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万南身死,莫相逢投降。丁竹散不作为,江郎将丁竹散逐出,率玄锵尊众弟子与其他门派讨伐。天下大乱。
许无忧本想欢欢喜喜再喂林殊绝服下忘忧散,可发觉脉象有异,出现了头痛的毛病,便还是作罢。此刻若是仇万南还活着,他必把他一片一片的削下来,做成人棍。
林殊绝醒来的时候,四种都黑沉沉的,只有许无忧蒙着眼坐在他的床边。许无忧眼睛看不见,自然也就没点灯。
“好黑。”林殊绝还是昏沉沉的,他这些天,一直都是躺在床上,四肢更加无力,让他觉得耻辱。
“好,殊绝,我帮你去点灯。”许无忧摸索着,却十分不灵活,他适应了看不见的日子,可点灯这种事,他还是做不来。知晓了林殊绝落下的头疼病,搅得许无忧更不能安生,他就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不断摸索着光亮。
林殊绝看了有些心疼,他连忙起身,亲自点上烛火,他其实不怕黑,他只是想照亮许无忧,活在黑暗里只有仇恨。
“有了亮光,是不是就不黑了。”林殊绝轻声说着,暖着许无忧。
“嗯,眼里亮了不少。”许无忧这些日子因为眼睛盲,黑天从不点灯,也没人过来主动为他点灯。
“许无忧,杀孽太重会更黑的。我知你喜欢暗地杀人,可若是牵扯到了无辜苍生百姓,那一辈子都会黑。”林殊绝想劝他回头,做人界帝君必定是要杀气重,杀气过重可是会走火入魔。
现在的他,只希望所爱之人不要堕落成魔,哪怕这人害了自己。
“好你个林殊绝,你现在还想着什么正派!”许无忧立马怒了,他动作极快,掐住林殊绝的下巴,“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现在的乱局,不也是拜你所赐吗!”
“是,我罪孽深重,可是,也不应该由你替我挑起这场局面!”
“哦?那我若是偏要这样呢?”许无忧掐的他生疼。
“那你就杀了我,我现在,不想再看这些了。”林殊绝闭上眼,不想再理会他。
“哈哈哈哈哈哈。”许无忧狂笑,“就你这条贱命,杀了你我都嫌累!你现在与我而言构不成威胁,还不如养着你玩玩,就像....我的狗啊哈哈哈哈。”
许无忧猛地把林殊绝推倒在地,“林殊绝,你现在,已经没有救世的可能了,你就好好看着吧,看着我把这天下收入囊中,啊哈哈哈哈哈哈!”
林殊绝心口一揪,许无忧这样,必定是不快乐的,他登上帝君之位又能怎样,如此疯癫,当年的许无忧早就不复存在。
他噎的难受,他说不出话,他言不由衷,他满脸苦涩,他爱着许无忧,他想去抚摸许无忧的脸颊,他想安抚许无忧,他想让许无忧收手。
到最后,嘴边只能涌出一句话,肝肠寸断。
“醒醒吧。”林殊绝说的愈发微弱,似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
许无忧不想再与他吵下去,二人不欢而散。
屋子里,这盏灯还亮着照不亮林殊绝冷透的内心。他不知许无忧是被逼无奈,他坐在冰凉的地上,暗暗发呆。
称霸天下,恨意未退还会因杀虐过多走火入魔而惨死,过往的恩怨如今他想一笔勾销。他不想许无忧死在自己前面,他爱他。
许无忧似乎是赌气般,多日不踏入他的屋落,囚禁着林殊绝,拘禁着自己的内心,他杀疯了,几百年前,他的恨,他哥哥的恨全部都汹涌而出。他渐渐变得暴虐,他灭了这么多门派,心里没有太多的爽感,只是如没了心般的铁傀儡继续照常行动着。
他的眼睛慢慢的好了起来,那天,他摘下了自己缠绕多久的白布,此时的无忧阁如往往常般宁静,夕阳西下,暮色薄红,让他畏惧,他早就忘了光亮的滋味,只晓得自己一直活在了黑暗中。
“尊主,现在潭石尊玄锵尊和其他个门派还在顽强抵抗,其余都已收入我们部下,不如,尊主现在称王吧。”一手下扬眉吐气了,他跟了许无忧几百年,受尽了那么多折辱,现在可算是把他们打的满地里找牙。
“不急,”手下还是没有发现许无忧那已经变了面孔的模样,眼里只有杀意,没有半点往日里的潇洒恣意,“等我灭掉玄锵尊,把潭石尊龚戚风的狗头割下再说。”
可真是春风得意快活的很,许无忧背着手,那把黑色玄扇他早就忘了放哪里去了,他原本高高的马尾卸下,显得人愈发阴沉,那身青衣在他身上更像是阎罗殿里的鬼魅。他就这么面目狰狞的走在无忧阁内,到了那满是玉雨花的院子里,他停下了脚步。
玉雨花香随着风飘散开来,让他身心舒畅,他呆呆望着这里,安静无比。林殊绝就在自己的封印中,他在自己的手心里逃不掉的,他心中无比畅快。他的眼尾是狰狞的赤红,他咧嘴笑了,笑的让人看着发憷。
打开封印的那一刻,许无忧都能想象到屋里那人恨自己的模样,一副不屈服的样子,想想就痛快。他之前不随自己的心意,如今,他怎样都逃不掉。
打开门的那一刻,他望见那身白衣站在窗前,透过那最后一抹光亮,他看见许无忧一脸苦楚的望着自己,没有逃跑的动作,没有恶狠狠等自己的模样,而是满脸愁容与憔悴。这副模样,看的许无忧心里难受的很,他狂躁的心跳不经意间漏了一拍,是不是又头痛了?
“殊绝....”许无忧柔和下来,他伸出手,想靠近林殊绝替他揉揉额头,这些日子他虽不来,可治头痛的药他一样不落的让人送来。但心里还是有些难受,林殊绝只允许被他欺负,谁都不许欺负!
林殊绝还是那样,身子向后缩缩,避免二人肢体的接触。可那双藏满心事的淡淡眸子还是望着他。
“你的眼睛好了。”
“嗯。”
“还黑吗?”这句话,林殊绝心如刀绞。
“从来都没有黑过。”许无忧的语调又变得阴冷了起来。
“你在往黑处走总是会黑的。”
“林殊绝!”许无忧大怒,他的脾气早就变了,“你他妈有什么资格来管教我,自己的徒弟管不好来管老子!”
林殊绝不想理会他的怒火,他绕过许无忧,在这间漆黑的屋子里一根一根的点着蜡烛。点到第三根,许无忧彻底发狂了,他把蜡烛林殊绝手里那根蜡烛猛地夺过,一把扔到地上。
微弱的烛火顿时熄灭,笼罩着林殊绝的是许无忧的杀气与寂静的可怖。这间屋子,他本以为是世外桃源,是让许无忧活的快活的地方,现在,就像是鬼怪住的地方,宁静诡谲。
“林殊绝,你他妈算什么东西!!我从来不怕黑,不需要你来这儿假惺惺的点蜡烛,”许无忧面色狰狞扭曲,“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吗?我他妈三岁就不怕黑,你点个屁蜡烛,你是什么东西!你这个懦夫!”
林殊绝身体颤了颤,许无忧彻底变了,这些话刺不进林殊绝的心,可眼前这个面露凶色的人让他倒吸了口凉气。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又活的,明明死的时候许无忧再阴险,他还是那样。现在这个人,是谁?
“我见不得你这样,”林殊绝阖上眸子,深吸了口气,“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杀了你!”这句话似是戳到许无忧的短处,许无忧立刻狂躁了起来,“你知道我花了五十多年的时间把你救回来,你就这样又想去死!”
....什么....自己明明没有什么价值了,他也知道那本秘籍是假的,为何还要救活自己?
许无忧还是不相信自己,他还是认为自己骗了他。
这让林殊绝彻底坠入冰窟,几十多年前的痛楚令他惊慌。
“你救活我作甚?那本秘籍就在你手里,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秘籍。”林殊绝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咬着牙冷声说这,一字一句,刺的自己浑身疼痛。
“秘籍...”许无忧阴笑几声,“对,有一部分是秘籍,我一定要拿到那本秘籍,然后一片一片撕掉,让那群狗吃进腹中,啊哈哈哈哈哈。最后,我才是赢家。”
林殊绝早已麻木,他缓缓睁开眼,望着往日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满眼通红疯狂,让林殊绝更迷茫,无助。
“你已称王,何必要秘籍。”
“那狗屁秘籍我本不稀罕,可你看的这么宝贝,那么多人为了他相互撕咬,这倒激起了我的好奇心。”许无忧笑了,森森白齿,仿佛要吃人的架势。
“你现在活下来,才能看到我大杀四方的豪气呢。”
林殊绝此时有些昏沉,他浑身发抖,他害怕许无忧彻底走上歧途。众人捧他敬他,可是谁能真正的站在爱他的角度,大声说出来这样不对?
“你醒醒吧,求求你了.......”林殊绝声音虚弱了,他求他,求他回头。
“晚了,现在,我不杀他们,那便是他们杀了我。林殊绝,你当真好狠的心,你情愿看着他们脚上踏着我的尸体走上这无忧阁吗!”
许无忧这一厉声大喝,震得林殊绝脑子顿时不清醒了些许,他立马摊到地上。现在,当真是没有别的出路了.......
可杀孽太重,必定反噬。
“那你收手吧,收手吧,现在也没有人再敢折辱你,你为何还要这般!!!”林殊绝咬牙起身,拼足力气大喊。
忽的,脸上一击,林殊绝被许无忧扇了一个巴掌,他原本就被这头疼扰的没有力气,这一击,林殊绝立刻趴在地上,那一身傲骨,被许无忧踩得稀碎。
许无忧心里一紧,他伸手看着自己那只手,还是火辣辣的,他怎的,怎的.....自己怎么能打林殊绝,他刚才究竟是...果然,杀虐太重,必遭反噬。许无忧现在清醒下来,他赶忙上去看着两眼发蒙的林殊绝。
“殊绝...对不起,我——”
“回头吧,你醒醒。”在迷糊间,林殊绝双目失焦,直直望着自责慌乱的许无忧,心疼的更厉害。渐渐地,他试到了疼痛感,他觉得自己的嘴角好像是流血了。
那一巴掌红痕还明显的印在林殊绝白皙的脸上,嘴角那串暗红血珠让许无忧更是瘆得慌。自己的一些动作自己都克制不了,他愧疚难过,他狠狠皱着眉头,用手端详着李殊绝挂彩的脸颊,可有了开端就必须要有结尾。
许无忧顿住了,他缓缓站起身,浑身僵直。
“来不及了,殊绝。”许无忧丢下一枚玉牌,慢慢向屋外走去,“我回不了头了,我若回头,我和阁中的人都是他们刀下的亡魂。”
“若有一日,我再伤害于你,你拿着这枚玉牌去我带你去过的禁室,那里法器众多,足够你应付我,到时候,你走便是了。”许无忧的步子停了,他微微侧过来,那个侧影,英俊又哀伤,“但求你,在我没有彻底疯掉前,陪陪我。”
陪陪我。
陪陪我。
在林殊绝脑子彻底不能转动的最后一刻,他听到许无忧低声喃喃,
“我现在,倒是真的有些怕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