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微会这些，并不奇怪。
“可她不是忘了吗？”
“谁知道呢？”
两人定定地看着李微在黑暗中起舞，实在太暗了，幸而李微一袭红衣足够惹眼，因此他们还能看到一个大概的红色身影。
迷蒙的黑色给这道美丽的红影添了几分神秘感，就如同她传来的歌声一样，那是一种韩渊从未听过的语言，是一首和白云鹤唱出来云泥之别的歌谣。
祈神曲神圣而庄重，仿佛能扫清一切污秽，让她在阴气中完全不受影响，渐渐地，韩渊感到阴气稀薄了，四周的油煎声变小了很多。
白云鹤也发现了，道：“阴气都倒回去了。”
浑厚的阴气倒灌回它们出来的地方，正在快速消散。
瑶姬的声音再度传来：“吾的子民，吾听到了汝的召唤，吾将赐福于汝。”
声音从四面八方荡来，前方突然射来一道神光，如同金光破乌云般射来，阴气被这道光迅速冲散，片刻，四周的阴气或倒回或驱散，全部消失。
抬眼望去，神光荡尽阴气，慢慢收回，最后停留在那座瑶姬神女像上，没有完全消失，还浮跃在表面，一层淡淡的银光，让神像看起来更神圣了。
李微最后的舞步落点在神像正前方，她跪下来，磕了三个头，然后仰望着瑶姬神女像，双手掐了一道神诀，作托举状，目视瑶姬，看起来极致虔诚。
韩渊仔细辨认四周，确认阴气不会再出现，才放下了手，揉了揉发酸的双臂，小声道：“这破神，屁事还真多。”
不过他又觉得有些好笑，楚先那样刚愎自用的人，若是看到他的手下如此仰望他昔日的敌人，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
光是想一想，这画面就令人心情愉悦。
他开心了，一转头，发现白云鹤盯着神像一动不动。
完了。
他三步并做两步冲过去将白云鹤拉了回来，正要故技重施，白云鹤眼疾手快地挡住了他的手。
“我没入迷。”
韩渊手一顿，道：“早说嘛，我的巴掌可是不留情面的。”
白云鹤看看韩渊的手，又看看韩渊一脸开心的模样，问道：“你很想打我？”
“胡说。”韩渊道：“闲的没事，我打你做什么？小心点，走，我们看看这破神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人来到李微身侧，此时，李微有些迷茫地看着神像，神像上垂下一道人形的光，像是神明弯腰，伸出一只手，摸向李微头顶，神光将李微笼罩，将二人相连，乍一看，倒真有种普渡众生的感觉。
韩渊不屑地哼了一声。
装神弄鬼。
瑶姬道：“好孩子，吾曾听到过汝的祈愿，吾记得。”
李微如实答：“我已经不记得了。”
瑶姬道：“可惜汝命不由己，天命不可改也，汝，可有心愿？”
李微答：“我忘了很多事情，我从哪来？要到哪里去？”
瑶姬问：“汝想知道？”
李微沉默许久，反问道：“你要赐我愿望？”
瑶姬道：“是。”
李微道：“我不要知道，我要灵芝。”
说到这，瑶姬微微沉默了片刻，这犹豫间隙，白云鹤立即跪了下来，道：“求神明开恩，赐我灵芝，让我回去救我母亲！”
瑶姬叹息一声，道：“灵芝所系苍生性命，汝私心杂念甚重，非灵芝缘者。”
白云鹤急道：“我们一道而来，神应下的愿望，难道也要反悔么？”
瑶姬道：“灵芝予汝，非善道，乃烦扰。”
白云鹤问：“什么意思？”
瑶姬问他：“若有一日，汝将抉择救苍生与救一人，汝当如何？”
白云鹤有些纳闷，以为她是考验自己，便由心而答：“舍一人而救苍生，是为大善，舍我命而救苍生，是为大功德，我没有什么不舍得的，只求神明将灵芝赐予我，了我心愿。”
瑶姬的声音淡淡地，仿佛含着一丝担忧，道：“若舍之人，乃汝至亲，汝当如何？”
白云鹤瞳孔骤然放大，但很快，他反应过来，捏紧拳头，低下头沉声道：“舍一人而救苍生，人人当有此觉悟，我的至亲……也不例外。”
瑶姬似乎满意了，但仍旧没有答应，道：“汝心不诚，吾不能将灵芝给汝等。”
白云鹤问：“何样才叫心诚？让我们所有人跪下来求你吗？”
瑶姬反问道：“有求于神，何不敬神？”
白云鹤急道：“我哪里没敬你？我们……”
他声音骤停，反应过来，对方并非在说他不敬，而是说他身边这个站着笔直的人。
这话的指向性太过明显，说白了，不就是想让韩渊跪下来求她？
韩渊冷笑一声，道：“好一个有求于神，神不是自诩慈悲么？怎么现在又开始怪凡人不敬了？难道你们的慈悲，是需要靠人敬奉才能生出来的？这叫什么慈悲？这难道不是虚荣的交易？你们救的究竟是苍生还是自己被人敬仰的高高在上之感？”
瑶姬避而不答，想是答不出来，只反问：“既不敬神，何来求神？”
韩渊听着这话心下真是火大，要不是贺丹青这具身体无法发挥他全部的力量，他哪里还会在这里废话？
这些破神，就该死无葬身之地才对！
他喝道：“瞪大你的狗眼睛瞧好了，求你的可不是我，是他们两个，妄想要我跪下求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韩渊大袖一挥转身便走，身后传来瑶姬惋惜的声音：“既然如此，回去吧。”
白云鹤回头看了韩渊一眼，又看向瑶姬，语气急切，问道：“是我和李微求你，本就无关他的事，为何你要因他一人不求，而忽视我的诚心，这不公平！”
瑶姬问：“汝等一道而来，方以类聚，物以群分，若他如此，汝何证己非如此？”
白云鹤道：“那为何以他为主？为何是我类他而非他类我？”
“……”
瑶姬沉默。
她已经说的极其明白了，想要灵芝，就得让贺丹青求她，如果贺丹青不跪，她绝不会将灵芝让出。
白云鹤十分需要这灵芝，可他也认识贺丹青一些时日了，他如何不知道贺丹青有多厌恶神？有多痛恨神？
他回头看着那道毅然离去的背影。
贺丹青……
那是一个对杀了他们信仰之主韩渊的仇人都能轻易夸出口的人，却对神连一句好言都不愿说出口。
这样的人，让他对神下跪，无异于折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