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言州冬季的风吹的人脊背发凉。
高茼登上天台，不由得打了好几个哆嗦，这才想起刚刚陈澋给自己披上的外套掉了。
他轻声推开门，远远望见天台的边缘坐着两个人，正迎着冷冽的风聊得欢快。
看来自己赌对了，他心里想着。
“唐凌，你终于肯见我了。”苏小小露出好看的笑容，从袖子里伸出白嫩的手覆在对方的手上。
“是啊，以前...是我好高骛远，是我的错。以后都让我来陪你。”唐凌回以对方一个微笑。只是这个微笑...高茼打了个寒颤。“只是...你再帮我一个忙，等这件事结束了，我就带你离开这，我们两个好好去过日子。”
“好啊，那我还要做什么？”苏小小此刻沉浸在梦想成真的愉悦中，深情地望着身边的人。
高茼心里隐隐不安。
“我想体验一下，从这里落下去的感觉，你要不要陪我？”
“啊？”苏小小的眼神微愣。她站起来走到天台边缘，低头看着距自己几十米的绿色草地。
“唐凌，说够了没有。”
不能再等了，如果再看下去，恐怕一切都晚了。高茼觉得以前是自己高看了苏小小这个小丫头，骗人一套一套的，现在跟傻子没什么区别。
唐凌猛地回过头。
眼前人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正迎着风站在离自己大约十米外的地方。
“苏小小，他一直在骗你，你傻吗？”
苏小小回过头，疑惑地看着身后站着的人。这个人她见过，是那天走廊里叫自己出来的实习法医，当时因为他长得太好看所以多看了几眼。
唐凌拍了拍旁边女孩的肩，苏小小会意退到一边。
“先生，我和女朋友在这里约会，您好像打扰到我们了。”唐凌语气十分客气，眼神中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厌恶。
“唐凌，你不觉得这么做很混账吗？”高茼一边和唐凌周旋，同时正无声无息地向苏小小那边靠近。
“我确实混账...但你没有证据证明我混账，这种感觉怎么样？”
“曝尸荒野。”高茼觉得自己也不用留什么面子了，“唐凌，下次用词要注意，你早就暴露了。”
“你只能证明我有嫌疑，但不能证明我杀了人。”唐凌在一丝慌乱中很快调整好了状态。
“我就是一个实习生，考核月月垫底。到点上班，踩点下班，”高茼走到近处一块台阶上坐下，“我管你杀没杀人。”
“那你也太没水平了点。”唐凌逐渐松弛下来。
高茼丝毫不在意这句嘲讽，心里盘算着如何让苏小小快速倒戈。
自从刚才唐凌那句落下去开始，苏小小的疑虑变重了，甚至有超过他们之间信任的趋势。不过也很容易理解，大难临头各自飞嘛。
“唐凌，你知道那个小说里，最后那个凶手的结局是什么吗？”高茼找了处石阶坐下，摩挲着水泥地板上细小的凸起。
唐凌沉默。
“我钦佩那个凶手，也钦佩那位作者。用户体验不错，但结局是什么，我没有必要知道了。”
“这怎么能没有必要呢？”高茼把手伸进口袋，凭记忆中的位置打开了录音。“他杀了许多自认为该杀的人之后，选择了自首。”
“你会觉得很意外吧，但这都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唐凌错愕。
“很简单啊，因为书是我写的啊。”
唐凌的思路已经没有来时那么清晰，高茼也一直在试图靠近苏小小。女孩站在天台的侧边，似是一知半解地看着二人对话。高茼朝她身后望去，一旁的护栏看起来比正面严实也结实的多，要是真跳下去...她一个女孩子也应该费一番工夫。
“唐凌，你试图给我扣杀人凶手的帽子未遂，又被我发现了，看来你并没有模仿到位。”高茼清楚意识到，对方的心理防线比苏小小厉害多了，他无意识摸了摸放在另一个口袋里的刀柄。
“呵呵呵...他们都叫你一声大神，我索性也这么叫一次吧。我没有那么高尚，我犯不着杀了人之后还假惺惺去自首。我就是个俗人，一事无成的俗人。”唐凌转过身面向天空中软塌塌的云，“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一个人的一生被那些烂人毁了以后有多悲惨。
“你不懂，你不会懂的。所以我才要杀了他们，他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懂。”高茼接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但杀人...真的不是最好的方法，你还有很多路可以选。”高茼偷看一旁的苏小小，这丫头似乎觉查出什么不对，正在向天台的偏门移动。
唐凌倏地转过头，浑身颤抖。“我不需要那么多条路，我选的路就是最好的。”
远方传来若隐若现的声音，大部队正从不远处赶来。
“都来了啊。”唐凌自言自语般说了几句，“我知道，你们没有证据链。那我就勉强再提醒你们一下，我杀人很容易，弯腰系个鞋带就行了。”
唐凌看着楼下越来越多的人，无奈地笑了笑。他站在天台边缘，望着远处越来越厚重的积云。
看了是要下雨了。
“看来今天苏小小我是杀不成了，希望投胎早一点。要不然她死了，我就没得杀了。”
一种深达内心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对于高茼来说，眼前的这一幕太熟悉了，熟悉到连天气都一模一样。
“唐...唐凌，你...你先下来...”苏小小到底还是疑心重，不知不觉中已经移动到了侧门的前方。她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我们之间还可以商量的，你…你不要做事这么极端。”
“我走了，半夜记得给我留扇窗户。”
高茼拼尽全力朝天台边缘跑去。
刚才还在张牙舞爪着寻求对峙的身影，此刻像是落叶一般，从大楼的一角悄然落下。
他只抓住一片衣角。
高茼拿着那块巴掌大的灰色布片发愣。他的嘴角紧紧地抿着，像是被钉在原地一样，他甚至没有勇气朝前走半步，哪怕是看一眼。
那个还略显稚嫩的身影，这会...大概已经不在了吧。
苏小小慌忙地跑到天台边缘，看着距离自己16层楼高的身影。确切地说，身影已经看不到了，她能看到的只是几十米之外一抹微弱的红，那抹红无比刺目，像是要把她的眼睛也烙上血。
她脸上的惊吓已经超过一切，只是没有焦距地望着楼下。时间好像冻结了一样，此时的天台，安静的有些不像话。
“下去吧，去自首。你没犯大错，不会判很多年的。”过了半晌，高茼才开了口。
他重新坐到那节台阶上，抓着布料的手轻颤。手机响了几轮都没有管，他一时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只是盯着模糊的地面发呆。
上一次遇到这个场景...是八年前吧。那个时候，和现在一样，明明都可以救下的，只是...就差了那么一步而已。
陈澋正在拨着第二十三个电话。结果每次都一样，没有人接听。后门的咖啡厅和育文楼天台，简直就是两个角度刁钻的对角，即便是跑过去也要十多分钟。
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
陈澋心里有些烦躁。小孩让自己去咖啡厅应该不是有预谋的，在那种情况下不管是谁，都一定会是这样的选择。可是...他在天台上，大概不会出什么事吧。
陈澋的脚步不自觉的加快，要是再来一次，他宁愿和高茼对换一下，这样他就不会一个人面对这些了。
育文楼楼下，徐沽年在处理现场。唐凌选择自杀，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毕竟连证据链都不完整的嫌疑没有说服力。
如今唐凌自杀了...反倒变得更能说明一些问题。
“二爷，你可算接电话了。”在徐沽年打了若干电话之后，终于听到了属于机主的声音。
“有事情。”
“唐凌为什么突然就跳下来了，你和楚尧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陈澋耸了耸肩，这人在这种时候竟然还能记得要叫他楚尧，不过两秒之后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跳下来了？”陈澋顿了顿，步伐开始变得沉重，“那小孩呢，他有没有事？”
“目前不知道具体情况，应该还在天台上。”
徐沽年淡定地拿下耳边的电话。不出意料，对方挂的极度果断，好像自己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这大概是陈澋跑最快的一次。他在电梯里调整着呼吸，与此同时还在不间断地拨着高茼的号码。
高茼不为所动地坐在台阶上。
“小尧，妈妈不拖累你了。”八年前，一个雾蒙蒙的下午，站在自己对面的母亲这样告诉自己。
随后，这个人就永远消失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可是...你没有拖累我啊...我没有这样觉得啊...妈，你为什么这么认为呢？
一阵寒风吹来。高茼猝不及防地吸了一口凉气，突然咳嗽起来。有时候...这么痛快的咳嗽也挺舒服的，他不合时宜地想。
陈澋终于来到这个被誉为“约会圣地”的天台。或许...自己参加体育高考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跑得这么卖命。看来，人的生理极限偶尔还是可以突破一下的。
陈澋看到高茼坐在台阶上的那一瞬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已经脑补了无数种见面的场景，甚至连见不到的可能性都想到了。
现在看来...还好没事。
“小孩...”
他正想调侃几句缓解气氛，突然看到地上一小滩暗红，刚刚放下的心突然又紧绷了起来。
“这是你的还是唐凌的？”
高茼呆呆地望着天空，嘴唇有些格外的红，心思早已飘到八年以前。
陈澋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了一整圈。就在他耐不住性子想要继续问下去的时候，高茼终于开了口。
“我的。”他缓缓低下头，看不出什么心情。
“对不起，我没拉住他。”
“没拉住也没事，你别把自己搭进去。”陈澋拿出手机拨着120，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几次拨急救电话。
“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别吓我啊你。”
高茼摇了摇头。
如果要听实话，那只能说...真的不疼。除了有些难过，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服过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高茼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陈澋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但又不记得他到底说了什么内容。好像最后还有人抱了抱自己？不过那个时候自己已经快睡着了，可能是在梦里。
生病了，这章是存稿，明天不一定更。（跪.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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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试探（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