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躺在床上，费力地睁开眼。
“醒了？”一个冷冰冰，听起来有些戏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一张男人的脸猛地凑到他眼前。饶是程砚见惯了帅哥美女，也不由得赞叹眼前这个人长得真他么好看，算是妖艳的长相，但偏偏又有属于男人的锐利。一头过肩长的黑头发，有几缕滑下来，蹭在程砚脸上，痒痒的。
那长发男人见程砚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半天不说话，脸上那股子不耐烦都快溢出来了。
他挑着眉，嘴唇一撇。
“啧，真傻了？你自己乐意跟过来，现在跟我装什么清纯？”
他眼神一冷，带着点明显的警告，
程砚脑子里一片空白。可这身体的本能反应倒是快，那长发男眼里的威胁一出来，他心脏立刻砰砰乱跳，后背嗖嗖冒冷汗。
这感觉贼不爽，就像身体自己还记得怕这个人似的，根本不是程砚自个儿的想法。
“……操。”
程砚忍不住低骂了一声，他什么时候被这么对待过。他压着火气，顶着那股属于宋彦身体的害怕，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胡乱点了点头。妈的，人在屋檐下，先把这关过了再说。这破地方看着就不是什么好路数。
那长发男——现在程砚脑子里冒出个名字，张丰源，大概是这身体残留的记忆碎片。
张丰源见他点头，矜贵地“哼”了一声，程砚看出来他眼神里的轻蔑，好像看他一眼都嫌多余。
他直起身，整了整自己那身看着就贼高级的亮片小西装，头也不回地就出去了。门被他“砰”一声狠狠摔上，那动静震得程砚耳朵嗡嗡的。
房间里就剩程砚一个人了。他喘了口粗气，撑着从沙发上坐起来。看着这地是个公寓。
他妈的……
程砚想起自己的遭遇就觉得浑身冒冷汗。
他觉醒了。
就在很平常的一天，他听着底下几个总经理絮絮叨叨汇报工作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嗡”地一下。
事到如今，他才发现自己不过就是一破**小说里的npc，啥也不是，连个正经配角都算不上，纯纯一送钱的背景板。
哦，最后还狗带了。
非要说他有个什么作用，那就是死得早，死得及时，让他那个养子韩御稳稳当当地接盘他这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公司。
这书的主角攻，没错，就是他家里那崽子韩御。
程砚心里肯定很不爽。他年纪轻轻就收留了韩御，为这连恋爱都不谈，结果呢？这崽子在他死后顺风顺水地把他的一切都拿到手了。程砚坐在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椅上，浑身发冷，捏着根烟，狠狠抽了一口，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往他头上飘，像人死了上天堂头上顶的那玩意一样。
真他妈倒霉催的！
可悲的是，他不仅知道自己是“死跑龙套”的，还他妈知道这破书后面要演啥。
书里讲了韩御和一个叫白筱的小子的破事，恨海情天，追妻火葬场。
至于他程砚？呵呵，那俩主角勾搭上之前，他坟头草都几尺高了。
他站起身，走到那块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看着外面花花绿绿闪个不停的霓虹灯，玻璃上映出他自己那张还算人模狗样的脸。他盯着那倒影，眉眼间不自觉流露出悲伤。
书里怎么写的？韩御这小子出国交流几个月，回来了。他这个当养父的，巴巴地跑去接机。
结果？
结果就是在去接他宝贝儿子的半道上，被车撞死了。撞死的！死得要多窝囊有多窝囊！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程砚低头看看手里的烟，火头快灭了，那点猩红的光眼看就要咽气。他妈的，他一只手掌撑在冰冷的玻璃上，觉得自己腿肚子都有点软，站不住。这算什么？
让他心口发紧发凉的是，韩御这崽子在他死之后，压根没半点伤心。该干嘛干嘛，理所当然地就继承了他的公司，成了程氏新的老大。
真正让程砚生气的是，那个开车把他撞得稀巴烂的司机，竟然就是韩御这白眼狼事先安排好的！好家伙，后来这崽子借着程氏这棵大树好乘凉，越做越大，最后牛逼得不行。
再后来，就遇到那个书里的主角受了，叫什么白筱。书里说韩御被白筱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吸引了，说他是什么“自强不息小白花”，每天一句“加油，白筱”。
所以就开始了他俩的你追我逃、要死要活的戏码，折腾半天，最后还得来个“追妻火葬场”，才能大团圆结局。
呸！程砚想到这儿，一口牙咬的咔哒响。操他大爷的，最后圆满是圆满了，谁还记得他这个倒霉蛋程砚？
程砚浑身冷汗直流，他突然就明白了以前从来没细想过的一些事。
是啊，那小崽子从小就他妈是个神童，什么都一学就会，精得跟猴儿似的；从来不像别家孩子那样粘他，更别提喊他一声“爸”。现在想想，去他妈的神童，那根本就是老天爷给他开的挂！天选之子可不就这样？
程砚自嘲地咧了咧嘴，感觉自己像个被人耍了的二傻子。这六年，他对韩御掏心掏肺，好吃好喝养着，请最好的老师教着，生怕有一点亏待。
结果呢？算是养出来一条咬死了主人的白眼狼，这六年，还真是喂了狗了！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他一刻也坐不住了，猛地抓起桌上的手机就往办公室外面冲。外面正在下暴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
天空惨白，划过一道道闪电，紧跟着就是滚雷，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坐进车子里，程砚一脚油门就轰了出去。程砚听着发动机的轰鸣，明明声音这么大，为什么掩盖不住自己的呼吸声？
车轮碾过积水，溅起老高的水花。程砚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老子都知道了，这盘棋怎么走，得老子说了算！再跳进那个等死的坑里？当他是傻逼吗？
书里那个傻乎乎的程砚可不愿意让韩御出国，一门心思想把这狼崽子拴在自己身边，眼皮子底下看着，心里踏实。现实中他之前也确实这么想的，觉得孩子大了，留在国内发展多好。
可现在？程砚冷笑一声，眼里竟然有些许悲凉。留国内？让你在国内继续用我的名头拉关系，偷偷摸摸积蓄力量，等着搞死我然后顺利接手公司？
他狠狠攥紧了方向盘，指关节都泛了白。不能等了！必须把这条还在蜕皮的毒蛇掐死在摇篮里！趁着这小崽子翅膀还没硬实，根基不稳当，立刻把他弄走！扔得远远的！
想到这儿，程砚干脆利落地分神，直接用手机拨通了他助手的电话。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
“你去查查韩少爷私底下都在和哪些人接触。对了不要让韩少爷知道，一有动向全都告诉我。”
程砚的声音生硬冰冷，一点废话没有。
他没等那边啰嗦什么确认或者疑问，直接掐断了电话。把手机往副驾驶座一扔，程砚感觉胸口那股压得他喘不过气的闷气稍微疏散一点点。
成了，只要查到韩御接触的路子，提前给他断掉，这书里的剧情线不也就断了吗？那个开车撞死他的狗屁情节也就不会发生了！
但是……
他把车停到路边，又重新拿起手机。他也养了韩御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感情没有……韩御，真的就会为了公司杀他？
他咬咬牙。
六年，养条狗都有感情了，更何况是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妈的。
雨下得更大了，噼里啪啦地砸在车顶上，声音密集得让人心烦意乱。
路面上的积水已经深了，汽车重新启动，轮胎碾过的地方，混浊的污水高高扬起又重重拍下。
程砚开着车，神经紧绷。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是塞了一大团湿透的棉絮。
脑子里是韩御十二岁那年来到程家时那副孤僻又警惕的样子，小脸脏兮兮的，唯独那双眼睛异常亮，像受了伤的狼崽子。
自己当时也是昏了头，年纪轻轻就养了个儿子，但他从来没有亏待过他，用尽心力好好养他。结果他还是变成书里那个冷酷的韩御。
没有任何感情，直接安排人去碾死那个唯一给了他庇护和未来的养父。程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自己真心养了六年的孩子，背地里居然一直在谋划着干掉他？！
他心里翻江倒海，说不上是恨还是什么感情，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里全是汗。
太荒诞了，他几乎要笑出来。
程砚努力甩开这些让他血压飙升的画面，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开车。
路况太糟了，这么大的暴雨，简直就是他妈的开船。但回家的路他走了无数遍，闭着眼都认得。前面的路口绿灯亮着，他看准时机准备加速通过。
就是这一秒。程砚眼角余光猛地瞥见右边冲过来一片亮得刺眼的光！
那光太快了！快到根本不像一辆车能冲过来的速度！一辆巨大的重型货车，直愣愣地朝他这辆小车撞了过来！
汽车的鸣笛声尖锐刺耳，夹杂着碰撞的声音，撞进程砚耳朵。
轰！！！
世界瞬间安静了。
或者说是程砚的听觉消失了。巨大的撞击力像一座崩塌的山岳狠狠地拍在他身上！挡风玻璃刹那间爆裂成一片模糊的雪花！无数闪着碎光的碎片狠狠扎进他身体！
车厢剧烈地扭曲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那股排山倒海的冲力，像是要把他整个人从这幅躯壳里活生生地撕扯出去！
痛！太痛了。他什么都想不了，太痛了。真的，好痛。
再后来，他再次恢复意识就躺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发生了刚刚那幕。
说起来，这个张丰源也算是个富家子弟，原身宋彦挤破脑袋想呆在他身边，可惜人家根本就不吃宋彦这款。
一来二去张丰源也烦了，找个由头，把宋彦哄骗到会所里。就这宋彦还傻呵呵的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出人头地”了。
他就这样躺在床上，无语地望着天花板。
“宋彦啊宋彦，你说你这到底是单纯呢，还是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