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黑白(十一)

徐沽年见他要“口出狂言”,吩咐了几项基本任务便把几位年轻的调查员请了出去。虽然不能否定高茼的办案成果,但办案靠猜测这点…确实不该让年轻调查员模仿和学习。

“楚尧,开始你的表演。”徐沽年拿出几个纸杯子,在旁边的饮水机里接了几杯水放在面前,陈澋应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谢谢。”高茼端过水抿了一口,再次翻开那本笔录。“电话的所有人是王正只是我的猜测,我现在只阐释其中合理的地方。”

“我们回到最开始的尸体丢失案。如何裕存所说,他被告知自己去市局录指纹入职,可到最后入职的却不是自己,而是王华。如今偷尸事情败落,我们按照指纹最先找上的人却是何裕存,王华反而成了受保护的那个人。”

“按照这样推测下去,最坏的结果就是何裕存在中途明白过来事情的原委,杀了王华甚至直接取代他,而尸体…用作他途。”

“那为什么何裕存又说是王总指使他扔掉尸体?”徐沽年打断了高茼的推测。

“这也是我刚才想和大家探讨的一点。刚才我在问起他和常书和之间的关系时,他一直有意回避。直到最后抛出一个似有若无的王总,他才成功把我们的注意力牵走。然后,他又大肆宣扬自己和王总的交易关系,所以我认为…何裕存的笔录存在一些问题。”

“王总第一次让他去顶替录指纹是真,而第二次交易…是在得知王华身死之后,让他去市局偷走第一位受害人的尸体,而不是他所说的从三街胡同拿走王华的尸体。”

“鹬蚌相争啊,姓何的这一出貌合神离演得好。”陈澋简单看了看笔录,终于跟上了高茼的进度。

“所以你的意思是…何裕存侍二主?”徐沽年手指轻轻敲着纸杯子,陷入沉思。

“侍二主这个词好像不是这么用的。”高茼干咳了两声,“他关联的这两个人,或许还存在着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继续,为什么是王正。”徐沽年拉回正题。

“成华制药和政府的合作协议,政府方的代表就是王正。作为药监局的一把手以及成华制药的股东,他拥有绝对权力随时视察成华制药的各个厂区,他有机会在这么多不同的厂房打电话。”高茼指着陈澋刚带过来的通话记录和地点。

徐沽年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楚尧,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这个大胆的猜测,需要各方证据,我们需要搜寻证据。”

“我知道。”高茼无奈地笑了笑,“哦对了,还有一个问题。”

“陈澋,跟踪何裕存的时候,你是通过什么途径进入了药仓。”

“我…去的时候正好有上司来检查,我就混进去了,那经理也没看出来。”

高茼似是不接受这个回复,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水,有点凉。

“杭州一草堂早年是家族企业…姓陈吧。”

“对。”陈澋心虚地回答道。

“少爷…”高茼把端起得杯子放回桌面,摩挲着杯沿,“行业巨头家的少爷三十多岁…似乎也不过分…”

“什么…”陈澋觉得事情不妙,开始疯狂朝徐沽年使眼色。不过徐沽年置若罔闻,反倒是也跟着端起一杯水看着热闹。

“生活低调…不怎么出来…是不是因为以别的方式抛头露面呢?”虽然那水有些凉,高茼也不知是口渴的要命还是要缓解尴尬,又端起来喝了两口。

“这…”

“是位中医…嗯…确实该是位中医…”高茼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水,把杯口倒过来。一滴水准确无误的掉在桌面上,蔓延成一个规则的圆形。

“所以啊,你跟那个叫陈念之的人有什么关系。”高茼轻笑,盯着自己从桌面上洒下的水滴。“还是说…我不应该用关系这个词来形容,因为你就是陈念之?”

他并没有转过头去看陈澋,而是用余光短暂地观察徐沽年的反映。

一如既往的淡定。

“咳咳…那个,你要是渴就喝我的吧,这水没动过。”陈澋把自己面前的水推到高茼面前,没有再多说什么。

高茼自己也十分意外,自己竟然真的接过那杯水喝了一口。

现场气氛一度压抑。

实际上,高茼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说出那番对于陈澋的猜测,甚至也想过如果自己想的完全是错的,那么他和陈澋之间就会陷入一种很尴尬的境地。至于为什么自己非要捅破这层关系,只能说自己嘴欠,非要装这么一次。

万一猜对了呢。

反观之陈澋的反映,更是淡定的无话可说。既没有肯定对方的猜测,也没有否定。

最后是徐沽年打破了这份无穷无尽的尴尬。

“那个…你们聊,我去跟一下王总那个线索,常书和那边交给你们。今天就先回去吧,你那手…回去好好处理一下,别感染了。”显然面前的这二人目前研究的是家事,此时此景此人,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电灯泡”,自己也该识趣一点。

两人又沉默了很久,高茼只是默默地喝着水。他已经并没有那么渴了,而这杯水和刚才自己的那杯相比并没有热到哪里去,大概是只为了缓解自己的情绪。

“小孩,回家吃饭吧,下班了。”陈澋此刻的语气有点像是在哄孩子。

高茼本想任性一次,不过到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二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点。陈伯正在茶水间熬着一壶东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药的清香味,见二人终于回来,把刘汀女士做的菜又热了热。

高茼简单洗了个澡,手上的纱布湿了一片,他本想拆掉看看自己的手肿成什么样了,不巧陈澋突然敲门。

“小孩…能不能跟我去个地方。”

高茼又缠上刚拆开一点的纱布,走了出去。

这是陈澋第三次在高茼面前推开隔壁房间的大门。那门有一定的厚度,推起来有些费力,陈澋拉着门示意他进去,自己也随后跟进去关上了门。

这大概也是高茼第三次看到这间屋子的内景。

或许大多数人看到眼前一排整整齐齐铺满了墙的中药柜,直觉感受一定是“哇”。正如此刻的高茼,即便是第三次看到,也依然觉得十分赞叹。

“小孩,能不能说句话啊…一晚上没说话了。”

“嗯。”高茼只是随便应了一声,并没有在乎陈澋在一旁说什么。

陈澋见这小孩真生气了,迫不得已发动物理攻击。他走上前两步,伸出双手从后边围住眼前的人,把头埋在那人的肩膀里。

“放开。”高茼的身体再次很明显地僵了一下。

“你别这样,我承认…我是叫陈念之。我没想瞒着你,本来打算这个案子结束了就告诉你的…我不能总靠着家里活着…至少我自己得能独当一面要不然怎么养你啊…”

“我说过要你养了吗?”高茼好不容易挣开了他。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澋,耍我没什么意思,至少我觉得没有意思。”高茼朝门口走去。

“高茼,我要是真的想玩,你早就不清白了。”陈澋拿出一个陶瓷的小罐子。他觉得自己的语气生硬了点,又柔下来,“我是真的想跟你一辈子。”

陈澋拿着小罐子推门而出,房间里只剩高茼和残留的关门声。

高茼在桌子旁的长凳上坐下,拆开包扎不太严整的纱布。见旁边戳着一瓶酒精,他用另一只手拿到旁边来拧开,又用棉签蘸了几滴。

确实,这手肿的有点厉害,血虽然止住了,但淤红又扩大了一圈。心里想着总不能一直这样肿下去,高茼用棉签蘸着酒精完完整整给伤口消了个毒。

直到所有淤红的区域都被涂抹了一遍,高茼才松开咬着下嘴唇的牙齿,把酒精瓶拧上放回原位,把染红的棉签扔进垃圾桶。

他又回到了桌边坐下,把陈澋刚才找东西时碰洒的枸杞罐子拉到面前,趴在桌子上,把洒在桌子上的红果子一粒一粒捡回罐子里。

陈澋坐在茶水间的高凳上冷静了很久。

一方面,正在加热的药罐子里东西还没完全成型;另一方面,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好像是说重了点,他一时有些拿不准高茼会怎么想。

至于说话重了这个问题,陈澋以前是从来不会考虑的。反正自己恃才傲物,有高贵的地位,能力又差不到哪里去。再说了,跟合作伙伴交谈也用不着这套。不过,如果这个人是高茼的话…自己就多多少少有点混账了。

好不容易等到那药罐子里的药成了膏状,陈澋用一个袖珍的勺子挖出来一块放在自己刚拿过来的陶瓷罐里,又把那还热着的药罐子盖上,随后拿着陶瓷罐子和袖珍小勺走到了那屋子门口。

本想开门进去,突然又犹豫起来。

陈澋把耳朵贴在门上,似乎是想听一听里边的动静。

可是里边没有任何动静。

当陈澋做完了心理建设,推门进去的时候,高茼正捡完枸杞把罐子盖上。

陈澋瞬间觉得自己后悔了。本来自己就不占理,干嘛要惹人家生气呢。不过这还不是最让他绝望的,当他路过垃圾桶看到里边的棉签和纱布的时候,更后悔了。

高茼依然保持一个相对比较平衡的姿势趴在桌子上,刚消完毒的手又有一点点渗血,不过并不严重,这会儿索性放在桌子上晾着。他知道陈澋走进来了,甚至能感受到陈澋在外边站了很久才进来。不过此时,高茼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闭着眼睛不想说话。

陈澋端详半天,见他趴在桌子上不动,便走到桌子的对面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又把旁边放着的一个极其古朴的台灯打开。他并没有去触碰,只是仔细看了看泛红的那只手,确定消毒没有问题之后,用袖珍小勺搅了搅陶瓷罐子里的药膏,挖了一点轻轻地贴了上去。

高茼始终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出声音,陈澋一度以为他睡着了。

一直到陈澋把所有药膏挖的差不多,均匀地涂在手臂上,高茼才幽幽开了口。

“有一件事情,我现在才发现。”

陈澋见他还醒着,属实吓了一跳。

“你没睡着啊?”

“我竟然…真的会因为一个人的几句废话,抑郁这么长时间。”

“嗯?”陈澋有些哭笑不得,“我错了嘛,接受我的道歉吗?”

“算了。”高茼撇了撇嘴,起身离开了桌前,“只是二爷记得知会我一声,这种吵不过你又不能打你的感觉太憋屈了。”

“你…以后别叫我二爷了,这个称呼不是给你的。”两人简单吃过饭,不过这次…陈澋十分自觉地换了宽松衣服,拿着细纱布跑到二楼的某间卧室。

“其实我还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叫你二爷。”高茼伸出肿了半截的手。

“你当他们知道?”陈澋嘴角微微上扬,“都是跟着叫的,实际上叫的什么他们自己心里都不清楚,权当瞎称呼了。”

高茼也只是笑了笑,没再多问什么。显然,对方并没有想让自己知道的意思。

“那个…我昨天说只在这睡一天,这句话还可以收回吗?”陈澋收起纱布,放在了旁边桌子的抽屉里。

“你猜啊。”高茼将床头的小灯调暗。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于是,陈澋再次搬着自己的电脑和一摞文件来到了熟悉的地点。

高茼笑了笑,翻过身将猫拢进怀里,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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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案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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