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等回到片场,周子敬赶紧将方栀影拉到一边,小声问:“阮墨弦找你做什么?”

方栀影不自觉的看向阮墨弦,发现那人又站到赵莘旁边去了,他有些心不在焉,但依然回答着问题:“讲戏。”

周子敬讶异道:“果然是讲戏?为什么?”

方栀影摇摇头,显然也不知道。

另一边,赵莘也奇怪:“你们聊什么,谈了这么久。”

阮墨弦张嘴就来:“谈情说爱啊!”

赵莘:“……”他就不该问。

又过了一会儿,赵莘觉得差不多可以了,喊道:“演员准备——”

方栀影再次骑上马去,然后牵着缰绳横立在中间,周延庭在前,白蕊在后,可方栀影刚一抬眼,就又看到了阮墨弦,他离得不远,恰巧就站在周延庭背后,一眼望过去,别人也只以为方栀影在看周延庭。

可方栀影却有点出戏了,他想,阮墨弦是何时来这里的?他不是在赵莘旁边……方栀影想起不久前,好像也是这样一幕,他刚刚拍完上一部戏,路过这里的时候,因为这一排民国建筑而驻足,却不想看到了阮墨弦。他又想起刚刚他们对戏,阮墨弦嘴里说着赵衡的抱负,是个男人都会想着站到最顶峰的位置,而阮墨弦在这娱乐圈,也已经身在顶峰了。

赵莘目不转睛的盯着显示器,才正要喊开机,却陡然看到方栀影的眼神,就要脱口的两个字瞬间咽回肚子里,他一句话没说,却已经开始在拍了。

周延庭也朝方栀影看过去,瞬间有些失神,他说过,方栀影的眼睛最是多情,不能直视,他看了一会儿,又突然想起来,心里不太确定赵莘有没有喊开机,才刚要硬着头皮说台词,方栀影已经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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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将军占了这么大的便宜,天下都要唾手可得了,不会没有这点气度,非要和个女子过不去吧?”

赵衡看向周隽,他知道此人刚从杜崇山那里逃出来,浑身上下都狼狈到了极点,一点没有往日的神采。他们狼狼狈狈的逃了半夜,而他拖着病恹恹的身子追了半夜,半路拦截,可周隽的神态却没有半分狼狈,他一双眼风流多情,说有情吧,又带着半分凉薄。赵衡忽然就有点恍惚了,他的目光也不知是追着谁:“你要走?”说出的话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即使你知道我的心意,你还是要走?”

周隽当然以为赵衡是在说沈木楹,马上替她回答了:“师妹既然要走,我就一定会带她走。”

听到这样的话,赵衡心里陡然一沉,仰天笑了两声:“好,好,”他一连说了两个好字,眉宇间尽是不高兴的神态,“你果然还心心念念着她。”

周隽抬眼看着赵衡,一字一句:“当然,我和师妹自幼相识,又差点拜过天地,这样的情谊一辈子都不会变。”

他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明白他与沈木楹一直是郎无情妾也无意,要说感情也是有的,自然也不是那男女之情,二人不过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若没有赵衡,他们俩也能相濡以沫,相敬如宾的过完这一生,只是偏偏遇上了赵衡。赵衡也莫名的来了一阵儿怒火,梗在心里的那份郁结由此爆发,他突然从腰间拔出那把配枪,“咔嚓”一声,枪口就这样明晃晃的对准了周隽。周隽面色不变,直视着枪口,笑道:“这是赵将军第三次朝我拔枪,可我知道你不会杀我。”

沈木楹马上惊愕的喊:“赵世轩!”她向前两步,与周隽比邻而站,“你若是敢开枪,我便立刻随师兄共赴黄泉!”

周隽却道:“赵将军不会开枪的。”他平静又不失风度,嘴上说的话更让人心寒,“赵将军当年接近师妹一是为她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二是为沈家的万贯家业。沈家虽不及我周家家大业大,可沈家的药材品种更胜,赵将军想要的各种名贵稀缺的药材沈家都有。不巧的是,当日师妹为了你逃婚,沈爷爷于我周家有愧,所以便倾数赠给了我,赵将军若是想要,我自当悉数奉上,它至少可保赵将军五年后方无忧。”说完这些,他停顿了片刻,这才一字一句的提出要求,“但我的条件是——将军莫要再穷追不舍,我们三人就此别过,日后也请将军别再踏足苏州。”

赵衡只觉得胸腔堵的要命,他本就有伤在身,此刻“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手上的枪也因此跟着颤了颤,险些拿不稳,赵衡咬着牙,混合着那嘴里的血腥味,急促道:“周清灼!”他从来都没有这样的体会,被人这样误解着,记恨着,甚至痛恨、厌恶都有,这世上这么多人,可他不愿这人这样恨他。这才是最要紧的,比这天下还要紧要。他口口声声,“你要走,你们都要走……”

沈木楹望着他,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他们最初相识,她上京为祖父辞官前的同僚治病,当年正值赵杜两方交战,上京途中战火纷飞,百姓们流离失所,她一路救死扶伤,也意外的就那样救了赵衡。

沈木楹本来是不认识赵衡的,她将他当做这段路上的寻常人,因为她救了太多的寻常人。到了京城,又为祖父的同僚耽搁数日,却不想返回苏州时,匪寇流氓诸多兹扰,而这一次是赵衡救了她。他们本来还是不相识,只是都被对方吸引,可是她不能,因为她有婚约在身,说明一切原因后,她迫不及待返回苏州,而他在背后默默相护。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就变了,可能就是那时候,他送她回到苏州,才得知她居然是沈太医的孙女,可当时的赵衡,也真的没有要利用她的心思。只是回到战场时,才方知他是用得到她的,他以为他们会有些情意,他带着目的也带着那点爱意来苏州寻她,他以为他们情意相通、情投意合,可她还是说不能,她又拒绝了他。

可能也就是那时候,赵衡多方打听后,方知那人是周隽。他在苏州逗留多日,恰巧杜崇山也来找周隽,赵衡本不欲去找周隽的麻烦,他与杜崇山的目的本不相同,只是在探听到杜崇山的目的后,赵衡原本的打算也就变了。

一直到后来,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在战火中的那一见付出了这颗心,还是后来她逃婚不顾一切的来寻他才真正的交出了这颗心。

可既然是已经交出了这颗心,又为什么还要被这周清灼一番话所激怒。他害怕,他害怕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他最多余。

偏偏这时候孙副将骑马赶来,乍一看到他口吐鲜血的模样,很是惊惧的喊了一声:“将军!”

沈木楹动了动,似乎想下马来替赵衡把一把脉,看到孙副将又生生忍住了,反观周隽,冷眼看着他这悲惨模样,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孙副将已经吓死了,赵衡斜眼看到他,咳了两声,问:“你来做什么?”

孙副将将三人观察了一遍,审时度势,不得不说:“将军不能再在此耽搁了,请您回军中主持大局,杜崇山出兵了。”

赵衡又咳了两下,这次更凶猛了一些,人却像是没听到孙副将说话一样,他将枪放下来,看着沈木楹,说道,“阿楹,跟我回去。”

沈木楹决绝道:“我不会再回去了,军中不缺名医,然军中不可一日无将,将军心系天下,自当回去主持大局。”

孙副将焦急的劝道:“将军!沈小姐的事日后自然可以补偿,可这天下的事,一旦错失良机,我们就要一败涂地了!”

赵衡听到这样话更是烦躁,只见周隽又插话进来:“师妹,赵将军大概不会再追了,我们走。”说罢,人已经拽着缰绳纵马向前,沈木楹跟着向前,在越过赵衡之后,周隽又停下来,然后偏了偏头,余光里看到赵衡的一点残影:“清灼说话算话,一个月以内,那些药材自当会有人送到赵将军手中。”这句话说完,两人已经扬长而去。

周隽说的不错,赵衡果然没有再追,横竖还是天下最重要。可他明明那样不舍,依然是得亲眼看着两人离他而去。赵衡看了一会儿,直到再看不到两人的身影,这才牵起缰绳,闭了闭眼睛,对孙副将说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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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戏到此终于顺利拍完。

赵莘拍戏从不会吹毛求疵,他只关注他在意的那几个点顺利就可以了,其他的情节即使演的不行,他也没有非要精益求精。阮墨弦作为局外人,自然也不会多管闲事。

一部好的作品往往演员占一半,导演也占一半,演员的演技固然重要,导演的镜头水平也同样重要,一个好的运镜足以让观众忽略演戏的人。

赵莘心满意足,喜笑颜开:“你和方栀影聊什么了?效果这么显著。”

阮墨弦盯着镜头,依然重复着:“谈情说爱啊,不是告诉你了吗。”

赵莘说:“那你们谈的还挺深入,你看他此时这状态,不会是爱上你了吧。”

阮墨弦看过去,果然瞧见方栀影一个人站在片场,别的演员早都走了,周子敬也回去了,只有他情绪低落,魂不守舍,一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他入戏太深,难以自拔。

赵莘问:“你今天回去吗?还是住剧组安排的酒店?”

阮墨弦将视线转回来,朝他暧昧一笑:“谢谢赵导安排,那我就住酒店吧。”

“……”赵莘斜他一眼,“那你可别嫌这酒店环境差,它距离程阁乡可十万八千里!”

阮墨弦大方说:“我是那嫌贫爱富的人吗?再说了,咱俩是什么交情,你就是让我和你睡一起也行。”

赵莘说:“那就大可不必了,你不是喜欢方栀影吗。”

阮墨弦一歪头:“怎么,你要安排我们俩一起睡?赵导也开始搞娱乐圈潜规则这一套……”

赵莘不耐烦:“滚!”

阮墨弦说:“我录音了赵导,刚刚是谁叫我滚?我要曝光你。”

赵莘扶了扶额头,这次加了一个字:“快滚!”

这场戏拍到大半夜,阮墨弦本就没必要在这里逗留一整天,尤其他才刚刚熬了两个大夜追剧,早就困得不行,不等赵莘发飙,他率先就跑了,来无影去无踪。等方栀影回过神,人已经看不见了。

其实方栀影每次拍戏都力不从心,疲惫不堪,这一次依然是,不仅身体疲惫,脑子也开始混乱。旁人都以为他入戏了,实际上他只是想不通,也一直在想,到底哪个才是真的阮墨弦。

人前稳重成熟,客气疏离。人后咋呼毛躁,惹是生非。演戏时又爱岗敬业,专心致志。反反复复,在靠谱与不靠谱之间来回跳跃……方栀影想着,阮墨弦演技精湛全国人民都有目共睹,他实在不该纠结于此,只是这荧幕前后南辕北辙,又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这时赵莘也收拾好了,正准备要走,看到方栀影还在片场,不由走过去,问道:“怎么还不走,想什么呢?”

方栀影一看是导演,回过神,寻了寻不见阮墨弦踪影,答复道:“正要走。”

赵莘说:“那就一起吧。”

两人并排走了几步,赵莘依然好奇,已然信了阮墨弦的鬼话,内心觉得这俩人早已经有了一腿,于是决定从方栀影身上寻求答案:“阮墨弦到底和你说什么了?把你搞成这幅样子。”

谁料方栀影也不按常理出牌,他不仅不回答问题,反而也很奇怪且迷惑:“阮老师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他说的还比较委婉,应该说是人前人后很不一样。

赵莘还当是什么事,告诉他:“不要大惊小怪的啦,他有偶像包袱的啦。”

方栀影静静地,也不说话,和拍戏时大相径庭。赵莘观察了一阵儿,忽然又觉得阮墨弦是在胡说八道,就方栀影这性子,怎么谈情说爱啊。

赵莘开始在背后说人坏话,提醒他:“你要小心了,阮墨弦这个人坏的很。”

方栀影疑惑道:“小心什么?”

赵莘一点不拿他当外人:“你不知道吧,他有一个师姐,你就说吧,他连女人都压榨,可见这人从不怜香惜玉,坏透了。”

方栀影顿了下,轻声问:“……师姐?”

赵莘犹自说:“师姐是搞设计的,阮墨弦从前也是搞设计的,可是他懒得很,从来不怎么画图,只会指手画脚,告诉你这画的不行,那画的不对,啰里吧嗦,他自己又不动手。”这时两人已经走出后方战场,到了前方的长街上,赵莘一歪头,指着这一排苏州建筑继续说,“看到了吧,这些都是阮墨弦设计的,他还亲自监督施工!不过说是他的功劳吧,他又一点劳力没出,图纸是师姐画的,活是工人干的,就连后期的道具都是师姐一个个摆进去的,他就动了动嘴皮子,这工程就落地了,你说奇怪不?”

方栀影并不觉得奇怪,只是突然就明白为何阮墨弦会频繁出现在剧组了,原来他不是什么副导演,他是这剧组的场景设计师。

可是赵莘连师姐都知道,却不知道他这个师弟……方栀影很是怀疑:“赵导,我有个问题。”

赵莘问:“什么?”

方栀影很是直白的说:“您曾经拖阮老师找过我吗?”

赵莘一头雾水:“找你干什么?”他还甚是奇怪,“我找你为什么要经过他?”

方栀影:“……”果然受人之托也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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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是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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