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两人走上返程路，在每个岔路口仔细看了看，才意识到自己实际上犯了主观臆断的毛病。
岔路口上，有的甚至有多条小路，每一条路上或多或少的生长着野草。不可否认，按正常思路，路上杂草越少应该是走过的人更多。
可是这里正好相反。
在杂草生长最旺盛的地方，地面上反而少些浮土，地面偏硬，而杂草稀少之处，地面反而偏软。如果人走过的变数很多，应该是土地偏硬才对。而杂草可以后种，甚至草草在上面铺上一层，以起到掩人耳目的目的。
想到泽襄镇近来的境况，这种方法倒是不错——各种意义上的不错。
对百姓来说，防止外来者趁火打劫，对“鬼祟”来说，也更方便胡作非为。
慕北冥没有犹豫，径自走上另一条路。杜谨言本想叫住他，但见他并无停步的意思，便先跟了过去，但也没有走的太近，而是相距三尺遥遥缀着。
我这是在干什么……杜谨言心中一团乱麻，找不到一个线头。这算什么，跟着他然后还不说话，就像，就像……
“杜将军，这个样子，你知道像什么吗？”慕北冥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但柔和了些许。
就像一对恋人吵完了架，一方想要认错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杜谨言脸上隐隐发烫。他轻咳一声，还是问出了口：“刚刚，我说错什么了？”
“什么？”慕北冥停了脚步：“你说错什么了？”
“之前在杜府，在来的路上，你都没有这么……”
“这么沉默过？”慕北冥扭过头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怎么，杜将军不是喜欢安静吗？我安静一些也没什么不对吧？”
杜谨言一时语塞，许久才回了句：“……不用。”又觉得没有表达清楚意思，怕他再误解什么，又补了一句：“你之前那样，也挺……”
他说到后面，声音不自觉放小了些，偏巧风过林梢，一阵树叶萧瑟声掩住后半句，若隐若现传进耳中。慕北冥似乎没听清，追问道：“挺什么？”
杜谨言这次没搭声，像是对出口的话又有些后悔。他快走几步，一如既往走在了前面，像是习惯，又像是故意不让对方看清神情。
“没什么，赶路。”
慕北冥看着那人背影，眼中光彩闪烁一瞬，嘴角微微扬起。
你之前那样，也挺讨人喜欢。
我听到了，却又觉得听错了。
既然你不说，那就权当是这句吧。
*
不等踏进泽襄镇，两人就被绵延十里的官府迎接队伍拦住。领头人留着山羊胡，身着七品官官服，面上讪笑，讨好地迎了过来。
“早就听闻杜将雄姿英发，面如冠玉，被称为少年英杰。今日一见，当真……”
杜谨言平素听多了这种褒奖溢美的词。见到他的人，在知道身份后一个个吹得天花乱坠，但说来说去也不过只有那几个词，实质性的什么功绩说不上来几个。偏生他又不喜这种阿谀奉承之辈，连平日无甚过错的同级都能不给面子，更不要提这种自己管辖之地出事，还能腾出心思给自己办接风的人了。
他冷冷瞥了李县丞一眼，后者察言观色，自然明白自己的机智用错了地，打个哈哈退了回去。转头看到慕北冥，又摆上了讨好的笑容。慕北冥倒不像杜谨言那般冷漠，自然地回了一个天真的笑容。
“李大人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当真是……一表人才。”慕北冥说完，抱拳行礼：“在下慕北冥，奉朝廷之名前来调查恶鬼伤人之事，如果有什么冒犯，还望海涵。”
“不敢不敢，在下定当尽力相助。”李县丞连声应承，把两人往里引。说了半天的安排与镇中如何的缺乏经费，跟案情有关的却只是浮于表面。
杜谨言看着两旁盛大到浮夸的阵仗，穿红戴绿都整出了迎亲的既视感，敲锣打鼓声更是震得他头疼。他下意识按了按太阳穴，却也不愿意再和这位李县丞说上一句。
慕北冥见到杜谨言此态，转头打断了李县丞，示意周围人停下动作。
周围瞬间安静，杜谨言放下手，疑惑地看向慕北冥。
慕北冥用口型答道：“怕你头晕，杜将军。”
自己还不了解对方的真实身份，他倒是先知道了这么多。只是这种感觉……杜谨言抿唇，忽然想到千金只为美人笑。
打住，想多了。
*
直到两人被簇拥着上了一座酒楼，杜谨言才开了口：“李大人不必如此，我们是来办事不是巡查。”慕北冥应和道：“对啊，直接去府中就好，何必如此劳烦。”
李县丞不应声，只说不着急，不能亏待来客，先吃好饭才有精力处理公务。
杜谨言与慕北冥座位相邻，听到李知县这般应付，对视一眼。
慕北冥把左手搭到桌上，嘴上道谢，旋即将视线转移到美人歌舞上，手指像是伴着节奏打起拍子。
杜谨言本就沉默，慕北冥进了酒楼也没有太多话，李县丞只得说个不停，好让这接风酒不那么尴尬，自然没心思注意这么点小动作。
杜谨言余光扫到这只手，隐隐感觉不对——每一步动作，似乎都和拍子差了一点，只是不细心观察，注意不到这点微小差距罢了。
手的动作幅度不大，手的主人也懒懒地往后一靠，故作无事地看向窗外，嘴里哼着小调。怎么看都不像耍了什么对暗号的心思。
可还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地耍了。
他微微偏头，像是被李县丞说的烦了，目光直直落到窗沿。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那只手微微顿了一下，才继续敲着。
杜谨言看了一阵，把自己先前学过的暗语捋了一遍，却并没有找到对应含义。正在他纠结时，抬眼就看到那人笑意盈盈，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没看明白而生气，倒有点取笑的意味。
记忆中一点隐秘破土而出，牵出一串回忆。
*
一个孩子被父母叫到面前，担了一个罪名。趁着父母不注意，略显急躁地敲着桌子，询问着什么。同伴面上不动声色，手下也回应着他的质问。收到回答的孩子略微睁大双眼，回身去看同伴。后者却平静的过分，全然没有卖了朋友的愧疚。
交流内容翻译过来，大致就是：
“是不是你说的？”
“是啊。”
“……你行，等这事过去了在后院等我。”
“好。”
“杜谨言你可以啊，明明是你跟我说的，到头来全成我的错了？”
他们两个差了几岁，小一些的那个伸着肉肉的手泄愤似地砸到大孩子身上，斥责道：“一点都不帮我还不说，结果直接把我卖了。义气呢？”
“谁知道你真的会去，我也没说一定要。”大孩子似乎很有底气，却还是不敢看他的双眼：“我也没让你去，是你自己想去的……”
小孩子也没料到大他几岁的哥哥还能这么不要脸。他嘟着嘴，支吾了半天，还是从怀里拽出了那副画。
“喏，给你的。”
大孩子愣了愣，都忘了去接下。这幅画对小孩来说还是有些沉的，又举了这么久，胳膊难免发酸，但还是这么痴痴地举着。
“如果你来要的话，杜叔叔肯定会说你不知礼数的……”小孩笑着仰起头，一双眼光影流动：“但是我的话，最多就说几句嘛，还能把画拿出来。”他顿了顿补充道：“看在你生日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
“杜哥哥，生日快乐。”
好像，当时自己是为了让他少受些斥责，才主动去说的。他求了两个时辰，原本已经抄起棍子的叔叔才缓缓放下手中家棍。
在他们两家，主动认错，总好过被揪出来。
他呢？
就因为自己无意间一句“这幅画真好看”，就把自家母亲喜欢的画拿了出来，就为了让自己拿着，哪怕多看一阵也好。
小傻子……
*
这种暗语是两个人小时候共同琢磨出来的一种交流方式，只有比较简单的几句话，进行最基本的交流，但对于小孩子足够玩上一阵。
怪不得他那样看着自己。
也是，明明自己做出来的，结果自己还忘了算什么事。
他收敛心思，仔细分析起来。
“有问题。”
“何出此言。”
慕北冥这次没用手，而是用眼神瞥向李县丞。李县丞全然不知，仍然一副讨好的模样。见两人不怎么动筷，便小心翼翼地问道：“两位大人要不要先休息？舟车劳顿，养精蓄锐才好驱鬼嘛。”
慕北冥笑笑，起身行礼：“不麻烦李大人了，我们先去转转，找找头绪。”
李县丞自然不敢逼迫，只得任由两人离席。等到完全看不到两人身影，便敛了笑意，与方才判若两人。他对身后人吩咐几句，让人撤了宴席。
*
两人走在街上，本来想要去问一下情况，可是根本拉不住一个人。
“咱们长得很吓人吗，怎么所有人都跑了？”慕北冥抬头看向杜谨言，还认真打量了一下。
确实，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冰了。
不对，这不是理由。慕北冥摇摇头，把自己的思路正了过来。
杜谨言冷笑一声：“这还不简单，‘父母’要求，百姓敢不做吗。”
既然没可能用正经途径探听明白，那就……
两人身着黑衣，一前一后翻到了李府中。
*
去之前杜谨言还问慕北冥：“为什么不直接进去，李县丞肯定不会不让进。”
慕北冥愣了一下：“他，他肯定瞒着什么，要是很容易就看到为什么要瞒？”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声音也提了一点：“要找到暗处的东西，首先就要进入黑暗。”
这句话说得杜谨言内心一痛，不等找出原因就下意识反驳着。
“暗处？你直接点灯不就行了？白天把府衙查个遍他也不会拦。又何必这样偷偷摸摸。”杜谨言冷冷说道，但还是把衣服换好，还不忘把手腕上的红手环藏进衣服里。除此之外，再无动作，只是在一旁看着慕北冥收拾着一会从翻墙进院到逃跑必备的一些小玩意。
杜谨言还真是第一次见这些东西，心中一阵茫然。
刺客，探子……这生活经验未免太丰富些了。
不过，最起码能判断出来，慕北冥在鲛族里地位不会低。
慕北冥不应，余光看到一闪而过的红光，忽然想到自己手上的蓝手串，也学着藏好，以防泄露。
点灯？
杜哥哥，你知道吗，想要找到一盏灯，太难了……
行吧我推剧情就是慢了些我承认了。主要是想把杜谨言那条失忆线也补齐，同事还要交代清楚慕北冥身份问题，就……挺麻烦的，看起来有点旁逸斜出，但都有关系的！只是目前为止看不太出来而已！
另外，这里面的官职对应品阶百度的话查出来应该不是对应的……主要是用这个名字跟他在历史上是什么品阶没直接关系的哈，不用特地去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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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初入泽襄1