、那个……” 程砚也顾不上装死了,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看着韩御疼得话都说不出来的惨样,自己也跟着龇牙咧嘴,仿佛感同身受,“你……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突然碰我!”
他情急之下,脑子一抽,下意识地伸出手,隔着薄薄的睡袍,给韩御的被踢到的地方轻轻按了按,想帮他“揉揉”缓解疼痛?
“嘶——!!!” 韩御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猛地一僵!
下一秒,程砚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他惊恐地发现,韩御看着他的眼神更危险了,似乎是想直接把他弄死一样。
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韩御的眼神里面翻腾的痛苦被另一种更汹涌、更灼热的东西瞬间取代!他猛地推开程砚的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滚开!”
话音未落,韩御猛地掀开被子,以一种极其别扭、夹着腿的姿势,飞快地、几乎是踉跄着冲进了房间自带的浴室,“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紧接着,里面传来了哗啦啦的巨大水声——冷水!
程砚一个人傻愣愣地坐在床上,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低头看看自己那只“惹祸”的手,再看看紧闭的、传来水声的浴室门。
“我……操……” 他喃喃自语,脸上表情精彩纷呈。这他妈……算什么事儿啊?!
他刚才……是不是不小心……帮倒忙了?还……火上浇油了?!
巨大的尴尬和身心俱疲瞬间淹没了程砚。他把自己摔回床上,拉起被子蒙住头,只想原地消失。神经紧绷了一整天,加上刚才的惊吓和羞耻,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听着浴室里持续不断的冷水声,程砚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逐渐模糊……
等到韩御带着一身冰冷的水汽和强行压下去的躁动从浴室出来时,房间里只剩下平稳绵长的呼吸声。
他走到床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去。程砚已经把自己裹成了一个严严实实的蚕蛹,脸朝着墙壁,睡得正沉。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因为睡姿,脸颊被被子挤得微微嘟起,褪去了白天的暴躁和警惕,显得……有点意外的乖巧?甚至还有点傻乎乎的。
韩御站在床边看了几秒,眼神晦暗不明。他掀开自己那边的被子,动作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躺了进去。
黑暗中,他侧过身,看着身边那个裹得只剩下一撮头发的“蚕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臂,轻轻地、试探性地搭在了“蚕蛹”的腰上,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确保他不会半夜滚下床。
睡梦中的程砚似乎感觉到了热源,无意识地往韩御这边蹭了蹭,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但没醒。
韩御的身体瞬间绷紧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放松。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臂弯里那具温热的身体,鼻尖是清爽的沐浴露味道。之前被扇巴掌、被踹要害的憋屈和疼痛,似乎都被怀里这份沉甸甸的、毫无防备的温热触感给抚平了。
黑暗中,韩御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悄悄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虽然过程有点惨烈,但结果……好像还不错?
他紧了紧手臂,将下巴轻轻抵在程砚的发顶,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很快,均匀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内响起。
而被搂着的程砚,在无梦的沉睡中,对腰间那条存在感极强的胳膊毫无所觉,更不知道自己成了某位冰山总裁的专属人形抱枕。他只是在睡梦中砸吧了一下嘴,仿佛在梦里还在跟韩御较劲。
*
程砚一觉睡到自然醒,旁边床早凉透了。韩御真不愧是主角,上班比狗还勤快。跟他爹可以点不像。毕竟程砚出了名的不乐意上班,要不是没办法……
随便扒拉两下,套了身韩御衣柜里顺来的衣服,程砚大摇大摆出门。管家装瞎,看来狗男人真没锁他。
拿着从管家那里搞的车费打车杀到宋彦那破狗窝。地方越开越偏,最后停在一片城中村。一下车,混合垃圾味油烟味霉味的空气糊程砚一脸。
“操!” 他捏着鼻子,抬头看眼前这栋墙皮掉得跟癞皮狗似的破楼。宋彦这逼,混得真够惨。
摸到三楼最里头那间,拿钥匙捅开门。一股更冲的霉灰味顶出来,呛得程砚直骂娘。
屋里比猪圈还埋汰!巴掌大地方,行军床、破衣柜、瘸腿桌子,地上全是泡面桶外卖盒。唯一电器是个破风扇,扇叶还缺角。
“妈的,狗窝!” 程砚骂骂咧咧开始收拾。主要找身份证银行卡——顶着宋彦的皮,没这玩意儿活不了。破烂家当?全扔!
一边翻垃圾,程砚脑子里那点事也翻腾开了。
打从“迷踪”看见韩御第一眼,他就觉得不对头!
那眼神,那派头,那浑身冒冷气、看人跟看猪肉似的德性……跟他养了六年的小崽子韩御,压根他妈不是一个人!
他养的那个韩御啥样?
刚领回家瘦得像麻杆,眼神跟受惊野狗似的。后来养熟了,话不多,但眼神有活气儿。知道他胃不好,会偷偷倒温水放桌边。生日给他煮面,齁咸。摸他头,耳朵尖能红半天……
是个活人!有热气儿!
根本就不是书里的冷血无情的人。哪怕自己觉醒了,知道了书里的剧情。
现在这个韩御?太割裂了。
程砚把一摞发霉杂志砸进垃圾袋。
“操!” 程砚一脚踹飞旁边破凳子,“写书的王八蛋!写的什么破剧情?!”
手摸到抽屉底,硬硬的小本子。抽出来一看——身份证!银行卡!
“哈!” 程砚乐了,赶紧揣兜里。保命符!
破烂收拾完,垃圾堆成山。程砚瞅着这狗窝,再想想韩御那能跑马的冷库别墅。
一个念头蹦出来:他清楚韩御之后做的那些事,也知道他对他这个养父的绝情。但难道他从十二岁起就开始布局就为了骗他?至少在他被领养的那几年韩御虽然不粘他但程砚也能感觉到韩御和其他小孩子一样。
难道他程砚被一个小屁孩骗了六年?
扯淡。
他拎起脚边那袋少得可怜的行李——就一个破包,里头塞着刚找到的证件和两件勉强能穿的衣服。最后瞥了眼这糟心地方,“哐当”一声甩上那扇破门,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程砚拉开车门钻进去。
“师傅,去云海别墅区。” 他报了个地址,身子往后座一靠,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破败街景,眼神有点发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兜里那两张硬硬的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