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左浟奕站起身,抬手施法,远远从镜湖中抽起一条水柱直冲而上,两息间,他便将水柱揉作一颗巨大的水球悬浮于镜湖上空。众人定睛望去,水球正投影着湖中之物,方才入水的九名弟子一览无余。
“海月峰主御水之术确实高深莫测,如此轻易就能引出镜湖之水为其所用,可谓此间独一无二。”台上有修士看见此景不住赞叹。
若非修为高超,又及其熟悉镜湖水之道,轻易不能引来湖中寒水。左浟奕乃天灵根水属性修士,天赋异禀,能以元婴二层之修为,使出超越其上的功法。现下操控着水球,需消耗巨大灵力,左浟奕仍能面不改色,如此要维持一个时辰,确实令人惊叹。
水球清晰映出此刻湖中情景。
只见来自白水派的江流烟,郝连云与燕停三人皆身着银白潜装。他们三人入水后游速极快,正是有这白翼黑尾鳞鱼的飞鳍所炼成的潜装助力。但三人并未一起行动,江流烟很快与郝连云、燕停二人分开,她独自潜入了一丛极繁茂的水草中搜查。郝连云并不在意她的举动,九人九珠,确实各凭本事,此刻他们已不是曾经的白水派同门手足。他转身抽下燕停绑在腰间的飘带,将两端分别系在了自己和她的手腕。此飘带也是件灵器,一旦连接起两个事物,须得由同一人才能解开。
确认自己与燕停能在水中保持联系后,郝连云便领着燕停游向幽深湖底。越探往暗处,他们身上的银白潜装散出的点点荧光便越亮,以方便他们行动。但黑暗中的光亮,最易引得危险随行。燕停紧跟在赫连云右后侧,忽然,她察觉到身后有不明之物快速划过。
她立刻警惕起来,握住了赫连云的手臂,见他回头,便用灵念传音。
“师兄,四周有眼窥视。不知何物方才从我身侧经过,速度极快。”
“好,到我身前来,由我看护,不可放松警惕。”
燕停听后正欲加速往前,只见刹那间,浮在眼前的赫连云便被一只巨物撞飞了出去。两人之间连着飘带,燕停也立刻被连带着飞远。
“师兄!”
燕停在慌乱之际只能抓住飘带以辨方向,两息定神后,锁定了赫连云的身影。只见他调整好姿势浮于水中,神情严肃目光深沉,将燕停拢到自己身后,翻手取出一柄冰晶凝成的长枪。这冰晶玲珑剔透,前端极尖。随后赫连云另一手在前方快速画出缚灵符法,紧接着将冰晶长枪穿过符法施以灵力狠狠往前掷去,欲要扎中方才袭击二人的水中巨物。
前方一声低鸣传来,两人震耳欲聋,无形的声浪将他们裹挟。巨大的身影往前游来,它光滑且坚硬的头颅用力一摆,便将附上符文的冰晶长枪轻易折断了。
此时赫连云和燕停也看清了这庞然大物,竟是寒水灵须鱼。此灵物长有四眼,两侧眼上一寸皆会生出两根灵须,灵须越长说明此物年龄越长。这条灵须鱼受神木精气庇佑,在镜湖底游动了多年,身型庞大性情孤傲,并不好相与。赫连云与燕停二人误入它的地盘,它自然不愿客气,便要急急驱逐。
赫连云见状,深知仅凭自己炼气七层的修为恐怕不敌这寒水灵须鱼,时间不多,为探灵珠,不可再与其纠缠。正当他要离开之时,他看见那灵须鱼的右鳍下拢着什么发着微光的物什。两人定睛望去,在它轻摆动鱼鳍时,看清那正是两颗灵珠!
两人交换目光,不到片刻,便重整旗鼓,决定留下合力与之一战,争夺灵珠。
灵须鱼察觉到两人的目的,发出一声震怒,直向他们冲去。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关星关月也听见了灵须鱼的鸣叫,但眼下他们碰到了其他棘手的难题,无法分心。
两人停在水中不敢有所动作,他们四周漂浮着无数游海花。这种灵物不过巴掌大小,状似春日盛开的娇嫩白花,拖着如飘带般的一根长尾,周身荧光缭绕华美精致,但万不可采撷,轻轻触碰便会致人半身麻痹。
时间逐渐流逝,两人被困在游海花群中动弹不得,若莽撞攻击,惊扰了游海花四处游动,便容易被麻痹进而沉入湖底,如此实在难寻灵珠。
就在这焦灼之时,关星忽然记起了自己曾在书中读过游海花这个名字,但再细细回忆,又实在想不起它的习性喜恶。他与关月各有所长,此时正是互补的时候。关星望向关月,与他灵念传音:“落入游海花群中是有一破解之法,你可记得《识灵卷》中曾提过此物?”
关月收到提示,合起双眼仔细回忆,片刻后,传音道:“游海花惧火气,只生于寒水中。”
两人得到破解之法,即刻调动周身火气。他们虽是杂灵根,但火灵根最强壮,一息间,便将体内的火属灵力由丹田运转至全身,他们的体温升至发烫。游海花感应到这两人散发的滚滚热气,立即向外游散。脱困后,关星关月便继续往前深入,寻找灵珠。
不过一会,他们便碰上了尹无思。
尹无思身着暗色潜服,可轻易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方便躲避水中物的干扰。但此时,他的左肩竟然被利器刺穿,正血流不止。而他身后,有一条碗口粗细的水蛇闻着尹无思身上溢出的血丝越跟越紧。
三人目光相撞,不必言语,现下情形一目了然。尹无思受了伤,寒气从伤口钻入体中,他已无力游出湖面,若无人相助,恐怕就此淘汰。他做出苦笑,暗道自己自食恶果,紧紧按在胸口的右手逐渐松开,正准备与水蛇拼死搏斗。这时,关星与关月各使出一击灵术攻向水蛇,将它正要冲尹无思咬去的蛇口打偏。
尹无思望向星月双子,眼神略带诧异,没想到他们竟会出手救助。水蛇受到攻击后吃痛发怒,扭头对上关星关月,滑溜的蛇身上浮起一层淡光,俨然是要发起攻击的模样。下一瞬,它那大张的蛇口便吐出一团青光快速飞向星月双子。两人一左一右的闪避开,见其击中身后大石,竟使大石穿洞,才知那团青光具有腐蚀性。水蛇见他们躲开,又连连吐气猛攻。三人只得四处躲闪,甚是狼狈。
“此乃一阶水属灵兽,须得先断其尾,方有胜算。”尹无思同关星关月传音。“我来引开它的注意,你们二人可合力斩其尾。”
说罢,尹无思一掌击向自己受伤的肩膀,大股鲜血涌出,水蛇瞬间被吸引,扭头盯住尹无思,细长的蛇瞳流露出阴狠之气。
就在水蛇摆动身体要冲去咬上尹无思的时候,关星将灵气灌入右臂,抬手化刃,直直朝蛇尾砍了下去,随后关月紧跟着在同一位置再出一击。一股浓郁鲜血涌出,水蛇皮开肉绽白骨露出,其尾已断,只剩一块蛇皮连接。
在水蛇吃痛的扭动之时,关星关月乘胜追击。两人手中各祭出一把火纹短剑,关星在水蛇身后找准时机一剑扎入蛇头,关月亦冲其砍去,划破了蛇腹。
水中顿时血气四散,有一缕灵气也随之溶化在湖中。水蛇已死,三人皆松了口气。忽然,关星察觉到血水中有一点微光,上前查看,竟是一颗从破口蛇腹中漏出的灵珠。关氏双子对视一眼,将灵珠收入囊中。回头又见尹无思双眼微合,身体正缓缓往下沉去,俨然是体力透支的模样。镜湖寒气入侵他的躯体,几欲掏空他体内的灵气。关星关月二人便游到尹无思身旁查看。
虚弱的尹无思忽然有所察觉,他定了定神,往自己怀中摸去。就在两兄弟疑惑之时,尹无思朝他们递去一物,那是另一颗灵珠。
“此物便用来还了二位的救命之恩。”尹无思用体内最后一丝灵气与他们传音。
关星关月二人对视一眼,随后冲他点了点头。两人一左一右将已陷入昏迷的尹无思托起,往湖面游去。
片刻后,三人浮出水面。只听执事高声到:“关星、关月,探得灵珠,并列第三,入内门。尹无思,未得灵珠,入外门。”
坐台上传来一片哗然。关星关月相视一笑,继续托着尹无思游到了岸边。上岸后,有玄云弟子上前接过伤者,又为星月双子递去衣袍。他们的任务已完成,可前往帐下休憩。
而那深深湖底,试炼还在继续。
赫连云燕停二人正与那百年灵须鱼斗的不可开交。
在这寒水之中,郝连云从聚物袋中取出冰刺阵盘,引入灵力驱动阵盘后,他指尖所过之处点水成冰。无数冰刺浮于他身前,赫连云操控着每一根冰刺源源不断的攻向灵须鱼。此阵将是最后一击,数个回合下来,他的内力已要耗尽。他望了眼在不远处挥动长枪的燕停和那已显露疲倦之态的灵须鱼,又计算了入水的时间,心中暗道此战必要速速了结。
“师妹,你我合力将它逼至湖底,我将用水草困它片刻,你看准时机断其灵须,让它无法蓄力。”
“好!”
言罢,所有冰刺霎那间发射而出。那灵须鱼发力撞走大半冰刺,但仍被其中几根扎伤鱼身,它发出鸣叫,声音暗含悲怨,转头向深处游去,俨然不想再与他们二人争斗。
这时,赫连云暗念口诀,他身上流泻出几丝木灵气,数根水草随之从湖底泥沙中探出。水草飞快生长,朝着灵须鱼直冲而去,片刻间便将它紧紧缠绕。燕停见状,即刻往长枪上赋以灵力,尽管于水中有重重阻力,她仍能又快又准的落下一击,切断了灵须鱼右侧的半截触须。在灵须鱼的哀鸣中,燕停再次发力将其另一侧的灵须也斩下。
赫连云见燕停顺利行事,也不做迟疑,再次取出新的冰晶长枪朝其右鳍刺去。灵须鱼受了重创,吃痛扭动,挣开了水草想要逃离。赫连云见状,最后发力斩断了它的右鳍。两颗灵珠随着断鳍浮到燕停眼前,立刻被她抓住。
赫连云凝视着灵须鱼往暗处远去的身影,心中莫名有所触动。他收下那几根断须,随着燕停快速游出了水面。
“赫连云、白羽、燕停,三人同时探得灵珠归来,并列第五,入内门。”
听见执事的话,赫连云查看四周,果然看见白羽就在自己右前方。等他与燕停上岸后,看见其余几人已坐在帐内休憩疗伤。众人简单交谈了两句,皆知晓了比试的名次。
白羽看着坐在前方的第四名江流烟,回想起方才在湖中的经历,又默默移开了目光。他向来寡言,即使两人有过接触,他也不会前去搭话。
在湖中,白羽入水后向西北方向游走寻找灵珠。不过一刻,他便遇上了江流烟。两人并未搭话,更没有一同寻找的意思,却不慎双双陷入水下漩涡之中。白羽修为已是炼气大圆满,内力更为充足,便先把江流烟推离了漩涡。待到他自己要脱困时,精力已损耗大半。但他亦因祸得福,在漩涡中发现了一颗灵珠,将其收入囊中后,白羽再聚灵力,虽有波折,最终也按时上岸了。
而江流烟离开漩涡后,见时间不多,并未回头搭救白羽,只是继续前进。她在不远处恰好撞见一条黑鳞鱼吞食了一颗灵珠,正要上前捉住那鱼时,它摆摆尾游入了鱼群之中。数十条长相一致的黑鳞鱼游成一团,着实叫人无法分辨。这些黑鳞鱼灵智未开,亦不会攻击之术,江流烟便轻易杀了这团鱼群,破其肚,找到灵珠后,便立即上岸了。
本次镜湖试炼,当属第二名方闻知的经历最叫同伴羡慕。他潜入湖中随意游走,一路未遇到任何阻碍,不多时便在水草丛中捡到灵珠一枚,轻松上岸。
对比起热闹的看台,帐中八人却相对无言,气氛冷清。他们中的大多向来少言寡语,加之镜湖试炼刚刚结束,几人都需一些静心平复,驱寒疗伤的时间。
一刻后,玄云掌门宣布结果:“镜湖之中,因果已结,试炼结束。第一位探得灵珠归来者,启煌,即登高台,摘祥云,拜师门。”
启煌,这个出身、资质与修为都不算出彩的小修士,在被掌门点名后直直站起身,仿佛已为这一刻等待许久。他走出帐篷笼罩的阴影来到空地上,面朝高台的方向仰起头朗声道:“弟子启煌愿将自己献于冬青峰,”他停顿了一瞬,言语又变得更加坚定,“献于萧筠仙尊。”
言闭,他便单膝跪地,众人还未等来他接下来的动作,就见他神识一散,晕倒在了地上。修士们发出惊呼,立即有玄云弟子上前将启煌抬起,等待高台上几位长老发话后便会把他送去医阁。
于是在所有人汇聚的目光中,萧筠站起身,他向前一步,与掌门并肩而立。
“以神木为证,今日立启煌为我冬青峰首徒。”
萧筠说话时面无表情,只有身旁的亦尘注意到了他复杂的目光。随后他挥手一划,将天上浮动的祥云引向启煌。那团淡绿色的灵气将启煌包裹,以肉眼可见之速融入他体内。
虽然此时启煌失了意识,看台上还是因他传出了一片喝彩。而启煌今日获胜的全部因果,萧筠心中已了然,他不必亲自照料如今自己门下这唯一的小徒弟,只是点头示意让那两名玄云弟子将他带去医阁疗伤。
玄云大会的收尾不因启煌的离场而中断。随后,玄云宗其余几位峰主都各自选定了自己门下的新弟子:江流烟与燕停拜入信石峰,赫连云与方闻知拜入海月峰,关星关月拜入辰砂峰,白羽拜入白术峰。
十年一度,为期三日的玄云招新大会,到此会闭。八位年轻的修士分别跟随师尊前往自己曾经遥望与向往的仙地。在这圣物出世,动荡将起之际,他们如八朵初开的合云花,被采摘后很快便会变化成不同颜色,以此装点玄云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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