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算着就这么过了六年,林殊绝就这般眼睁睁看着帝君一日变得比一日暴躁,一日一日的憔悴下来。
林殊绝仍是不停的找着法子,总算也是有了些头绪。
忽有一日,北域发起进攻,天下大乱。
北域倒也是有心眼儿的,打的帝君措手不及。大狱里的江郎被人劫走,其余囚犯皆被斩杀,死相难看。
直到这日,白凌汀一袭红衣率北域之人闯入帝君大殿,发觉帝君大殿竟空荡无人,白凌汀便自己一人找着帝君。
此时是冬日,天上飘着些大雪。
白凌汀转到一院子,看着前面一高大男子只穿着一件黑色里衣,胸膛微露,头发散乱,他看上去很憔悴,嘴角还挂着血。
是许无忧,但又不像许无忧。许无忧原本帅气的脸上,多了沧桑与无力,眼角留着抹红,下眼睑还露着些青色。这副样子,倒还有些病态美。
许无忧手里握着一朵玉雨花,笑了笑。地上的血迹有一摊。
“你说,我该叫你白凌汀还是丁竹散呢?”
“许无忧,没有想到有今日吧。”白凌汀冷笑两声,满脸轻蔑与不屑。
许无忧早就知道了丁竹散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了无忧诺是丁竹散故意为之。
他懒得理会这小孩儿无聊的反击,在他眼里,白凌汀就是个小孩子。
“你真的长大了,倒叫我有些小看你了。”许无忧懒懒说着,“万鹏尊尊主走火入魔,玄锵尊尊主被杀,绵柔阁的傀儡,靠近你的那些人,还有拂尘门李笑...小白,你倒叫我有些刮目相看啊。”
“呵,许无忧。”白凌汀不想与他打,倒想与他聊聊天,“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说这个有意思吗,都过去这么久了。”许无忧将玉雨花握在手心,抬头平静的望着白凌汀,他已经走火入魔了,最后一阶段便是将死的平静,他撑不过三个月。
“你还不知道吧,你那些个贪生怕死的手下们早就跑了,现在,就只有你一个。”白凌汀恨许无忧。
“这么讨厌我呐,”许无忧像是逗小孩儿一般,“看来小孩子记仇的很,我只是嘴上说要杀你,却没想过要真杀你,结果你要杀我。”
“我恨死你了,许无忧。”白凌汀声音变得冰冷。
“哈哈哈哈哈哈,就你,也配恨我。”许无忧说到了伤心处,“你知道我为了救活林殊绝花费了五十多年!你也配!”
许无忧咳嗽了起来,白凌汀的短处一刺,她立刻也疯了起来。
“那你就配吗!我不配,你也不配!”白凌汀大喊。
“他爱你,你看不出来吗!”白凌汀圆圆的大眼里溢出了些泪,“他爱了你这么多年,你眼瞎吗!”
此话一落,许无忧怔住了。爱?爱?
北域禁军进来,把一脸茫然地许无忧托向地牢。
爱?林殊绝爱自己?
许无忧被锁在牢里,他没工夫搭理这些人,他一直在琢磨白凌汀的话。
爱自己....是男女的那种爱吗?断袖许无忧早就恶心的透透了,可林殊绝爱自己,他心里倒是有些激动,又有些哀伤。
林殊绝爱自己吗?
平日里,林殊绝喜欢看着自己,有时候还会笑...
对的,细细观察他的眼神,朦胧着爱意,是爱的。自己和他出去游玩,带着女子一同,林殊绝会莫名其妙的撒火,自己去逛花楼,林殊绝分明也是发怒的,这是爱的。
林殊绝那么了解自己,懂得自己为何悲伤,他会安慰自己,让自己安心。
他不会喝酒,可偏要陪着自己喝酒。自己受伤了他就会慌忙赶来,跑过来骂自己。
自己带他赴宴时,带着一位姑娘,林殊绝那一晚喝多了,自己去找他,他在写红色祈福带,全是“许无忧平安喜乐”,那日分明是林殊绝在乎自己难受了,他怎的,怎的听到白凌汀说才知道。
其实,林殊绝对他...他有感知的,但是他在逃避,慢慢的就淡忘了。
想想那时候自己对断袖恶语相向,林殊绝该是多难受啊。想想自己那时寻花问柳,还去找林殊绝谈论这女子如何如何,林殊绝该是多么心痛....林殊绝对自己这么好,自己怎的能。
白凌汀背着手,一身红衣站在这雪地里,看着这满院子的玉雨花,和她当日在无忧阁里所见的一样,终年不败。
林殊绝依旧没有出来,他躲在屋子里,不知道该如何再来面对白凌汀,也不知该如何对待时日不多的许无忧。
白凌汀知道的,林殊绝的心思,他那点心思,就只有这么点。
每次他师尊看许无忧时,是柔和的,有着些异样的。白凌汀那时候小,不知道,但总觉得怪怪的。
她从小就看着林殊绝伏在门前,依旧是那副端正姿态,看着门外的鹅毛大雪,是在目送许无忧,直到许无忧的身影消失了他师尊还往外看着。
那日,他看到了师尊的神色,哀伤又惆怅,她觉得奇怪,许无忧分明没有欺负她师尊,可每每许无忧一走,她师尊就变得这般。
几年后,那日已是黑夜,外面除了风雪,什么都望不到,白凌汀坐在暖路旁烘着手,看着他面如冰霜的师尊还是开着门望着那一片漆黑,就着烛火,她看到了她师尊一如既往地神色,顿时她明白了。
“师尊...”白凌汀声音弱弱,这当真是应了那日她看的那句诗。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从那日,她懂得了林殊绝的爱而不得,懂得林殊绝的伤痛。
她恨许无忧,恨许无忧为何不回头看看,那个一直站在门口盯着他看的林殊绝,那样一个如谪仙般的人,竟爱上一个滥情的烂人,白凌汀愈发的恨。
她知道她师尊的心思,若是许无忧能好好待她师尊,她也就默默准许他俩在一块儿。
可成了帝君的许无忧暴虐成性,她便更恨了,恨许无忧白白践踏她师尊的尊严,她恨不得杀了他。可她师尊定是不愿的。
林殊绝不想出来,最后,白凌汀也没进屋,悄悄走了。
北域占领帝君大殿已是多日,帝君被打败,表明新的天下又要来了。果然,暴动四起,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林殊绝仍是闭门不出,白凌汀也无暇顾及。江郎一直在她身边。
“莫不是你要称帝君?”江郎问道。
“我没那么贪心,且称帝君的没一个好下场。”白凌汀看着那本缠绵的情诗册,但已全然无感。
“江郎,”白凌汀放下书,轻声说,“待我为涵姐姐处理完这些事,和我一起走吧,带着我师尊,我们一起浪迹天涯。”
白凌汀的眼神里溢满了希望,她想和江郎一起走,江郎爱她她知道,她也喜欢江郎。
江郎呆住了,满脸的难以置信。
“涵姐姐太过温柔,待我将这天下分散,协助涵姐姐登上北域王后之位,我们就一起走吧。”
白凌汀拉住江郎的手,看着那张因为自己而变得有些男性化的脸,“我想和你一起走,一起骑马,一起吃一起住。江郎可否愿意。”
江郎说不出话来,眼里流出了两行泪。
一直以来,她从来不奢求从白凌汀那里获得些什么,她只想陪着她,不管她是白凌汀还是丁竹散,不管她是尊主还是一介布衣。
她若要一生潇潇洒洒,那她便陪她一同;她若要成亲,她便静静陪着她,做她一辈子的护卫。江郎没有学过延寿诀,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头发花白,而白凌汀则依旧是这副模样,她一想便觉得自卑,她配吗?自己出身不好,功法不如白凌汀,她之前大胆示爱只是想告诉她自己的心思,她知道白凌汀不会回应,可如今...
江郎心里暖烘烘的,她很高兴,她觉得这是自己此生最愉悦的事情,白凌汀接纳她了,她越想鼻子越酸,依旧止不住的哭。
她拼命点头,她愿意,她一定愿意与白凌汀一道走。
这想想,她就觉得高兴,她止不住泪,任凭白凌汀摸着她粗糙生茧的手,自己竟然能等到这一句,她笑了,看着白凌汀。
她开始准备行囊,其实也不用准备的,可就是太高兴,不知该干些什么。
几日后,白凌汀与北域众人在大殿里商讨。有人提议推举白凌汀为北域王后,她本就是北域后人,且涵沛烨血统不纯让人鄙夷,连带着她做事都畏畏缩缩的。
白凌汀再三拒绝,她还在与这帮北域人周旋。她悄悄命江郎放走许无忧,反正许无忧活不长了,不可能再兴起大浪,她再恨许无忧,可多少还是念些恩情的。
许无忧原想着自己人之将死,就随便游荡在街头不再去烦林殊绝了,就在江郎同许无忧走出地牢后,便听到帝君大殿里一阵厮杀。
江郎让许无忧赶忙走,自己便急急忙忙的回去了。
北域人生性野蛮,而且不听劝。有一大部分站在白凌汀这边,不管白凌汀愿不愿意,另一小部分则是站在涵沛烨这边。白凌汀在这场混乱中劝阻着不要打仗,涵沛烨则是畏畏缩缩的低着头,浑身发抖。
阵仗是越打越凶,白凌汀也陷入了这场混战中。
她左劝右劝,忽的,她试到一把尖锐的东西刺入自己腰部,背后受敌。
她猛地一回头,看到了涵沛烨那张惊恐的脸,原来是涵沛烨用发钗插了自己。
周围人还忙着打仗,没人理会。
见白凌汀还不倒下,涵沛烨更害怕了,她连忙又往里捅了捅,这钗子上她涂满了剧毒,该是立刻毙命的,怎的....
白凌汀的心都凉了,她怎么都没想过,涵沛烨竟也是这般狠辣,痛倒也没有那么明显了,她眼下只有恨意。
她拔下发叉,紧紧握着,血脏了手,脏了衣服,脏了白凌汀的心。
她那么信任涵沛烨,她是那么善良,那时的她为了自己豁出去似的救自己,可如今呢?她要杀自己...
她为她攻下这儿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她光明正大的当上北域王后,想让更多人认可她吗,她一直在报恩,却不曾想过自己的救命恩人竟要杀死自己。
她双目通红,恶狠狠地瞪着涵沛烨,一步一步逼近她,涵沛烨则一步一步向后退。
涵沛烨原本是善良的,当时救白凌汀是真的,她想救下这个姑娘,当时肯收留白凌汀和林殊绝也是真的,她把白凌汀当妹妹,她心甘情愿;可她听着那么多人想要拥她为后,她便妒恨,自己苦心孤诣那么些年当不上的,为何白凌汀可以,她不想也不愿。
惟有杀了白凌汀,悄无声息的解决掉她,嫁祸旁人,她才可当上王后。此后,荣耀是她的,位置也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