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茼在天台上不知道坐了多久。
刚刚入夏,天还没有很热,他只穿着一件衬衫,有些单薄。
陈澋从审讯室出来,听路过的一位小女生说高茼上楼去了,也就没有太大担忧,索性直接去找徐沽年谈了谈案子接下来的进展。两人思索良久才对案子接下来的调查方向做了一个基本的确认,这一谈完之后才发现,高茼根本没回医鉴科。
“彤彤,你楚哥呢?”陈澋有些慌了。
“啊,大神没跟你在一块吗?他没回来过啊?”李晓彤见他紧张,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你们刚才不会吵架了吧,但他...看着不像是要轻生的人你别这么慌。”
“没,我去找找他。”陈澋推开门,拿出手机一边给监控室打电话,一边走向电梯。
“喂,监控。”一个粗犷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陈澋一愣。
因为刘粤的事,监控室的几个人都经过了很细致的排查。因为人手问题,他也大体上都见过,这个声音...似乎不太熟悉。
“诶我医鉴科,”陈澋按下录音键,从电梯里出来,前往四楼主监控室。“小刘呢,上回对接没搞完。”
“他出去了。”对方沉默了好久才说道。
“出去了?旷班啊他。”陈澋步伐越来越轻。监控本有四五间,他打的电话是最核心的那间,几乎可以查到市局内所有人的动向。
而这个人不知道怎么,进入了这间最重要的监控室。
“啊...应该是请假了。”
他靠在门边,听着屋内的动向。门并没有完全关上,他能听见里边的人飞速敲打键盘的声音。直觉告诉他,里边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人。
陈澋走到旁边楼梯间,一边和电话里的人周旋,一边把口袋里缝着的一把小手术刀拆出来。
还好今天勤快穿了白大褂,他挑了挑眉。
他打开聊天窗口,给高茼发了句话,随后把电话放在口袋里,朝那间屋子走去。
[我去视监那边打个架。]
陈澋敲了敲虚掩着的门,没等对方做出回应,直接走进屋子关上了门。
“呦,这位哥看着面生啊。”说着,他找了个靠近门边的椅子坐下,操作着面前那台电脑。说起来,他也不知道那台电脑主要控制哪个区域的监控。“我找小刘对个细节,这人怎么就说没就没了,啧。”
说着,陈澋点开桌面上的浏览记录系统。
里边坐着的人留着浓密的胡子,头发胡子快要连到一块,见他进来不动声色地监视着他。他的手速飞快,不知道在操纵什么。
陈澋大概意识到,他在删使用记录。
他起身往大胡子那边移动了几步,大胡子果然就注意到了他的举动。
“你干什么?”
“查记录,我这细节对不上,有问题?”陈澋故作轻松。
他有那么一丝丝后悔没有给徐沽年通个气,毕竟以他在学校时倒数第一的格斗成绩...不见得能搞得定眼前这个人。
草率了。
“来吧。”大胡子关掉一些页面,起身示意陈澋坐下。
陈澋懒懒散散地坐下了,他用余光观察着一旁站着玩手机的大胡子。
这个人也在观察他。
必须速战速决,让这个人反应过来自己就没有胜算了。
陈澋随便调出一个路口的监控,快进几个画面随便拍了两张,便关了页面起身要走。
“大哥,谢了。就是...看你面生,新来的?”
“啊...”大胡子似乎是有些不耐烦,“来了一段时间了。”
“你不认识我?”陈澋把手伸进口袋,手中拿着那把小手术刀,思索着要怎么治住他。
“领导…我这个,年纪大了点,这个记性吧...”大胡子跟着搭了几句腔,似是想离开。
陈澋观察着四周可以利用的东西。
对面这位除了没自己高之外,打过自己应该是可以做到的。如果情况再差一点...手里这把刀大概只有一次机会。
他不动声色地往门口移动。
门边上的灯旁边,有一个火警按钮,不知道只是这个片区还是整栋楼都会警报。
算了,赌一把。
“大哥,我刚才看着你好像是在删记录吧?”他攥紧了口袋里的刀柄,调整一个合适的角度,“要我说,你是不认识...还是压根就不在这工作啊?”陈澋脸上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
“你这不开玩笑呢吗。”大胡子心理素质不错,到这一步还能周旋,“最近上边查得严,记录一点都不能出差错,天天有人来查,我们哪敢啊。”
“哦——”陈澋左手抬了抬,指着那台电脑,“那要不你调给我看看?”
“事多。”大胡子低声叨咕了一句,又不得不转身回到那台电脑前,调出近几天的监控。
他再次示意陈澋坐下。
两个人心照不宣,这是个好机会。
他走近几步,把刀藏进袖口,随便望了一眼形式主义一下,转头就换了一副面孔陪着笑。“误会误会。这两天让上边都给查毛了,天天疑神疑鬼的。大哥您多担待,多担待。”
大胡子见眼前这个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只是警惕地伸出一只手握了握。
陈澋见状把两只手覆上去,一边点头哈腰地赔罪。
不过,在他抽回手的一瞬间,陈澋不知什么时候握住袖口里的刀,在他的手腕上恰到好处割了一刀。
大胡子起初还没发现什么问题,随后觉得腕上一疼。抽回手一看...眼前这小子竟然把自己手腕割破了。
鲜血快速涌出,滴在地上。
“你他妈的,你玩我。”大胡子瞬间就变了脸,拿出怀里不知道怎么藏进去的刀,就这陈澋跑向门口的空挡一刀划破他肩膀,鲜血快速染红了陈澋的白大褂。
这把刀可不像陈澋手里的袖珍小刀。
人家是货真价实的刀。
陈澋转头摁下火警按钮,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楼道。“你还有20分钟,现在的任何动作都会加剧失血,想活着就乖乖听我的。”说着他又拿出手里那把袖珍的手术刀,“要不然我再补几刀也不是不行。”
陈澋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肩膀被划破,转头看了看。伤口应该不算深,一定能比对方撑得久。既然自己按了火警按钮,很快就会有人发现问题。
大胡子并不是个听信良言的人,拿着刀骂骂咧咧冲上来。
陈澋只用了几招简单的防护,迅速打开监控室门跑了出去。只要拖上五分钟,他就绝对打不过自己,只需要五分钟...
陈澋将近10年没有打过架,眼下几乎拿出全身解数来阻止这个人。隔壁几个调查员听见火警,又看见这边的乱象,急忙赶过来帮忙。
介于对方手里有刀,几位又都是文职的小姑娘,还是实习生,大胡子一时占了上风。
“艸,”陈澋对后边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喊道,“去三楼刑侦组随便喊几个人上来,越多越好,提醒他们对方有刀。”
小姑娘犹豫几秒,似乎是在消化他在说什么,随后颤颤巍巍跑下去了。
“你他妈怎么这么活分,劳资把你动脉都割半天了还能这么精神。”陈澋试图找机会向对方几个重点部位进攻,让他失去行动力眼下是最关键的。
希望刚才下去的小丫头没被吓傻,能把事说清楚带人上来,要不然自己职业生涯怕是要交代在这了。
可能跟那小孩呆久了,这一举着实冲动,陈澋不合时宜地想着。
高茼正坐在台阶上吹风。他抱住自己的膝盖,独自消化那些不该出现的情绪。他承认,有些时候真的没有办法成熟面对一些事情。不过情绪是可以调节的,他只能用意念来压制自己的共情力。
手机提示音响了一声。
他又发呆了几分钟,才拿出手机看消息。
[我去视监那边打个架。]
“打架?”高茼慢慢站起来,他心上泛起一丝疑惑。“为什么要打架?”
最近视监一直是抓的最紧的部门,每天晚上徐沽年都会亲自视察工作,到底是什么能让他一个不会打架的人去打架。
这件事似乎不太对。
他将手机放回口袋,快步走下楼。
监控科在四楼,他索性直接从六楼走楼梯下去,如果真的有问题至少能有反应时间。就在他爬下天台进入楼梯间的时候,整个大楼发出刺耳的警报。
他快步走下楼。
这是火警的警报,说明楼里有地方着火了。
可是....这楼里连点烟味都没有,刚喷的消毒水甚至都还没干。
错了。
他飞快跑着冲向四楼监控科。
刚一出楼梯间,便看到不远处一个拿着刀的胖子朝这边冲过来。面目不清,不知是头发还是胡子糊在脸上,几乎连眼睛都看不到。跑的时候血还在从身上滴下来,把他白得发旧的衣服染的血红。
高茼用仅剩的两秒活动了几下手脚腕,随即凶狠出了几招把他送回原位。这时,三楼刑侦的人闻声赶来,高茼随便夺过一个实习调查员的手铐给胖子拷上了。
“...这怎么回事。”徐沽年听到动静从二楼火速奔上来。
楼道里的白墙上和地上散布着各种血点,有些地方甚至连成了一片。距离最近的监控室门已经被刀划得不成样子,还有几面玻璃碎成碎片撒在地上,有的还沾着血。
“喂...一院吗,对。言州市局共两人,1人被刀划伤,1人动脉割裂,伴随剧烈活动。已经15分钟了,一会人就没了,麻烦快点。”另一头,陈澋靠在墙上,挂了电话放进口袋,又打开最近的一间储物室的门。几个实习小姑娘似是受了惊吓,哆嗦着从门里走出来。
陈澋顺着白墙滑下来,脸色苍白,蹲坐在地上喘着气。
“没事了,你们一会跟刑侦的同志下去做笔录。”
“二爷…您…”此刻坐在地上的陈澋还没他身后白墙上一道鲜艳的血迹显眼。
高茼把对面浑身是血的人拷起来之后,徐沽年第一时间亲自接管了这件事。
他转过身,在乌泱泱赶来满楼道的人里寻找陈澋的踪迹。
不对啊,他明明说自己在视监这边啊。
“陈澋。”他大喊了一声,没有答复。
他又往反方向走了两步,刚才那个胖子就是拿着刀往这边来的。
“陈澋呢?”
“啊...那...那边。”一个小姑娘似乎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眼神呆滞地指了指角落。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
陈澋正靠在墙角,带着笑意,正低着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旁边几个小姑娘慌慌张张地围在一边,有的甚至在哭。
他看到了墙上留下的那道血迹。
“陈澋。”他蹲下身,看到他左肩上染红的一片,随即从旁边一个小姑娘头上把散乱的发带取下来,绑到靠近心脏的一端,“我只会简单处理,如果你还清醒,告诉我怎么做。”
“就这样...等120吧。”陈澋低着头,盯着前边一块干净的地板,“打电话给豆子,让他们提前调B型血,我坚持不了多久。”
“那个割腕的大哥,他删监控被我抓到了,是重要的突破口。我刚才下手有分寸,他死不了。”陈澋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地板发呆。
高茼迅速拿出手机放在地上,给林可可拨了电话,同时看着陈澋苍白的脸。
他似乎对于失血特别敏感。
“陈澋,整个局那么多人,你怎么不叫个人来?楼下刑侦的哪个不比你能打。”高茼不由自主想起上次这个人为了混献血证做的傻事,“你要是再做这种傻事,我就...我就…”
陈澋抬起头,似是想听听他会说什么。
“我就办了你。”高茼凑到陈澋耳边,双手用力系上那条发带。
陈澋笑了笑。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