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少年冷冷看来,盯着韩渊,忽然抬剑,剑尖指向韩渊,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韩渊也冷冷回复道:“这就和你没什么关系了,滚吧。”
少年不走,眼神在山匪头目和韩渊两人身上游走,眼神犹疑。
韩渊道:“少动你那愚蠢的小心思,侥幸捡回一条命,就得惜命,现在就滚,你还能活。”
少年思索了一会,收回眼神,收剑入鞘,从怀中掏出一节小短竹,放入口中轻轻一吹,忽而传来一声清亮悠远的哨声。
不一会儿,只听得有急促的马蹄声靠近,一匹白马从不远处狂奔而来,到了少年面前缓缓停下。
白马垂头在少年身上蹭,舔舐他脸上的血迹,少年摸了摸马头,转身一跃上马,临走前深深地看了韩渊一眼,大喊一声“架”后扬长而去。
待人走远了,韩渊不屑地切了一声,再转头看向山匪头目。
沉默着冷静了一会,韩渊捡起山匪头目的刀,来到山匪头目面前,蹲下,伸手揽住他的后脖,将刀往地下一插,立在他面前。
山匪头目想逃,韩渊手中忽然用力,掐住他的脖子,逼他看着自己。
韩渊冷静地盯着他的眼睛,道:“看清楚,我是谁?”
山匪头目被掐得涨红了脸,眼神依旧阴狠,骂道:“你不过就是一个偷学韩将军神技的贼子!”
韩渊看着他,忽有一种难过,他深呼吸了几次,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说道:“我记得我曾经说过,杀人,是要偿命的!”
山匪头目神色微眯,不屑地道:“要杀便杀,难道我会怕你?”
韩渊望着他,失落道:“你不适合学巫术,你已经走火入魔了。”
顿了顿,他又道:“哪个帐下之臣,会认不出他的将军?”
韩渊放开了山匪头目,站起来,后退两步,背过身不再看他。
他道:“昔年渭河一别,匆匆十年,不想再见,物是人非。”
在韩渊被楚先囚禁之前,他曾在渭河与韩家军做了一个告别,那一次告别,天下人都不知,唯有韩家军知。
山匪头目眼神紧紧地瞪着韩渊,登时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渐渐地,像是发现了什么,山匪头目的眼睛越来越红,他猛地摇头,口中喃喃重复道:“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是谁?你胆敢假扮韩将军?信不信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他怒吼着,却又混杂着哭声,眸中终于有了悔恨,可却已经来不及了。
韩渊再次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山匪头目几度哽咽,艰难地说道:“将军……我是韩思谋,我是韩思谋啊将军……”
“韩思谋……”
韩渊的思绪被拉远,这个名字,他很有印象。
他缓缓道:“本将军记得,你是那年为了同伴的一个烧饼,就敢拎着菜刀擅闯我军营的小孩,你自小无父无母,所以无名无姓,只叫蛮娃,我见你一身胆量,收你入我韩家军中,韩思谋这个名字,是我给你起的,因你擅闯我营,空有一身胆识,却无半点谋略,望你日后行事多思多谋,那年,你好像不到十岁。”
听到此言,韩思谋忽然奔溃,痛哭不已,他说道:“韩家军……韩家军都被那楚先狗贼杀害,我亲眼看着他们惨死!车裂、斩首、凌迟、楚先他……他无所不用其极地杀死了他们!”
“什么?”韩渊猛然转过身来,捏紧了拳头,仿佛浑身血液都冲上了头顶,神智迅速地被仇恨淹没,怎么也克制不住。
韩思谋还在痛哭:“将军!我以为……我以为您也……”
韩渊心下不忍,闭上了眸子,一滴泪落下,颤声道:“我也死了。”
他又睁眼看着韩思谋,静静道:“天下知道我死讯的那一刻,我是真的死了,死了十年,魂魄不得往生,今朝有幸借他人之身重活,在此遇到你,也许是你我未尽的缘分。”
顿了顿,韩渊想到他的作为,又道:“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我死的怨恨撒在无辜者身上!”
韩思谋朝着韩渊磕头,边磕边说道:“小人有罪,小人有负将军!有负韩家军!小人任凭将军责罚!”
韩渊捏紧了拳头,努力压制着情绪,说道:“韩家军的每一个人都曾立下誓言,群雄逐鹿,兴亡苦民,百姓何辜?因此,韩家军所到之处,无论百姓曾在何人管辖之下,无论其是否认同韩家军,韩家军皆不许欺压屠戮百姓,有违令者,杀无赦!”
他沉声道:“你还记得吗?”
韩思谋道:“我记得!我不敢忘……将军的话我都记得!”
“记得……好!”韩渊点点头,紧皱眉头,阖眸不再看他,沉默片刻,又拂袖转身,这才有力开口。
他道:“韩家军的仇,我会去报,如今你也见到了我,可以瞑目了,自行了断谢罪吧。”
话音落,磕头的声音停了下来。
身后尽是韩思谋的哭声,很久,韩思谋终于停下哭来,说道:“末将,领命!”
片刻,便听到长刀划过皮肉的声音。
韩渊转身看去,只见韩思谋手刀皆滑落,脖颈处涌而出一条极长的血口,鲜血喷溅而出,落在他脚下、衣袍上。
韩思谋临死前的眼神仍追寻着韩渊,韩渊也看着他,须臾,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死了。
韩渊怔了一会,走上前,半跪在地,看着韩思谋,那种针扎般的头疼忽然再次袭来,痛不欲生。
他抱着头,浑身大汗、窒息。
许是因为疼的,他忍不住闷声痛哭起来,眼泪落入满地鲜血中,瞬间便不见了踪迹。
他重重地喘着气,许久才平静,将手搭在韩思谋额头,闭上眼睛,默念道:“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庆云开生门,祥烟塞死户。初发玄元始,以通祥感机。救一切罪,度一切厄,渺渺超仙源,荡荡自然清。”
念诵完,韩渊轻声道:“下辈子,投生寻常百姓家,天下已太平了,再也不要被我所累。”
一道清风吹过这里,树叶沙沙作响,似是回应。
韩渊喘了口气,拖着韩思谋的尸体,丢入了山沟之中。
韩思谋有过,但到底是他手下的人,也曾舍身取义救天下万民,功过相抵。他无力给他立坟立碑了,就这般魂归大地吧,尸体不至被后来人践踏便罢。
做完这一切,韩渊听到了一阵密集的马蹄声靠近,伴随着铁甲摩擦兵刃的清响,他非常熟悉,这是楚先治下铁骑兵跑起马来时的动静。
他知道魏桓定会报官,现在已经来了。
不敢多做停留,他用最快的速度来到藏许木生的地方,将许木生找出来。
许木生天赋异能,恢复极快,这么一会的功夫脸上便有了血色,人也精神了许多。
见此,韩渊心下不再担心,说道:“官兵来了,我们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