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过往(一)

三十三年前。

裴秀刚刚找了一份私企工作,比起那时吃香的国企来说赚得不算多,但至少能维持自己刚刚毕业初入社会的生活。她的上班在前台,一坐就是一天,帮忙接线和登记,非常简单。

可她毕竟是个大学毕业生,和她同档次的工作都是一些初高中毕业的小丫头在做。

她逐渐变得不满意自己的工作。

直到入职一年后,她听到了一则消息。

董事长正在招秘书。

裴秀觉得仿佛自己中了什么大奖,她自己刚好是文秘专业毕业。她当天晚上连夜写好了简历,又花几个小时的时间改了又改,第二天一早就赶忙交了上去。

那个年代的大学毕业生属于稀有物种,她如愿以偿地成为了董事长秘书。

从此以后,裴秀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了阳光。她每天跟随董事长出席各种应酬和活动,以前一起共事的姑娘们也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直到有一天。

“你去一趟六安巷接徐总,他要谈这次产品的合作。我发给你一个地址,我会在附近订一个餐厅。一会派车给你,你去接他。”

裴秀习惯了这种高强度的生活,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怀疑。

只不过这次去的地方…有点偏。

那是一个破旧的老厂房,连个人都没有。

后来,当她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破烂的山村。

她应该是被拐卖了。

“在那之后,她发现不仅仅是自己,同村还有三个被拐卖过来的女孩。”

“裴秀特别擅长交际,买她的那家人对她还算好,至少不会束缚她的自由。所以…她是四个女孩里唯一一个能够自由活动的人。”

“她也是山村走出来的人,她熟悉山村。她会烧饭,她极力讨好那家人,一度让那家人以为…她甘愿做儿媳妇,她的能力强到…甚至在村委会担任了妇女主任。”

“她从被人卖过去到拥有权力,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做上妇女主任之后,便开始谋划着如何带着那三个女孩一起逃出去。”

“后来她认识了一个人,那个人叫顾云海。”

“顾云海?”高茼把这个名字记录下来。

“顾云海是个逃犯,为了避难躲进了村子里。裴秀细心,她发现了这个人的不正常之处,她和顾云海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没想到那个逃犯还有点人性,竟然想要帮她和那三个女孩出去。”

“她们是怎么出来的?”高茼仔细地听着。

“我不知道。”余悦说道,“但她们并没有全部逃出来。”

高茼抬起头望着她。

“那个杀人犯年轻力壮,又是男人,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就在她们约定离开的前一天,其中有一个女人说…想把孩子也抱出来。所以她把那个孩子丢在了门口,叫裴秀她们去接应。”

“然后呢?”高茼大概猜到了后续。

“那家男人听说孩子丢了,失手把她打死了。”

高茼虽然猜到了这个结局,听到她亲口说出来之后还是不由得心中一颤。

“几个人出来之后就散了,其中有一个女孩非要跟着那个男人走,剩下的两个女孩各自讨生活,裴秀就带着那个孩子相依为命。”

“后来呢,裴秀遇到了什么?”高茼隐约觉得这个故事有些熟悉,又一时想不起来听谁说过。

“裴秀遇到了刘先,后来还生下了一个儿子。”

“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个儿子叫陆展对吗?”高茼简单记录几笔,反问道。

“我不确定,但他们是有关系的。”

“那那个抱回来的孩子呢?吴誉烨?”

“裴秀同我说,他的妈妈姓吴,所以就随便取了这么个名字。”

“裴秀并没有登记结婚吧。”

“她被人拐卖了那么长时间,哪里有户口。当时的公安局为了平案子,早就按死亡计算了。”

“怪不得查不到。”

“后来你就知道了,裴秀因为失火事故去世,你没有来。”

“嗯,不过我确实没有立场去,问心无愧。”

“自那之后,陆展哥哥想尽办法报复你,吴誉烨也对你有微词。你变成了一个引导犯罪的靶子,就连刘先都受到他们的影响。”

余悦勉强把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剩下的你去问他们吧,这些话我没有任何佐证。关于人口拐卖的那些…只是我小时候裴秀讲给我听的。”

“你是怎么和裴秀扯上关系的。”

“裴秀身边都是儿子,那两个女儿都是白眼狼,出去之后连看都不愿意再回来看她一眼。所以就又捡来了一个女孩,就是我。没什么拐弯抹角的阴谋。”

“你是裴秀的孩子,陆展也和她有关系,那为什么你们的相认还要通过酒吧。”

“裴秀的孩子多了去了,怎么可能都认识。”余悦讽刺地笑了笑,“孩子多了白眼狼就多,不认识正常得很。而且陆展哥哥做事狠辣,裴秀并不喜欢他。”

“还有没有其他知情人?剩下那两个女人现在还有联系吗?”高茼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没有,我只记得当时她们的名字。”

“叫什么?”

“那个男人叫顾云海,不知道落网了没有。还有一个叫刘文君,那个跟着顾云海走的女人叫…何秀碧?好像是这个名字。”

如果说刚才听见吴誉烨亲口承认杀了何秀碧令高茼感到不舒服的话,那么这一句…直接让高茼陷入停滞。

“你…再说一遍,叫什么?”

“叫…”余悦见他脸色不好,一时也不确定到底叫什么,“就…不是何秀碧就是何碧秀,但我记着应该是何秀碧没错。”

“我知道了。”高茼拿起笔录本,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高茼靠在墙上。

他也曾想过,自己的母亲一定隐瞒了什么。

只不过,当这些残酷又真实的东西从一个未成年的小丫头嘴里说出来时,他觉得自己很累,很难受。

他越查越觉得压抑,窒息,绝望。

他俯下身,希望让自己好受一点。

陈澋直到进去之后都不大明白为什么老徐要自己去审讯。

他并不是没有做过审讯工作,只是比起专业的来说,他的水平是有所欠缺的。

“大兄弟,知道为什么抓你吗?”陈澋比起正常审讯来没有那么多规矩,就像是来唠家常的。

“不…不知道啊,二爷,这招待我可受不起,我这还等着去接班呢。”王天权眼里充满了疑惑。他始终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哪里犯了错。

“没事,就聊聊家常。主要是那边没有屋子了,你看我一个法医也没有审讯的资格是吧…”陈澋改变策略,希望能从对方嘴里套出更多内容。

从另一个层面来讲,他是一个商人。

不说追名逐利,在交际和语言上,他有时候反而能很敏锐地发现问题。

自从王天权进入他前几日住院的病房起,他说话都透露着一种独特的风格,善于周旋,又会在不动声色中透露很多重要的内容。虽然有时候他会发现自己说错了或是说多了,会试着圆场,但是这些在陈澋眼里是藏不住的。

“啊…二爷说得对。”对方都已经降低姿态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也没有理由再拒绝。

“我能不能先问你一句,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我跟徐局那么多年的交情都没有这么多内部情报。”陈澋毕竟不了解这个人的所有资料,他刚拿到没多久,都还没热乎就被发配到这来了。

“就…听人说的多了,拼拼凑凑。”

“以前的事我可以理解,可是徐局上任一共也没有几年,班底也是现招的,你能了解到这么多东西?”陈澋再次发问。

“小…小九说的。”王天权眼神躲躲闪闪。

“我记得你一个小时以前才说你们没有联系,这转眼就是小九说的了?”陈澋犀利回怼。

“我…”

“你究竟跟小九是什么关系,”陈澋装作苦口婆心,“倒不是我有多八卦,你自己说话里边都有漏洞,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刚才也不是假的,我们…是真的在一起过,只不过后来…”王天权对这个名字有着天然的敏感。

“后来怎么,相爱相杀了?”陈澋有些不耐烦,但毕竟徐沽年是把他叫来审讯的,总不能甩手出去。

“对啊。”王天权低下头,看着桌面上一层薄薄的尘土。

“也可能是我一直在一厢情愿,他没爱过我。”

陈澋没想到他这么大大方方承认。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余情未了?”陈澋把桌子夹层里的笔录本拿出来,悄悄写下了几笔。“我说大兄弟,这说话可不兴你这么说一半的啊,容易挨人揍。”

“我们在一起实习的时候,其实是很好的,周围的很多朋友也都看好我们。”王天权低头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不过后来,一方面是很多人在追杀他,因为他看见了当时徐局的秘密,另一方面…他的有些观点和做法越来越极端。”

“如果我没记错,那是在他母亲去世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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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案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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