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请了一天假，第二天赵元阁加练到了凌晨五点。
后半夜，DCY的训练室里只有他的电脑屏幕还亮着。他戴着耳机，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打字。
计算师对选手的操作要求不高，对战术的要求很高，训练也以复盘为主，要反复看一场比赛的视频，然后再写一份不少于三千字的战术分析报告，堪比小学生写观后感，不过DCY的报告没有固定格式，写着写着用“我今天要吃西红柿鸡蛋面”这种废话凑字数也是可以的，被不被骂就另说了。
终于写完报告，他光速保存，和视频一起打包发给刘明，发完后，整个人累得快要瘫下去了。磕磕碰碰回到宿舍，脑袋一沾上枕头就睡了过去，把某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二天十点整，赵元阁是被疼醒的。
他从床上爬起来，眼前一黑，五官扭曲了一下，然后条件反射一般捂住了后颈，再次扭曲了一下。
疼死了……
给后脑勺上好药，赵元阁换上队服下楼去吃饭，好巧不巧，一进食堂门，就遇到了刚回来的刘明。
刘明今年26岁，比赵元阁高半个头，戴着副无框眼镜，镜片底下的眼睛眼尾上扬，眼神极为锐利，看着人时压迫感极强。
赵元阁一看到他，语气就怂了起来：“教……教练。”
刘明表情很冷：“说吧。”
赵元阁很懵：“啊？”
“啊”完，他才想起来自己以前叛逆期没个正形耍浑的时期，都没大没小地叫对方“老刘”。叫“教练”的情况就是有事求他。
“没怎么，我问问，”赵元阁脸上堆笑，把话题圆了回去，“下午的训练赛，不直播吧？”
“不直播，就问这个？”刘明依旧冷着张脸。
来了——和上辈子一样，出差三天回来后气压极低的刘教练。
赵元阁收起了笑，见对方一言不发地绕开自己去打早饭，快步追了上去，跟在后面拿了个餐盘。
“你怎么了？”赵元阁在他身后问。
“遇到一些事罢了。”
“和战队有关吗？”他问。
刘明头也没回：“你怎么突然开始关心起这个了？”
赵元阁哑然，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跟着他拿早餐，然后一起坐到了一张桌子的左右两边。
刘明口味淡，早上就两个馒头一碗豆浆，他照例把馒头从中间掰开散热气，拿起勺子在豆浆里搅动。
赵元阁低头啃了一口油条。
啃完，抬头，发现刘明在看着自己。
这次轮到刘明问他了：“你怎么了？”
——他们计算师，无论是智商还是观察力都是超一流的水准。正如他发现刘明状态不好那样，刘明也发现了他的心绪不宁。
赵元阁干笑了一声：“没什么，昨天练到五点，睡觉忘盖被子，今天感冒了。”
刘明哦了一声：“你觉得我信？”
“我可以说，但要你先说，”赵元阁看向他，表情变得严肃，“到底是什么事？”
刘明却避开了他的视线，叹了口气。
赵元阁：“是不是怕说出来会影响我比赛？”
刘明沉默不语。
赵元阁：“是不是战队有解散的可能？”
刘明猛地转过头去看他，对上了一双平静的眼睛，难以置信道：“你是怎么……”
“我猜的，你走之后瞎猜的。”
赵元阁说完，又啃了两口油条，空着的那只手从兜里掏了一下，拿出一块金色的东西，很随意地放在桌上。
那是他上次拿到的亚运会金牌。
刘明看着那块金牌，隐约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气质不知从何时起多出来的一丝沉重：“你不是说想要自己收起来，留个纪念吗？”
“这不是我的，是属于整个DCY的。”
赵元阁的手放在金牌上，轻轻往刘明那边推了过去：“虽然远远比不上你们的冠军奖杯吧。”
刘明沉默地接过了那块金牌。
“教练，我会赢的。”
说完这句话，赵元阁往嘴里塞下最后一截油条，端起温豆浆一饮而尽，起身离开了，没有去看对方的表情，也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更没有看到，他转身后，刘明猝然看到他后颈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DCY”三个字母纹身，瞳孔巨震，不禁攥紧了手里的那枚金牌，低下头，身体深深地伏了下去，脑袋紧紧埋在了手心里。
下午的训练赛约了TTN战队，个人训练结束以后，他们在休息室简单讨论了一下，就都回到了各自的机位前。
赵元阁戴上耳机，试了试音：“能听见吗？”
杨子聪：“能。”
洛春发：“OK。”
许财：“可以。”
严终：“嗯。”
赵元阁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位置：“我今天感冒，嗓子不舒服，就不报方位只报数字了，可以吗？”
杨子聪感到奇怪：“我怎么没看出你感冒了？少装病啊我跟你说。”
洛春发和许财两个老选手性格稳重得多，没多问，都说：“可以。”
严终一句话没说。
赵元阁罕见的没有和杨子聪你来我往地呛声：“我准备接受邀请了，你们现在点同意。”
很快，屏幕上方弹出一行组排邀请的通知，DCY的五个人都点了同意。
进入游戏，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严肃且专注，因为昨晚没上药，后颈的纹身好像发炎了，很疼，但赵元阁无暇顾及这个：“Cong和Cai，24转39结束。Fa，59结束。End，北12结束。”
听到这个“北”字，队里的几个人心里都有种异样的感觉。
赵元阁明明说不带方位，但刚才给严终的指令却是带方位的。
就因为他刚才没答话吗？
严终什么都没说，往北12放检测仪去了。
TTN和他们选了相同的一个位置，也就是杨子聪和许财的24号位。
双方一遇到，许财就用物理技能与对方开始了第一波交战。
物理技能造成的伤害较低，DCY这边有两个人，TTN那边只有一个闪现，许财是胆小鬼，血条厚，便拖住对方给杨子聪留下更多的时间杀野怪，不多时，对方的闪现就转移了阵地。
赵元阁：“24野怪留给Cong，Cai你继续去39发育。”
OK。”
“59放置完毕。”这是前锋洛春发的声音。
“北12也完毕。”这是闪现严终的声音，还特意回敬了对方一个“北”。
队内气氛就这样变得尴尬了起来。
第一阶段结束，DCY的能量2900，TTN能量3100。能量比对面少了200。
第二阶段启动，地图开始坍塌！
赵元阁继续指挥：“Cong，Cai，61，等人。End，东15，把敌人引到56附近就好。Fa，苟在59附近不动，等会你和End打配合，60要塌。”
两分钟后，许财说：“队长，人没等到。地图已经黑了。”
“他们猜到了，60这个点位暂时放弃，”赵元阁说，“去盲区碰碰运气吧。”
“去你的，盲区谁知道在哪啊？”杨子聪吐槽。
“盲区”指的是双方战队都没有放置检测仪的区域。
赵元阁说：“我猜是65和56之间。你们去看看对不对吧。”
“……行。”两个人半信半疑地过去了。
赵元阁看着屏幕上的坍塌预警范围，60点位的范围是59，60，61三格，60已经塌了，59和61范围太小且分散，待在那里没什么用。
突然，洛春发说：“我被击飞了！”
赵元阁切换他的OB视角，快速发令：“左下跑两格，然后下三左四。掉下去算我的。”
“OK！”
现在的坍塌区域在60……12在闪红光，15和25有一点坍塌区域……39与42没有动静……那就……
赵元阁：“End。西21点位找人，引到北4。”
严终什么也没说，去21了。
就这样，快刀和胆小鬼试探地图，前锋遛敌人拖延时间，闪现去请君入瓮。
对方明显猜到了DCY的战术，接下来的几分钟不搭理闪现，不跟前锋，并开始针对胆小鬼和快刀。
“67有他们的检测仪，和我们的60挨着。”杨子聪一边灵活地躲对面的技能一边说。
赵元阁：“那你们先去39和42。”
他这边话音刚落，游戏里杨子聪的游戏角色恰好被击飞，一落地，身后的地图就黑了，就差那么一毫米掉进深渊：“草！差点！对面这局也太疯了，这才五分钟啊，技能天女散花似的放！”
没错，TTN这局的战术确实是很激进。估计是想在倒计时结束之前把他们团灭了。
许财：“你打算让我们怎么打？”说完便在原地绕圈等待指令。
赵元阁却说：“是在安全区苟着，还是去55十字架盲区碰运气，你们随意。”
说完，他切换了其他队友的视角。
复盘室里，刘明盘着手臂坐在数据分析师旁边，蹙着眉，眯了一下眼睛：“他这局是乱打的。”
数据分析师也有点意外：“TOWER以往下指令都下得又准又快的，怎么今天……”
“今天就和吃错药一样，”刘明的脸冷了下来，“瞎指挥。这局不需要看了，除非老天开眼运气能中彩票头奖，否则稳输。”
“我看未必。”
刘明：“哦？”
“没了他的指挥，胆小鬼和快刀仍然配合得很好，现在还没被逼进深渊，倒是把对面的前锋和闪现引到我方检测范围附近了。”
刘明：“那是他俩经验丰富！换个人来试试？”
话语间，屏幕上方闪过一条通报：
【玩家[TTN_xuan]被深渊吞噬】
死亡坐标，就在杨子聪左上角半格的位置，在盲区里。
队伍里，赵元阁毫不吝啬地发出一声赞叹：“聪哥，老许，牛逼啊。”
从来没被他夸过的杨子聪受宠若惊：“啊？啊……那个，是运气好。”
许财：“正常发挥。”
复盘室里，刘明和数据分析师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意外。
——比赛时堪称病态控制狂、不把队友当人看、恨不得一秒钟发十个指令跑死队友的TOWER，居然把主动权交给了队友，甚至还主动夸奖队友的私自行动？
是打法变了，还是这个人被夺舍了？
刘明看着计算师视角里不断切换的画面，若有所思。
他听见赵元阁的声音：“Fa，报位置。”
洛春发：“44。”
赵元阁：“盲区。”
洛春发：“我也随便打？”
赵元阁声音带笑：“你就别了，往36跑，快点，开疾跑。”
洛春发依言往那边跑，刚跑进36，就发现35和44一起塌了：“……你算得真准啊。”
“我还猜34，35，36，26，44是对面检测范围，你信不信？”
洛春发无所谓：“信啊，反正错了算你的。”
赵元阁：“当然我的。去吧，放开了玩，输了不要紧，反正待会儿你们老刘只会骂我一个。”
复盘室里正在看比赛的“你们老刘”：“……”
数据分析师尬笑：“TOWER……挺有幽默感哈。”
“TO……队长。”
队内语音，突然响起一个别扭的声音，是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得到赵元阁任何指令的严终：“我呢？”
赵元阁欣慰道：“你就像这样就好了。”
“哪……哪样？”
赵元阁：“有话就说，和你说话你就答，你装死我就会真的当你死了，大不了让他们苟到25分钟结束，我下场代替你的位置。你知道的，我有这个能力。”
严终没说话，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无语得。
刘明冷笑了一声：“无理由针对队友，他是真不怕我赛后骂死他啊。”
“我倒是觉得——”
数据分析师看向刘明，笑了：“TOWER这局虽然打得烂，但相比以前，倒是更有个队长的样子了。”
“屁的队长的样子。”
刘明拧开桌上的矿泉水瓶瓶盖，喝了一口，放回桌上以后，皱起来的眉眼已经舒展开，眼神也从愤怒恢复了平静。
数据分析师看到他的表情变化，问：“你怎么认为呢？关于TOWER的变化。”
刘明看着屏幕里队友们自由行动，赵元阁偶尔指挥几下，堪称一盘散沙的场面，无奈道：“他只是不怕输了。”
数据分析师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夸他还是骂他。
写着写着用“我今天要吃西红柿鸡蛋面”这种废话凑字数也是可以的，被不被骂就另说了——是的我就这样水文（不是）
写刘明的时候幻视我小学班主任，汗流浃背了……（是的我小学班主任也姓刘也是戴眼镜……）
以及！身高：赵元阁178，梁雪松184。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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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